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0.14|城

宋锦瑜是第一次到阎回的房间里来，平时他也只透过窗户看了一部分。阎回的房间收拾的很整齐，但是在洁癖的宋锦瑜看来，不论是哪个角落都有着不合格的地方。

换做平时，他一定会忍不住拿起抹布将这个房间清理一遍，不过他现在可顾不了那么多了，悄悄地打开了房门，宋锦瑜蹑手蹑脚地走了下去。

做了那么多天的邻居，他早就摸清了隔壁一家人的生活规律，只有孟婆婆一直在家，就算是出门也不会有太长的时间，阎回的放学时间和他一样，而阎回的两位叔叔和一猫一狗，只有等到天黑后才在饭点时姗姗来迟。

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梯，听到了从客厅传来的说话声，宋锦瑜才停了下来，站在楼梯口偷听着。从小到大的良好教养让他在内心狠狠地鄙视了一下自己，但很快就被客厅内的声音吸引了过去。

“小回应该知道的，从第一任阎王出现的时候，到现在小回这个时候，已经第二百五十一代了。”孟婆婆说：“就像是神话传说里的那样，地府里有阎王，有黑白无常，有牛头马面，有孟婆，还有无数的鬼差，虽然神话传说的内容是假的，但这些配置是真的存在，从古至今，一直延续了下来。”

“一直以来，阎王都是由阎家人担任，第一代阎王是小回的祖先，未来他的儿子也会成为第二百五十二代阎王，但是别的职务就是从普通人中选的了。”说道这个，孟婆婆看向了孟萱：“当初小回的爷爷救了我一命，恰逢上一任孟婆退休，我有着这个天赋，就继任做了孟婆，如今我也到了该退休的年龄了，所以才让小回找上你。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奶奶就知道，小萱是最适合当孟婆的人。”

孟萱捧着碗，呆呆地看着她。

孟婆婆话锋一转，忽然十分接地气地提起了福利：“小回应该和你说过工资了吧？”

孟萱点了点头。

“哎呀，你也别把这个当得太严肃，我们都算是阎家雇佣的，就是工作内容特殊了一点，现在小回每个月还要付给我们工资呢，当初要不是看着那个工资，就算是有救命之恩，我也才不会答应小回爷爷的这个请求。”孟婆婆抱怨完，猛然间意识到了什么，她眨了眨眼，生硬地圆道：“就算在外面也不会有这么丰厚的报酬，我们还有五险一金，如果需要还可以包吃包住，福利很好哒！”

孟萱：“……”

阎回端起了碗，呼噜呼噜喝着甜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感觉看婆婆好像是电视上的诈骗团伙啊……

孟婆婆干笑了两声，接下去道：“既然你答应做孟婆了，那我们也应该教你抓鬼的办法了。”

阎回冲着旁边的老鬼招了招手，让他飘了过来。

老鬼虽然叫做老鬼，但是年龄却不大，外表看上去就是一个普通的青年。只不过在阎回出生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他是阎王爹的朋友，阎回也不知道他到底游荡了多久，为什么不去投胎。

早听说要招新的孟婆，老鬼就自告奋勇的说要帮忙。

“小姑娘，你就把我当做一个过来找你投胎的鬼。”老鬼笑嘻嘻地道。

孟萱紧张地点了点头。

阎回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纸，塞到了孟萱的手里。

她低头一看，上面写了一个人的名字生平，以及未来会投的什么胎。她抬起头来，疑惑地看了过去。

“这个是生死簿上写的内容。”阎回顿了一下：“生死簿是什么，你应该知道的吧？”

“嗯。”

接下来就轮到老鬼出场的时候了。他一上来就直接变了脸，朝着孟萱做出了一副可怜兮兮地表情：“小孟婆，让我投个人胎吧？”

“……啊？”孟萱迟疑地朝着阎回看了上去，见他指了指自己手上的纸，才后知后觉地低头去看，刚想答应，却看到纸上写着的投胎方向是匹马，刚想要说出来的话顿时卡在了喉咙里。

见她迟迟不回答，老鬼大哭了出来，断断续续地说起了自己的悲惨遭遇。

这曾经是个真实生的例子。给孟萱的纸上的内容也的确是生死簿上真实出现过的内容，老鬼表演的也是当初那个鬼真实说过的话，孟婆婆和阎回都屏起了呼吸，认真的等着孟萱的反应。

老鬼演的是一个普通的男人，做的最不普通的事情就是他杀了人，也因此判了死刑，被一颗枪子终结了生命。他生前是个老实本分的人，却娶了一个泼辣恶毒的妻子，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妻子就对他又打又骂，后来妻子生了一儿一女，三人都对他没什么好脸色，使劲从他的身上榨取利益，他的老母亲被饿死在了病床上，亲弟弟被妻子逼得和他断绝了关系，后来他在工作的时候受了伤，暂时性的没有了收入，每天被妻儿们打骂，一天连一顿饭都没有人记得他，只能自己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去厨房找一些剩下的冷饭，想过来帮他的邻居都被骂了回去。

长年受欺压，在一次妻子嫌弃他走得慢，将他从楼上推了下去，虽然最后也没有受什么伤，却让一辈子懦弱的男人奋起反抗，拎着菜刀将妻子乱刀砍死，后来也被判了死刑。

他生前受够了罪，因为唯一的一次反抗，却连累的下一世都没有办法好好做个人胎。

生死簿上写的虽然全面，却不够详细，经由老鬼声泪俱下的诉说，孟萱更为直观的了解了这个男人的人生。

老鬼抹了一把眼泪，哭诉道：“小孟婆，我杀了那个女人有错吗？她饿死了我的亲娘，逼走了我的亲弟，还让我的儿女看我连狗都不如，我的这辈子已经被那个女人给毁了，我没法忍啊，我措手杀了她，已经付出了代价，下一世为什么却连人都做不了了？”

孟萱沉默。

孟婆婆和阎回紧张地差点连呼吸都快忘了。虽然找了孟萱来做孟婆，可也不代表孟萱就能这么直接上了，这是对孟萱的面试，如果孟萱没有做出正确的选择，他们的孟婆汤也已经准备好了。

良久，孟萱才轻轻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两人提起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虽然你的遭遇是很可怜，但是你杀了人，就注定要付出代价，这辈子你遭受的苦难，下辈子也会补偿你。而且，既然你知道要反抗，为什么不早点醒悟过来呢？”孟萱认真地道：“你知道他们不好，就应该早一点和她们断绝关系，甚至可以和自己的妻子离婚，这样你的儿女也不会出生，你的母亲，你的弟弟也依然还在你的身边。可是少了一个妻子，还会有各种各样的人冒出来，只赶走了一个，有用吗？”

就像她对陈宛柳百般忍让，却只换来对方越来越过分，反而是在阎回的帮助下反抗之后，陈宛柳就偃旗息鼓，但现在，再也没有找过她的麻烦了。

老鬼：“……”

老鬼咳了一声，举起了双手解释道：“小孟婆，我可得和你说好了，这是面试，面试，不是我的经历啊。”

孟萱一呆。

孟婆婆开心地鼓掌：“恭喜你，小萱，你正式进入实习期了。”

“欸？”

阎回兴奋地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合同放到了她的面前，又把笔塞到了她的手里，推了推她：“签吧，签了你就要开始工作了。”

“啊？哦……”

孟萱茫然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停笔的那一瞬间，她仿佛感觉身上有一道无形的光环落了下来，忽然一重，又什么感觉也没有了。

她抬头看了看孟婆婆和阎回高兴的脸庞，才终于反应过来：“面试？”

“是啊。”阎回使劲点头：“我们得看看你到底能不能胜任孟婆这个职位而已，毕竟除了熬汤之外，你还得负责收鬼，如果出了差错，谁也赔不起的。”

“那……那这个，是假的？”孟萱挥了挥手中的纸。

“是真的。”阎回说：“这是真实生过的例子。”

“后来呢？后来他变成人了吗？”孟萱好奇。

“不，他心甘情愿地去投胎了，现在成了一匹马，根据他的命运，未来还会在马术比赛上获得冠军。”

孟萱哇了一声，追问道：“他是怎么同意的？”

“因为协商不下，所以他流连在尘世间，看着失去了妻子庇护的儿女各自自食其果，看到断绝关系的弟弟有了幸福美满的家庭，他就满意了。他的妻子投胎之后也受到了报应，他知道之后，就去投胎了。”

孟萱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一行已经传承了五百二十一代，各种条例都已经完善，几乎没有现漏洞了。”阎回提醒道：“不论你做什么，都会产生因果，你做好事会有好报，做了坏事会有恶报，这辈子不够补偿的，下辈子就会补偿回来。我们追求的是公平公正，绝对不能因为自己的私心而偏袒……我爸爸是这么说的。”

“他们的下一世，该有的报应一个不少，该有的补偿也一样不少，有些人出生时就是天之骄子，可你也不知道他上一辈子经历了什么。或许有的人会不甘，可人生是没有重来的机会，即使我是阎王也一样。”

“他们会喝孟婆汤，失去一切记忆投胎转世，没有人可以例外。”

楼梯的转角处，宋锦瑜听到他的最后一句话，手指颤了颤，沉默地顺着原路走了回去，静悄悄的，什么动静都没有留下，消除了所有的痕迹之后，又通过窗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秦昊敲了敲他的门：“少爷，该吃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