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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薛祁薇站立在原地, 指尖微微颤抖, 整张脸都因为怒气而涨得通红, 宁嫂怕她情绪太过激动, 给气坏了身子,右手不断抚着她的背, 试图缓解她此刻紧绷的情绪。

“夫人, 您快别这样了,气坏了身子不值当。”宁嫂边替她顺气, 边劝说着。

事情要倒叙回今天上午,宁嫂照例去给裴译打扫书房。

最近A市风沙、雾霾都大, 两天不打扫, 书柜上就会落下一层薄薄的灰。

宁嫂摇头叹息, “哎,这鬼天气啊, 真的是要让人做清洁给做死。”

裴家太大, 夫人喜静, 别看着她好似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其实骨子里很难接受一个人, 更别提请新的帮佣了。

偌大的裴家祖宅, 从客厅到各大书房, 乃至花园, 只有宁嫂一人打扫, 说不累那是假的。

薛祁薇却从不要求她什么, 不仅如此, 每次看到她一个人忙里忙外时,都会停下脚步,劝她多休息会儿,或是今天不用做了,让她也回房歇息歇息。

但宁嫂一辈子劳碌惯了,她这个年纪,早已跟不上时代的潮流,那些手机啊,电脑啊,iPad啊……这些年轻人用来打发时间,甚至是玩得天昏地暗的东西,她既不会用,也不感兴趣。

所以,一旦闲下来,她还真的只剩“无聊”二字了。

今天来裴译的书房整理,也是她每个星期四的老规矩了。

看着那一本本摆放整齐的书籍,她突然就叹了口气,“哎,也是苦了少爷了,一个人管理着裴氏,每天忙得跟陀螺一样不说,还得查阅这么多相关资料。外人只知他是裴氏集团太子爷,可谁会真正明白他这些年的努力与付出呢?”

宁嫂年纪大了,自言自语也是常有的事。

裴家太过冷清,薛祁薇话不多,舒悦和裴译两人又忙得经常不着家,她一个老婆子想找个人说会儿话都没有机会,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一个人神神叨叨,不然,准把她给憋死。

裴译的书柜很高,光凭宁嫂的身高,顶多也只能够到一半,剩下的一半她只能搬了梯子,爬上去擦了。

她擦的很仔细,一本本,像是心爱的宝贝一般,舍不得把它们弄坏了,这些可都是少爷的珍藏,好些书现在都已经绝版了。

书柜的最高处放着一本黑色硬壳的英文书,宁嫂知道,裴译曾和她说过,那是他最爱的书。

宁嫂那个年代的教育水平差,没学到多少书本知识。

好在她进了裴家后勤能补拙,薛祁薇闲着也是闲着,没事的时候总会教她读书识字,宁嫂也从大字不识几个的文盲,变成了如今的汉字通了。

但若提到英文,她就真的是一窍不通了,这也是为何她之前从未想过要打开这本书看看的原因之一了。

可今天她不知就怎么了,鬼使神差地想打开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看不懂就看不懂,也不妨碍她翻上一翻。

她从前并未仔细看过这本书,如今定睛一看,封面倒是精致得很。

出于好奇,她打开了那本书。

谁知,书没怎么翻看,一摞被整齐折叠好的文件却是顺势滑出,宁嫂本能地接住,一看,竟是中文。

她本不打算窥探少爷的东西,但文件上那“婚前契约”四个大字太过清晰,让她想要忽略都难。

她颤抖着手,打开了那份文件,一字一句,甚至是一个标点一个符号的看了下去。

顷刻之间,她的脸色煞白如纸,整个身子不可抑制地抖了起来,差点就一个不稳,直接从梯子上摔了下去。

这件事彻底颠覆了她的认知,她怎么也想不到那般恩爱的二人居然全是装出来的?

现在的年轻人究竟是怎么了?好好的恋爱不谈,孩子不生,还搞什么假结婚,就算再胡闹也不能拿婚姻当儿戏吧。

这件事情牵涉太广,她没办法隐瞒不报,便第一时间告知了薛祁薇,也就有了现在的这一出。

时间好似凝固在了这一刻,所有人都保持着方才的姿势,纹丝未动。

裴译沉默了良久,伸手扶起了还跪坐在地上,哭得眼睛都红成了兔子的舒悦。

“妈,这件事是我的主意,和悦悦无关。你要生气,要发火就冲着我来吧,别再责怪她了。”

薛祁薇上下牙关紧咬,侧脸线条绷成了一条直线,实在是被气的不轻,“你还不明白吗?现在不是追究谁对谁错,谁该为此事负责的时候!裴译啊,你也不小了,怎么还这么糊涂?我问你,这件事你们打算怎么处理?”

舒悦仰着头将眼泪逼了回去,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得不那么哽咽,“妈……对……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欺骗你们,不该因为自己的私心,伤了你们的真心。我……我希望您能原谅我。哦,不,就算不原谅我也行,只要您消消气,别把身子给气坏了就行。”

舒悦从小到大,最不能接受的就是欺骗,可如今她却为了钱,做了她最不屑也最为厌恶的事,她几乎每一天都活在愧疚与自责里,如今被发现了,她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但她知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既然同样的事情搁在自己的身上,她都不一定会原谅对方,她又怎么能不切实际地奢求薛祁薇的谅解呢?

薛祁薇闻言,叹息了声,又重新坐回了沙发,摇了摇头,无奈地道,“说吧,你们究竟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做?”

她从来就没有给裴译施加过任何关于婚姻方面的压力,即使她很想抱孙子,觉得一个人太过冷清孤寂,她都从不开口。

裴志远就更不可能会对裴译提出什么要求了,他根本就对这个家不闻不问,能不回来便不回来。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通裴译这么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以她对自己儿子的了解,是根本不可能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啊!

之前是她太过生气,一时糊涂,没想清楚,现在静下心来,倒是觉得这事处处都透着蹊跷。

裴译嘴角轻扯,自嘲的意味显而易见,“妈,我爱了这个女人十年。”

“您曾经问过我,会不会被父母的婚姻所影响,从而对爱,对婚姻,失去了信心。我曾经也以为我会,甚至还固执地认为,这辈子一个人过其实也挺好的。至少心不动,便不会痛。我有多心疼您,就会有多排斥婚姻。可是16那年,我遇到了身旁的这个女孩,她在我命悬一线时救了我,可当时的我并不知道,她之于我而言会有什么不同,除了感激便不剩其他。”

顿了顿,他在宁嫂与薛祁薇震惊的眼神里,继续娓娓道来,“可我错了,我太过自负。两年后,当我再次在电视上看到舒悦时,我才知晓,自己不曾有一刻遗忘过她。那种深深的爱慕,连我自己都觉得荒唐,甚至是不可思议。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想去戒掉这份感情,却悲哀的发现,有些感情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忘不掉,也戒不了,所以,我选择了接受。”

“我花了十年的时间去接受这份可以称得上是奢望的情感。白白蹉跎了那么多的时光才走进她的身边。因为太爱,所以不允许有半点的差池,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就连接近她,都带着一颗卑劣的心,明知道她弟弟患了血癌,还利用她急需用钱这一点去逼迫她就范。”

“可是,妈,我从出生起,就没有人教会我怎么去爱,如何去爱,就连我的亲生父亲对待我的态度也是那般的冷漠疏离,我能想到的所有接近她的办法,除了这份合约,已不剩任何。”

“这份合约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赌局,我想用它去赌,赌一份爱情,赌一份我渴望已久,甚至愿意付诸一切的天长地久。”

他的话说完了,屋内剩下的所有人却是生生地定住了……

裴译的性子与薛祁薇尤为相似,他的话并不多,也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向人一点一滴地剖析自己的内心。

薛祁薇总以为,他的儿子因为裴志远的关系,而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她深深地记得,16岁前的裴译是爱笑的,是开朗的,是和所有大男孩一般,充满了无限的活力与朝气的。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那般活泼快乐的儿子不见了。

她以为他只是太过伤心,与她一般,封了心绝了爱,也就不会再痛了。

可谁知,他竟会用十年的执念去换来一份感情。

他……真的是太傻了,傻得让她心疼啊。

薛祁薇哭了,哭得哽咽抽泣,不能自已。

这是自裴译16岁以后,她第一次放声大哭,仿佛要哭尽她这些年所有的孤寂与落寞。

舒悦不禁动容,与裴译相视一眼,好似心有灵犀般一左一右地走至了薛祁薇的身边,用手搭在了她的肩头,轻拍着她的背部,然后异口同声地道,“妈,一切都会过去的。”

宁嫂站在一旁,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偷偷抹着泪。

她想,经过今日这次事件后,这个家总会增添更多的温暖与爱吧。

——

安顿好薛祁薇睡去后,舒悦与裴译回了房。

此刻的舒悦还有些恹恹的,情绪并不高,显然还沉浸在方才的思绪里。

裴译伸手揽住她的肩头,在她的脸上啄了一下,“好了,别不开心了。事情解释清楚了,不就行了?”

舒悦仰头,眨巴着一双大眼,眼里雾气缭绕,“可我……还是觉得对不起宁嫂和妈,毕竟是我欺骗她们在先,不论是出于什么理由,骗人都是不对的。”

裴译摇头失笑,揉了揉她的发顶,在她兀自沉浸在那份自责与愧疚中时,骤然将她打横抱起,她惊呼一声,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花容失色道,“裴译,你干嘛啊?”

下一秒,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跌入了大床内,男人双手撑在她的身侧,嗓音性感而磁性,修长的手指捻起了她的一根发丝,放在鼻尖闭眼轻嗅着,那模样勾人射魄,舒悦抿了抿唇,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水。

男人再睁眼时,眸色暗沉,情绪翻涌,他一边用唇描绘着她的额头、眉毛、眼睛、鼻子,一边沙哑着声音轻柔地说道,“你若是真觉得对不起她们,就生个孩子陪陪她们吧。”

舒悦有些怔愣,实在是裴译的话语跳跃性太快,她的思维完全跟不上这个节奏,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女人没有半点动作,仍旧神游天外,裴译蹙眉,带着丝柔声的诱哄,“悦悦,回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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