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金蟾蜍之泪
第43章 金蟾蜍之泪
自从弘帝下旨那一刻起,皇宫上下就开始筹备太子大婚的诸多事宜。除夕刚过,又赶上了新年的喜庆,宫中更是繁忙一片。而后几经考虑,挑选了良辰吉日。大婚之日终于落实,定在了下月初六。
清早,东骁天就来到平乐宫外等候。
按照惯例,每年过完春节,就要齐齐赶去广寒寺敬香祈福。
明珠已经穿戴齐全,她并没有听从风战修的警告,仍旧是那一身白裙。夏儿搀扶着她走出平乐宫,明珠抬头瞧见了东骁天,笑着喊道,“骁天哥哥。”
“走吧,娘娘们也应该都已经赶去了。”东骁天低头说道,眼底占满了她俏丽的身影。如今的她,已经长成了曼妙的女子,不再是那个扯着他的衣角撒娇哭闹的小明珠。他有些情不自禁,轻声赞美,“我的明珠,变漂亮了。”
“漂亮?”明珠睨了他一眼,调侃道,“骁天哥哥意思是说我以前不漂亮吗?”
“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只不过现在比以前更漂亮,女大十八变哎!”
“你贫嘴……”
两人一路有说有笑,赶往太和殿。
当东骁天与明珠赶到的时候,太和殿内已经聚集了许多人。
弘帝端坐于金銮殿,皇后娘娘坐于次座。金銮殿下,文武百官站于左侧,而诸位妃子娘娘以及数位小公主则站于右侧。中间让开一条道,东骁天与明珠两人一前一后走进殿来。明珠的视线扫视过人群,对上了风战修。
只见他一身黑色蟒袍,精壮内敛,双眸迸出一丝阴郁。
明珠索性将他忽略不去理会,与东骁天两人走到大殿中央停步,齐声喊道,“父皇万岁万万岁!母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人都到齐了!好!出!”弘帝沉声道。
一行人立刻动身赶往广寒寺。
弘帝与皇后娘娘率先出了太和殿,诸位妃子娘娘与数位小公主随后而出。末了,官员们也陆续出了太和殿。只剩下东骁天、明珠、风战修以及即将成为太子妃的柳水瑶。柳水瑶气愤满满地望着风战修,耍着小孩子脾气。
她故意走到东骁天身边,娇纵地说道,“你和我一起走吧。”说完,她迈开脚步朝着殿外走去。只是走了几步,也不见人跟上,她又是气恼地回头。身后的三人全都伫立于原地不动,反倒是盯着她看。
柳水瑶不是滋味,觉得颜面挂不住,“东骁天!你到底走不走?”
“恩。”东骁天无奈地应了声,望了明珠一眼,视线扫过风战修,这才踱步走到柳水瑶身边。柳水瑶瘪了瘪小嘴,继续迈开脚步,两人走出了太和殿。
殿内,只留下几名太监宫女。
明珠低下头,也跟了上去。
她这一动,风战修也动身走到她身边。明珠沉默不语,却是加快了步伐。风战修却握住了她的小手,偏要她与他并肩而行。他不动声色地冷笑,低声说道,“本王好象对你说过,不许穿这身衣服!怎么?将本王的话当成耳旁风了?”
“很抱歉,王爷,我没听见。”明珠随口说道,满是敷衍。
风战修听见她这么说,笑得更冷了,“好一个没听见。”
广寒寺
寺院周遭派了侍卫重重把守,都城的子民们却拥挤于寺外的大道上,连连跪拜。众人在寺院内祈福,不时听见寺院外传来的跪拜声,“皇帝万岁万岁万万岁,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太子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天佑大兴,天佑吾王——”
寺庙香火鼎盛,方丈圆真禅师年愈百岁,花白胡须,慈眉善目。
一行人敬香祈福,而后各自行事。
柳水瑶与几位妃子娘娘在一起,她扭头环顾,似乎是在寻找谁。直到瞥见那抹白色身影,眼底蹿过一抹不屑,对着几位妃子娘娘笑笑,柔声说道,“各位娘娘,水瑶去去就来。”而后她又是松开了芙妃的手腕。
芙妃早就注意到了明珠,也察觉到了水瑶那点小心思。她急忙拉住了柳水瑶,不急不慢地问道,“瑶丫头,你去哪儿?”
“哎呀!芙妃娘娘!”柳水瑶不依地喊了一声,小声道,“您放心,我绝对不闯祸。”
“我可不信,你还有不闯祸的时候?”芙妃还是不打算放她走,一双美眸生波,徐徐望向远处的明珠,又是说道,“不如跟我去上香?”
“我就不去了!芙妃娘娘,回头见。”柳水瑶瞧见明珠的身影转过转角消失不见,她嘟哝了一声,急忙甩开芙妃的手,追了上去。
芙妃望着她远去的娇小身影,默然不语。
怡静的寺庙后院,参天银杏出嫩芽,一片绿意昂然。
明珠独自走到这株银杏前,忽然想起在现代时所读的书本,只剩下零星记忆,她呢喃念道,“落叶乔木,雌雄异株……”
“夜明珠!夜明珠你给我站住!”柳水瑶冲了出来,娇纵的女声喊道。
明珠停了声,狐疑地扭头望去。瞧见了柳水瑶,她开口喊道,“柳小姐。”
“不要喊我!”柳水瑶几个大步走到她面前,上下打量着她,“我和你不熟,所以你不要喊我!”
“那我喊你什么?皇嫂吗?”明珠微笑。
柳水瑶脸上一红,又是苛责道,“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自己嫁给了战修哥哥,就了不起。战修哥哥才不喜欢你。”
“那他喜欢谁?”明珠听见她这么说,直觉地问道。
“反正他不喜欢你。”柳水瑶支吾着说道,又是瞪向她。
明珠见她这般模样,当下明白她喜欢风战修。可她不明白的是风战修和她又是什么关系?想起先前后花园的情形,看来风战修与她之间的确不一般。她忽然就记起了公孙晴明那晚说了一半的话,他说风战修有一位珍惜的人。
难道说,晴明所指的那位就是眼前的柳水瑶吗?
柳水瑶一双小手不安地揪紧衣摆,抬头对上了她,再次呛声道,“如果不是因为皇上指婚,战修哥哥才不会娶你,他根本就不喜欢你。而后,我……”
她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轻,“我也不用嫁给你那位太子哥哥东骁天。”
柳水瑶一番话点破了明珠心中的疑问,她望着柳水瑶,所有的一切开始明了。
为什么风战修这样对她,为什么他要这样折磨她,只因为父皇拆散了他的美好姻缘,强行将她赐婚于他,又将柳水瑶赐婚给骁天哥哥。原来是这样,她终于找到了他如此阴晴不定的理由了!
原来如此!
此时,沉沉脚步声响起。
明珠低着头,思绪微微有些乱。
柳水瑶急忙回头望向来人,瞥见了那道黑色傲然的身影。风战修冷着一张酷脸,依旧如那日一般冷漠对待。而她眼中闪烁过一丝惊慌,剩下的却满是女儿家的单纯痴恋。朝前走了一步,轻声喊道,“战修哥哥。”
“冷吗?”风战修却走到明珠身边,沉声问道。明珠不说话,他也不在意。只是将手中挽着的披风披在她身上,又是亲昵地替她系好斗篷,语气十分宠溺,“虽然是春天,可是天气还很凉,不要穿那么少。”
柳水瑶见他对自己依旧不理不睬,又见他对明珠呵护关怀,气得小脸通红,转身奔走。
等到她一走,明珠伸手扯着身上的披风,冷声说道,“我不需要。”
“不准脱!”风战修一把握住她的手,制止她的行为,“本王不准你脱!”
“王爷是在关心我是否会受凉,还是想要作戏给她看呢?”明珠沉静地望着他,眉宇微微蹙起,有一丝惆怅,“我真得没有想过要嫁给你,也没有想过要拆散你们。如果说你娶我是不得已,那么我嫁你也同样是不得已。”
风战修却轻笑出声,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讥讽道,“你以为水瑶嫁给他,他就不会这样对她?”
“不会!”明珠回答得干脆,轻声说道,“绝对不会!”
风战修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神情阴郁,“你就这么肯定?”
“是!我就是这么肯定!骁天哥哥绝对不会像你这样!他娶了柳水瑶,一定会好好待她!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残暴、无情、冷血!”明珠迎上了他。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风战修松了手,饶有兴趣地问道。
明珠眯起眼眸,镇定地说道,“不知道王爷是否还记得,王爷当时说骁天哥哥下毒,还说我偷了王爷的东西。如今,铁征安然无恙,王爷该作何解释?”
“你觉得是本王找了法师做了障眼法,迷惑了你误导了你,又或者那也是本王安排得一出戏,是不是?”风战修朝她逼近,明珠一步一步往后退,他笑着,嘴叫勾勒起的弧度却有几分孤寂,“所以,你这么肯定!”
“其实东骁天和我是同一类人,你看错他了。”他出手甚快,搂住了她的腰。
“骁天哥哥根本不是那种人!”明珠懊恼地反驳,双手抵住他的胸膛。
“夜、明、珠。”他一字一字喊出她的名字,幽幽说道,“你心里早就认定了东骁天,所以不管他有没有做,你都信他。在你眼里,就算他做了,也是没做。相反,哪怕我没有做,你只当是我做的。”
风战修的目光深邃,望尽她的眼底,仿佛触及到她的内心,“本王就这么让你不可信吗。”
被他这么一望,明珠整个人一怔。
思绪被搅乱,被这样一双眼眸搅乱。她慌张地回过神,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说我不信你,那么我现在问你,是不是因为柳水瑶嫁给骁天哥哥,所以你气恼,所以你这样对我!你喜欢柳水瑶,是不是!”
“不是!”风战修回答得同样干脆。
“哈哈哈——”明珠大笑起来,笑他的回答,“风战修,战王爷,你这样让我如何信你?你分明喜欢柳水瑶,你都不敢承认,还让我怎么信你?”
夏儿在这个时候寻了来,尴尬地说道,“王爷,主子,时候到了,该回了。”她说完,急忙转身,不再打扰。
“放手!”明珠推开了他,他的手一松,她从他身边缓缓走过。
风战修突然沉沉开口,笑得嘲蔑,“难道你敢?难道你敢承认?你喜欢……”
“我敢!”明珠硬声打断他的话语,哽咽地说道,“或许在别人眼中很不可思议,我和他是兄妹,我不应该喜欢他,也不能喜欢他。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我的骁天哥哥,那又怎么样?乱伦之恋又怎么样?”
“没有人能阻止我喜欢,就算我无法和他在一起。风战修,你可以想尽办法折磨我,可你无法阻止我的感情。”
风战修身躯一僵,眼底泛起几分异样深邃,似有千万种琉璃光芒。
“呵呵,你够坦白,也够诚实。”他扯起嘴角,幽幽说道。
明珠无畏无惧,迈开脚步淡定走去,动了动唇,她的声音很轻,“感情的事情,我没有演技。我和你不同。”
声音渐渐远去,人也一并渐渐远去。
风战修望着千年银杏,半晌无语。
祈福敬香结束,官员们纷纷上马,妃子娘娘们带着小公主也各自坐入马车之中。而都城子民的朝拜声仍旧络绎不绝,连绵四起,呈现出盛世繁华。
天佑大兴——
天佑吾王——
弘帝与皇后娘娘走出广寒寺,准备上金銮车。弘帝突然停步,扭头望向身后,似乎是在寻找着谁的身影。皇后娘娘微笑以对,轻声问道,“皇上,您在找明珠与水瑶那两丫头吗。”
“这两丫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弘帝沉声道。
“骁天,你可有瞧见明珠与水瑶?”皇后娘娘转而问道。
东骁天一直陪伴与弘帝与皇后身边,半步也没有离开。他立刻低头回道,“回母后,儿臣不曾瞧见。儿臣这就去寻来。”
“不必了,已经来了。”弘帝瞥见从人群后头蹿出的一道娇小身影,顿时龙颜大悦。
皇后娘娘与东骁天两人寻声望去,只见柳水瑶瘪着小嘴,好象是在生闷气。皇后娘娘抿嘴一笑,朝她招了招手,柔声喊道,“瑶丫头,到这儿来!皇上念叨你呢!”
“来了!”柳水瑶听话地奔上前去,扶身喊道,“皇上,皇后娘娘,太子殿下。”
皇后娘娘见她嘟着小嘴,忍不住打趣道,“瞧瞧,谁又惹你不开心了。”
“还有谁,不就是……”柳水瑶满脑子方才的事情,一时没有顾及,差点儿说漏了嘴。当下回了神,她急忙收声,改口道,“不就是……水瑶昨儿个没睡好,刚才又吹了些风,所以头有些疼。”
“头疼?那要快些回去才是。”弘帝笑着说道,“柳爱卿,一会儿你就不用担心了,让骁天送水瑶回府即可。”
“儿臣遵旨。”东骁天应道。
柳青作揖道,“臣女让皇上、皇后娘娘惦念了,有劳太子殿下。”
柳水瑶不再说话,负气地站在一边。
此时,明珠徐徐走来,而风战修跟随在后。两人一前一后,神情并无异样,倒也看不出什么端倪。东骁天却沉了眸,同样不作声。弘帝见他们平安无事,这才放下心来。转身迈开脚步,与皇后一起上了金銮车。
明珠与柳水瑶各自钻入马车,而风战修与东骁天纷纷飞身上马,英姿飒爽。
“起驾——”一声令下,队伍朝着皇宫浩荡前行。
离了广寒寺,一路上除了朝拜的子民,倒也安然无事。东骁天骑在宝驹之上,却是时刻注意着周遭的一切,谨防有刺客偷袭。每次出巡都会惹来一批贼子觊觎,让人防不胜防。如今正是紧要关头,可不能有半点纰漏差池。
明珠坐在马车内,握紧了手中的宝珠。夏儿也不说话,只是乖顺地在一旁陪伴。
队伍顺利过了两条大街,再过前方的东大街,就可瞧见皇宫了。
跪拜在地的子民中有几个农夫装扮的汉子,突然眯起眼眸互望一眼。刹那间,眼中迸寒光,微微点头示意,从后边的草堆中取出大刀,纵身飞过阻拦民众的侍卫,杀向了队伍中央。只听得尖叫声、马蹄声以及侍卫们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而起。
“快!有刺客!”
“护驾!保护皇上!保护娘娘们以及公主们的安全!”
马匹受惊抬起前蹄,喷着浑浊的气,大臣们吓得脸色苍白。而马车内的妃子娘娘们惊慌失措,只得抱住了小公主。柳水瑶心中害怕,却也忍不住探出头来。明珠直接撩起帘子,张望外面的情形。
只见那几个刺客各个身手不凡,与侍卫们撕杀成一片。鲜血流了一地,断手断脚满天飞。东骁天与风战修两人立刻拔剑飞身杀入重围,场面顿时混乱。东骁天瞧见那刺客朝着金銮车杀去,他立刻追随,“大胆反贼!还不快给本殿束手就擒!”
风战修奔向了几辆马车周遭,一剑横扫了数名刺客,各个人头落地。
“啊——”柳水瑶惊恐地大喊一声,双脚一软,跌坐在马车内。
明珠瞧见风战修大开杀虐,暴戾如地狱而来的修罗,即便是在护驾,却连杀人也眸中带着冷笑,仿佛一个生灵在他眼中不过只是草芥。她不忍心再看,立刻放下了帘子。只是更将手中的宝珠紧握,心中暗暗祈祷。
身旁的夏儿却一反常态,不似往常那般得镇静。
突然,数十名刺客分成三路,举着大刀朝着各自的目标奔去。而这三路目标分别是弘帝与皇后娘娘所坐的金銮车,还有柳水瑶以及明珠所坐的马车。刺客的目标针对十分明确,看来早已计谋多时。
东骁天急于保护弘帝与皇后娘娘,眼睁睁地瞧着那刺客往明珠的方向而去,他急得吼道,“保护公主!快去!”
“是!殿下!”侍卫们急忙奔了过去,一阵刀光剑影却无法阻挡那几名穷凶极恶的刺客。
风战修眯起眼眸,注目于前方。他刚想上前,却听见柳水瑶声嘶力竭地求救声。柳水瑶在慌乱中瞧见了风战修,哭喊道,“啊——救命啊!救命啊!战修哥哥,救命啊!战修哥哥救我——”
“众离!”风战修朝着身后的众离大喝了一声,而后提气飞向柳水瑶。他剑中带着内劲,长臂一横,剑气四射,那些举刀正要行刺的刺客瞬间被辟成两半,鲜血喷洒向四周,如死尸一般倒在了地上。
柳水瑶被这血腥的一幕所吓,只觉得眼前一黑,顿时昏了过去。意识弥留的刹那,喃喃喊道,“战修哥哥……”
风战修眸光冰冷,嘴角勾勒起残忍的笑意。杀人只是眨眼之间的事,不作任何考虑。
东骁天还在与那几名刺客周旋,以身体作肉墙,不要命地护住金銮车。银剑砍向刺客的腰部,硬生生砍得肠子也迸出。他又急忙回头望去,却见刺客的大刀砍向了明珠所在的马车。而自己一时无法分身,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没有办法。
他提了一颗心,大吼一声,“明珠——”
众离奉命去护明珠,却被五名刺客团团围住。
而后边又有一拨刺客纵身而过。
马车内,明珠听见这声焦急得呼喊声,手中的宝珠差点掉落在地。她抬头,却见帘子被人用刀辟碎。那把白花花的刀刃朝她直直袭来,她一时愣在原地,没了反应。而一旁的夏儿却突然有所动作,瘦弱的臂膀一伸,推向了明珠。
她的力气突然骤增,直接将明珠推出了窗外。
明珠愕然地瞪大了眼睛,却见夏儿用身体护着她随她摔出马车。夏儿的双眼在这个时候显得格外锋芒,那是明珠不曾瞧见过的。她的视线一阵恍惚,却听见夏儿彷徨痛苦的女声,“主子……主子……”
“夏儿?”明珠伸手去抱她,可是身体已经倾斜,无法保持平衡。
两人双双飞出马车,摔在地上后滚了几圈。
而那刺客次刺杀不成,继而再次追杀。
明珠闷哼一声,疼得身体好象散了架。夏儿的小脸纠成一团,吃力地起身,试图想要去扶她。可她扭到了脚,脚踝微动,就痛得断裂一样。夏儿还在扯着她,焦急喊道,“主子,快起来,主子……”
“好疼……”明珠也想起来,可她就是动不了半分。
眼见那刺客的大刀砍来,慌张中,明珠奋力将夏儿推开了,“别管我!”
“主子!”夏儿的哭喊声哽咽。
刺客已经近在咫尺,明珠任命地闭上了眼睛。忽然,胸前被利刃所伤,割破了肌肤,身体好象要破碎了。一瞬间的噬骨,让她尝到了从未有过的痛感。口腔中迅速弥漫起血腥味道,头脑也一阵晕旋。
忽然,那刺客惨叫了一声,“啊——”
明珠微微睁开眼,瞧见一把剑从刺客的胸口直接穿过,正中心脏。
那刺客瞪大了双眼,吐出一口血。
刺客在明珠面前倒了下去,在他身后却是风战修倨傲果猛的身姿。他高大的身躯将她完全笼罩,居高临下的姿态竟然比皇帝更有气势,宛如天神降临。黑袍在风中翻滚,他的手中沾染了鲜血,甚至还喷溅至那张俊容,看上去血腥残忍。
而他却还在笑,明珠轻易察觉。他为什么笑?
“你……”明珠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可眼前却渐渐模糊。巨大的黑暗向她涌来,她无力抵挡。他却单手将她搂入怀里,让她彻底依偎向他。明珠气若游离,胸前的刀伤让鲜血从身体里孜孜流淌而出,瞬间染红了白裙。
风战修,你笑什么……
又有三名刺客飞身而至,风战修一手搂着她,一手与刺客作战。他旋转剑身,直接将其中一名刺客的人头砍下。另两名刺客顽固,一人攻击风战修的左侧,一人将刀砍向了明珠。风战修搂着明珠,行动不再自如。
可他偏偏又不放开她,而后右手一抬,将她完全护卫。
那刺客的大刀就朝着风战修的右手狠狠砍去,割了一道大口子,顿时血泠泠。
“王爷!”众离急步奔来,握紧了剑柄,直接刺入刺客的后背。剑身捅着那刺客的身体,众离脚下提劲,捅着他一路前行,而后反身抬腿踹向他的胸口。刺客吐出一口鲜血,被踹向了石墙,重重地摔至地上,双腿一挺,死了。
众离又奔到风战修身边,沉声问道,“王爷!您受伤了!”
“白玉止血散呢?快拿出来!”风战修却根本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口,只是大吼一声。
“是!”众离立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瓶。
风战修满是鲜血的手抓过小瓶,急忙拔了瓶盖,将白色的药粉倒在她的伤口上。竟然连自己也没有觉,他嘴角勾勒的弧度凝滞了。而众离望着他慌张得替明珠上药,顿感惊奇,这可以说是难得一见。
他跟随王爷那么久,什么时候见过王爷紧张?
“明珠!”东骁天奔了过来,瞧见明珠满身是血,他心中一沉,俊容阴霾。
夜渐渐深了,皇宫内一片寂寥,却还残留着一丝余波。白天那一场突如其来的劫难,使得人心惶惶,无法平静。弘帝、诸位娘娘以及几位小公主虽是安然无事,可回宫后也宣了太医诊治。为了不让弘帝担忧,东骁天刻意隐瞒了明珠的伤势,只为了让他休养。
此刻,平乐宫中却灯火通明,宫女太监陆续进出。
明珠被刺客砍了一刀,其实受伤甚重。最严重的是血止不住,等到失血过多,即便是神仙在世,恐怕也是回天乏术,无法医治。她躺在床塌上,虚弱的小脸,一身冷汗。黑贴着脸颊,刚换上的被褥再次被鲜血浸湿。
“主子?主子!太子殿下,王爷,您救救主子!”夏儿已经失声痛哭,跪拜在地。
“怎么还在流血?你们这些太医是做什么的?还不快给本殿治啊!”东骁天望着床塌上昏迷不醒的明珠,心中如火在焚,“若是治不好她,你们全都活不了!”
“臣遵命!”太医们跪在地上,颤声回道。
太医们惊恐慌张地上前诊治,可是明珠就是血流不止。
风战修独自坐在椅子上,众离拿着纱布替他止血,“王爷,伤到了手筋。”
风战修却对于自己的手伤视若无睹,满不在乎,仿佛这伤不是自己的。他只是默然地望着某一处,久久没有回神。漆黑的双眸,眸底满是深邃,一片雾朦朦,遮掩了精光。他怔忪的样子,似在考虑些什么。
众离将纱布缠绕好伤口,而后静待一旁。
卧房内,众人早已乱作一团。太医们束手无策,不管如何止血,不管用何种药粉全都不管用。伤口就是不结痂,依旧血流不止。只瞧见一盆盆的清水由太监宫女们端出,不消多时化为血水端出。时辰点滴而过,宛如生命的沙漏流逝一般。
明珠昏厥不醒,气息也越来越虚弱了。
众离望向明珠的方向,心中一惊。难道是……
“一群无用之人!一群庸医!”东骁天气红了眼,急得胸口一阵闷。他愤怒地咆哮,伸手指向满殿的太医,“你们不是一个个很厉害吗?到了关键时刻,就不行了?快给本殿治啊!还站在那儿作什么!脑袋不想要了吗?”
东骁天疯一般奔到床沿,低头望去,只见明珠奄奄一息,呼吸都微弱。他握住了她的小手,喃喃说道,“哥不会让你有事的,哥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
“唔——”明珠呻吟出声,蹙起了秀眉。
“快给我止血!”东骁天又是大吼一声,猛地伸手抓过宫女手中的止血药粉。他慌了手脚,试图想要替她止血。可是不管洒多少药粉,全都无济于事。她的伤口好象具有别样的感染力,不停得扩张,直到她身体内的血流尽为止。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眸,彷徨地质问,“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明珠!你告诉我,我该怎么救你?明珠?”东骁天像是在问她,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他的手将她紧紧握住,舍不得松开,就怕阎王派了小鬼来收了她。她一向怕黑又怕鬼,小时候经不起半点神怪的玩笑。
好几次,她都被他吓哭了。
东骁天抓着她的手贴向自己的脸庞,沉声说道,“哥以后再也不会了,再也不吓唬你了。哥不好,你不要离开,明珠,你别离开……”
风战修却突然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去,那样决然。
众离跟随而去,望着他的背影,知道他已经做了决定。
等到出了平乐宫,两人飞身跃上屋顶,踏着宫墙急步而行。两条身影在夜色中朦胧,月光洒向风战修挺拔的身影,勾勒出他刚毅魅惑的侧脸。他行动迅猛,宛如夜鹰在空中飞翔。众离内力不够,一下被他甩得远远的。
乌云罩了明月,夜色忽然间沉滞。
一道黑影蹿入前方府邸,淹没于夜色中。而后又有一道身影追了上去。
清风吹拂,乌云徐徐掠去,府邸的牌匾借着月光照亮了那几个大字“战王府邸”。
风战修前脚奔入旧肃殿,立刻取了火匣子燃了烛火。登时,旧肃殿中闪起隐约光芒。风战修独自走到书房,按下了某个机关。只听见沉沉声响,墙壁因为机关而旋转开暗格,一只黑如墨色的盒子呈了上来。
风战修眼眸一沉,猛得伸手,将盒子吸到掌中握紧。
他转过身,却见云霓站与书房外。她上前一步,轻声说道,“王爷,这是您找了许久的东西,世间恐怕再也难寻。”
风战修默然不应,飞身一闪,犹如一阵风飘过云霓身边,消失不见。
谁叹息了一声。
“王爷呢?”众离还是迟了一步,望向云霓问道。
云霓回过头,瞥向王爷方才离去的方向,只是困惑地说道,“众离,王爷取了那味药。”
众离听见她这么说,确定自己方才心中所想并没有错。他知道王爷现在要去何处,一定是赶回平乐宫。公主的性命危在旦夕,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他却松了口气,朝前走了几步,回头说道,“我去了。”
“众离。”云霓喊了一声,众离果然停步,她又问,“难道王爷不想救小姐了吗。”
他沉默地想了半晌,这才沉声说道,“王爷现在更想救公主。”
一个来回花了些时辰,当风战修赶回平乐宫的时候,天色朦朦亮。他犹如旋风奔进卧房,手中紧紧抓着那只黑如墨色的盒子。气息没有半分紊乱,沉着自如。他踱步走过太医,突得加快了步伐,奔向床沿。
东骁天没有任何办法,僵坐在床沿,抱着明珠一动不动。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血染了一床被褥,让人瞧得触目惊心。而东骁天念念有声,不知道在呢喃些什么。依稀可以听见,他反复重复着那句话。
“明珠,你别离开,你告诉哥,哥该怎么办……”
风战修剑眉一凛,冲到床沿,对着东骁天喝道,“不想她死,就马上给我让开。”
东骁天被他这一声吼惊得回神,诧异地扭头,却见他一脸坚决。即便自己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可还是起身让出了位置。
风战修不予理睬,径自坐在床沿,将明珠搂入怀中。
他将手中的盒子打开,只见透明的琉璃碗中盛有一滴温润的液体。那液体无色透明,却有一股腥臭,在房间内肆意弥漫。他将琉璃碗凑到她口中,却被东骁天硬声制止,“等等!这是什么东西!”
“太子殿下若是不信臣,臣现在就走!”风战修阴郁地吐出这句话,似被激怒。
东骁天沉声喝道,“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如果你治不好她,本殿唯你是问!”
风战修嗤笑了一声,一手捏住她的下巴,另一只手将那滴液体喂入她的口中。
明珠服下了那药,却被其腥臭味所恶。
风战修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不让她吐出来。他又是伸手取过一旁的止血药粉,均匀有致地洒在她胸前的伤口上。
身体内仿佛有火在烧,明珠疼得出了呜咽声,痛苦不已。
“明珠!”东骁天见她疼痛难忍,大声吼道,“风战修!你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风战修没有理会,洒药粉的动作不停。他凝眸望着她的伤口,眼中闪烁过几分焦虑不安。耳边,不断响起她的呜咽声。
他低下头,沉声命令道,“不许死!撑下来!本王不准你死!夜明珠!听见了没有?”
这一声怒吼猛然响起,明珠蹙起的眉头更是皱紧成一团。
众人只见原本一直鲜血不止的伤口奇迹般得凝结,不再流血。感慨惊奇之余,却也好奇王爷到底给公主服了什么东西,怎么会有如此功效?而这伤口却有奇怪之处,为何就是止不住血!难道这刀上有诡异之毒?
“主子!上天保佑!主子平安无事!”夏儿见她转危为安,泪中带笑。
老太医急忙上前,惊奇道,“这真是神奇啊!伤口已经开始凝滞,公主化险为夷。王爷,您的药真有效用!臣斗胆一问,王爷这药是何物?”
“金蟾蜍之泪。”风战修将明珠平放于床塌,幽幽吐出五个字。
这声回答出了口,太医们顿时一阵愕然。
金蟾蜍、金蟾蜍之泪?
太医们互相对视了一眼,老太医又是问道,“王爷,老臣确有听过金蟾蜍之泪,只是这世间真有此物?”
传闻,西域有一片火海,火海周遭的火岩石中有金蟾蜍繁衍。
金蟾蜍,又名“七命蟾蜍”,它只活七天,每活一天,身上的赤金色就会自然加深一分。七日之后,浑身化为赤金色,燃烧于阳光之下。金蟾蜍临死之前,落下一滴眼泪,被称为“金蟾蜍之泪”。
据悉金蟾蜍之泪素有神奇功效,能让将死之人回魂,也能让满身浓疮之人恢复原有容貌。只是这金蟾蜍极为罕见,世上几乎无人亲眼所见。西域的沙漠,风沙一起,会让人迷失方向。往往尚未寻到金蟾蜍,就死于非命。
种种缘由,金蟾蜍与其泪,成就了西域神秘传说。
只是今日竟然有幸得见?
风战修深深注目了一眼明珠,沉声道,“确有此物,你们方才也瞧见了。”
“公主万幸!公主万幸啊!”老太医欣喜若狂,颤声说道,“王爷,老臣还有不情之请,这木盒能否赠予老臣?”
风战修站起身来,将木盒递向老太医,“本王留着也无用。”
“老臣谢王爷赏赐。”老太医跪拜在地接过木盒,视若珍宝。
东骁天一时间狐疑不已,只是见明珠平安无事,顿时松了口气,却还是心悸。而那份困惑也愈膨胀,视线瞥向风战修,目光一阵冷冽。
为什么他能救明珠?为什么他知道普通的止血散无法治疗?
而他理应讨厌明珠,恨不得她死了才对!他竟然要出手相救?
风战修转身走出卧房,东骁天不动声色地尾随。
天已拂晓,初晨的旭日冉起。
风战修独自一人漫步走出平乐宫,他自然注意到身后有人追出,却没有停下步伐。东骁天追出来后,朝着他的背影沉声质问,“风战修,你怎么知道普通的止血散没办法治疗明珠?还有,你为什么要救明珠?”
“你不是很讨厌她吗?”
先前两个问题,东骁天并不紧张,只是这最后一个问题,他却是很紧张。
难道说,风战修对明珠……
风战修只是扬起嘴角,笑得云淡风清。他的男声格外深沉,有一丝诡异,“太子殿下,公主已经是臣的妻子,臣又怎会见死不救?臣只希望太子殿下日后娶了太子妃,也记着臣这次出手相救。”
“你当真只是如此作想?”东骁天似是不信,他这样的男人,会为了柳水瑶,将金蟾蜍之泪献出救明珠一命?
风战修轻笑出声,徐徐说道,“信不信在于殿下。臣告辞。”
而平乐宫的卧房内,夏儿在床沿服侍,挤了脸巾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身体。她望着昏迷不醒的明珠,一阵犹豫难抉。末了,还是垂了眼眸。而昏厥中的明珠只感觉身体很轻很轻,整个人更是昏昏然。
四周漆黑一片,那种黑,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转为无边无际的空旷,亮得白茫茫。
那个消失不见许久时间的地府小鬼突得出现,他半空而坐,跷着二郎腿,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她诧异地抬头,奔到他面前。
小鬼低头望着她,嬉笑地开口,“公主殿下,日子过得怎么样?”
“你!是你!”她瞪大了双眼,急急喊道,“幽冥!我不想留在这里!你让我回去好不好?我不想再留在这里了!”
小鬼幽冥又半躺于空中,摇头说道,“这可不行。”
“那怎么办?幽冥!明明是你勾错了魂,为什么要让我承受这些!为什么我要成为该死的公主!”她气愤懊恼,冲着幽冥怒吼道,“我不是夜明珠!我不是她!”
“好啦,你想回去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幽冥的身影幻化为黑影,猛得蹿到她面前。
他的唇一张一合,在说些什么,可她却听不见了。
她试图想要听清楚,朝前走了一步,立刻坠落无边深渊。
“啊——”明珠虚弱地叫喊,猛得睁开眼,又因为虚弱而闭上了。
东骁天凑近了她,担心地问道,“怎么了?明珠?是不是哪里痛?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