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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藏书阁,先生

乔知深笑眯眯的问,乔竹酒感受不出半点冷意,可台下那跪地六人却明显身子抖了一抖,磕头的频率愈急促起来。

“他们三家是哪三家?”乔竹酒俯瞰白玉阶下,疑问道。

乔知深出指,由左及右一一给乔竹酒介绍道:“凉城朱家父子、凉城邵家父子、凉城卫家父子。”

“他们该杀不该杀,与我何干?”乔竹酒以为这三家人在生意上得罪了乔知深,自家老爹打算行行威风,借自己口来展露出乔家对待敌人说杀即杀的强势。可仔细回味,乔老爹问自己的是“该死的还有他们三家?”也就是说,在此之前,已经有该死之人已死,且与自己相干,问题是自己不记得最近踩了什么人家的公子啊!

其实乔知深在这里卖关子,的确有对外宣扬乔家虽不张扬,但威严不可侵的意思,眼下火候把握的差不多了,他也就直白解释道:“昨日听山湖中,龙衣说有一人险些用茶杯砸破你的头,当即我便命龙衣把那个什么狗屁王家灭了,本想就到此为止,哪知今日他们三家人来到乔府,说是同在听山湖里冒犯了你,故来乔家磕头谢罪。”

“小九爷饶命啊!”

“我们与那王大福并不熟悉,只是近日才相识,同路来晋城赏玩而已。”

“对对,若非我三家皆与晋城李家有买卖来往,彼此之间也都不甚了解呢!”

正主归家,白玉阶下的父子六人等乔知深把事情缘由讲罢,纷纷直起身子,由昨日随从李通、王大福周围的三名公子哥开口求饶,经过乔知深这么一说,乔竹酒算是明白了。

“哦,是你们几个啊……算了算了,都别堵在我家门口,该回哪回哪去吧!”

乔竹酒恍然出声,停顿少顷,便不耐烦的挥手让人散去,由于今日在露水阁里已是极累,加上白玉阶下三家人昨日压根没跟自己对上话,估摸着是怕乔家喜怒无常乱杀一通才多此一举,因此他并不想过多计较,也没心情计较。

下方父子六人一听,如获大赦,又是连连磕了几个响头,直到乔知深准备拉着乔竹酒回府,他们才站了起来,由其中一名中年喊道:“乔老爷请留步,不管如何,昨日之事错在我等,这些赔礼,还请千万收下。”

此人言罢,在三辆华贵马车旁低头躬身站立的几名家丁赶紧从车里卸下三大木箱,抬到白玉阶前逐一打开,如今时值正午,春日灿烂,映得箱中金玉珠宝更加闪耀,周围踮脚看热闹的晋城百姓一见,纷纷吸了口凉气,满是艳羡之色,而乔家父子动作默契十足,仅是随意一扫,就不多言转身走进府中。

待得乔家护卫搬走木箱,凉城这三户富贾人马逃也似的离晋城而去,仿佛再也不愿来此游玩了。

进入乔家主厅,顾黑炭才来得及跟乔知深打招呼,昨日送走吕龙衣,今日又迎来顾黑炭,不用说乔知深也明白今日又该唱一出“钻桌酒的大戏”了,不过除了要装醉有些头疼外,他还是挺喜欢家里多些“人气”的。

“竹酒又跑去你那里要酒喝了?”

乔知深笑问,乔竹酒立即想起他并不怎么在意的“王家灭门”一事,赶紧咳了一声,主动道:“酒儿今日本想去听戏,凑巧路过黑炭哥那里,被酒香引了进去,结果还没喝够就快到午膳时间了,便干脆拉着黑炭哥一起回家找爹拼酒,喝个痛快。”

虽然顾黑炭不明白为何乔竹酒要撒谎,却还是点了点头承认此事,乔知深也没怀疑,哈哈大笑一阵,立即让下人准备吃食,顺便去唤池宝娇母女四人一起用膳。

午膳间,乔梅凤姐妹三人见了乔竹酒带回来的小黑猫,顿生好感,一个个争着要抱,哪成想小黑猫丝毫不给面子,就是抓着乔竹酒的肩膀不肯下来,乔知深也算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却同样没见过如此奇眸的黑猫,钻入桌下之前,吞吐着酒气让乔竹酒抱猫去书阁见一下老先生,听听他怎么讲。

在家中永远喝不尽兴的乔竹酒端着酒壶送走顾黑炭,临别之时再三嘱咐他不要把今日之事告知乔知深,毕竟王家与他不曾相识,可脂雨却是他喜欢的小姐姐,他可不想乔老爹把脂雨姐弟全部杀了。

顾黑炭满口应下,说话也不再结巴,与吕龙衣一样,仅是喝个半醉便停止,直到离开乔家。

关于顾黑炭说话时而结巴时而不结巴的事情,开始乔竹酒也不清楚,后来无人告知其因,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答案。

凡是顾黑炭紧张的时候就会结巴,比如今日在露水阁中,是因为担心他在露水阁出事,又因老鸨突然要送上香拥,才一直结巴到办正事方恢复如常。

肩扛小黑猫,乔竹酒本想直接回翠竹院歇息,可心下很是好奇小黑猫的奇眸,想起乔知深的建议,他便改变方向,直奔乔家藏书阁而去。

乔家藏书阁,位于整个乔府正中央之处,自打乔府初建便是如此,至于为什么藏书阁的地位如此之高,乔竹酒听其母池宝娇讲,那是因为乔知深虽然不爱读书修文,但他时刻谨记自己爹娘在其幼时的愿望寄托,于是建造乔府时,刻意命人以百亩地为基,构建七层恢宏楼阁,随即广纳古今名集,藏书驳杂繁多,仅用几个年头,几乎就已将整个藏书阁全部装满。

后来有了乔竹酒这么个儿子,乔知深便更宝贝这藏书阁,早晚盼着乔竹酒能替他达成自己爹娘对自己的希冀。

所幸乔竹酒倒是也真没辜负乔知深的一片厚望,两岁识字,后遇当今先生,凭借过目不忘的记忆之长,遍读诗词歌赋、天文地理、医道兵法、棋茶史书以及诸多涉猎极广的文章,全部都铭记于心镌刻在脑。

曾有一日,乔知深入藏书阁问乔竹酒的先生,自己儿子读书读到什么程度了,乔竹酒的先生点点头,又摇摇头,说了八个字。

“才高八斗,唯解一二。”

乔知深不明白什么意思,追问之下又不得果,只能郁闷下楼,找到乔竹酒,将此话传达于他,乔竹酒听前四字时还有些得意,听了后四个字,马上换了副不服气的脸色,跑到藏书阁去讨要说法。

而那先生依旧保持着沉默,一如对待乔知深一样,用无言令乔竹酒知难而退,后者本想以几日不读书来表达心中不平,换来的结局就是整个乔府唯一敢揍乔竹酒的先生狠狠揍了他一顿。

从第一次乔竹酒被揍起,他就明白了,藏书阁里的先生身份不寻常,揍了自己后,无论乔知深夫妇还是自己三位姐姐,没有一人表达半分不满,还指着自己脑门儿说该打。

诉苦无门,也就令乔竹酒慢慢学会了用乖巧对待先生,先生说什么他就做什么,反正背书又不累,何必跟自己的屁股过意不去呢。

来到藏书阁前,乔竹酒先轻轻把酒壶放在地上,小声对黑猫说了句“别闹出大动静来”,而后才理了理衣襟,轻轻叩门唤道:“先生,竹酒来了,能进去吗?”

乔竹酒和先生有过约定,如若叫过三声不答,他便可自行推门而入,毕竟藏书阁实在太大,万一先生不在一楼靠近门口处,怕是乔竹酒叫破喉咙也不会得到应答。

“进来吧。”乔竹酒刚要叫第二声,藏书阁里便传出了略有微弱的回应。

推开门,乔竹酒看到先生又在仰视着一楼屋梁上悬挂的那块匾额呆。

这匾额是十年前悬挂在此,上面一共大小六字。

大字有三,居正中,为“将不归”。

小字有三,居偏下,为“文寸长”。

早些年,乔竹酒只知先生名为“文寸长”,却不知道“将不归”是什么意思,直到他确定传言所述温胡茬死在了边疆,且后者再没来过乔府,他才渐渐懂了。

关于温胡茬的死,很多相关细节乔竹酒都问过,可是先生一直沉默以对不予作答,仿佛不愿意过多回忆此事。

文寸长的来历,乔竹酒多少清楚一些,他入住乔家前,常与温胡茬一起来乔家做客,后来温胡茬死了,他就住了进来,一住就是整整十年,十年里,他也很少出藏书阁,乔府外更没有踏出过一步。

如此静默少顷,文寸长转过身来,只见他当下和往常一样,肩披棕色毛毯,着一身青色长衫,长散落,双鬓垂下两缕白丝,门庭甚宽,眉头皱成“川”字,目光深广,脸色稍有些病态的苍白。

“还不到背书的时日,怎么想起来藏书阁了?”文寸长没有丝毫长辈的和蔼神色问向乔竹酒道。

乔竹酒换上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回道:“徒儿探望师父是天经地义的礼数,竹酒的书可不白读。”

从未被乔竹酒逗笑过的文寸长依旧不露笑意,攥拳掩口连咳两声,缓了口气道:“说事。”

又没逗笑先生的乔竹酒尴尬挠头,把肩上黑猫取下抱在怀里,走到文寸长面前问道:“先生可曾见过这种长着奇怪眼睛的猫类?”

文寸长看后,终是脸色微变,但很快又恢复皱眉严肃之态,盯着那黑猫双目,自顾自喃喃道:“阴间黑白鬼,阳间显真形,愿为其主累,以命报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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