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男方出车祸了
热乎乎的鹅肝忽然变味了,举着刀叉的乔雨桐讪讪地:“算了,我节食,我少吃点。”
年子站了起来,大喊:“服务员,来一瓶你们这里最贵的红酒”。
服务员小跑步而来,小心翼翼:“小姐,你确定是要最贵的红酒吗?”
年子顺手指着对面的卫微言:“你是不是以为他付不起钱?”
服务员讪讪地,又小跑步下去了。
红酒终于来了。
年子也不问价格,一把抓起酒瓶,咕嘟咕嘟喝了几口,扔在一边。
三双目光齐刷刷地盯着她。
她指着卫微言的鼻子:“卫微言!”
“……”
“我可以容忍你欺骗我的感情,但是,不能容忍你欺骗我的钱……”
卫微言诧异:“所以呢?”
“今晚你买单。”
“……”卫微言终于把手机放下了。
卫一泓忍不住了:“不是吧,微言什么时候欺骗你感情了?”
她根本不搭理那三人,一个人抓着“最贵”的红酒又狂喝了几口,三分酒意下,她肆无忌惮指着卫微言的鼻子:“微言,我们明天就去把结婚证领了吧?”
卫一泓忍无可忍:“你不是在群里说下个月10号才是黄道吉日吗?怎么忽然变成明天了?”
她一瞪眼:“关你屁事,我又不和你结婚!你倒追我三条街我都看不上你……还有,我告诉你,我不叫‘那女人’,我叫年子!年大将军的年,孔子的子!”
“……”卫一泓的脸成了猪肝色。
他转向卫微言,愤愤地。
卫微言还是一言不。
年子认认真真:“微言,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明天先去把结婚证领了,对了,明天上午十点半民政局门口,不见不散。”
卫微言的目光有点奇怪,但还是点了点头。
乔雨桐却小心翼翼:“明天是什么好日子吗?”
“清明节!”
夜雨,春寒,料峭。
年子奔跑在丝丝缕缕的毛毛雨中。
晚风吹走一阵阵的水纹,涟漪,就像一层层碎掉的心屑。
和以往的每一次约会一样,年子都是一个人回家。
卫微言从来没有送过她。
美其名曰喜欢做一个“独立懂事”的女汉子,说穿了,只是不敢承认不被爱而已。
若有被人宠成金丝雀的机会,谁愿意放弃?
自从启动疯狂的倒追模式开始,每一天她都在找各种细节,从各种蛛丝马迹来揣测:他可能是喜欢我的。
现在才明白,当你反复揣测对方是否真的喜欢你时——就说明对方根本不喜欢你。
年子拼命奔跑。
快到家,停下来。
沿街的垂柳,伸出了柔软的手指,无声无息拂过她的面颊。
她泪如雨下。
想起自己在他眼睛里看到的那个美丽的影子——
天真烂漫不知羞耻。
以前,她一直以为他只是死宅、天生呆子、天生冷淡。
现在才明白:这世界上根本没有什么天生冷淡,只不过,人家暖的人不是你而已。
小区对面的街上,有一家小面馆,也不知道开了多少年了。
年子不喜欢吃面条,所以从来没有进去过。
可今天,她下意识地往小面馆里多看了几眼。
已经快晚上十一点半了,小面馆里居然还有七八个食客。
原来这家小面馆的生意这么好?
这对于夜旅人来说,是好事,当你孤独地踌躇街头时,忽然看到这么一家一直亮着灯的小面馆,一定会勇气倍增。
年子忽然很想去吃一碗牛肉面。
尽管她并不饿。
她第一次走进去。
七八个客人都低头吃面,也没有任何人抬头看一眼新进来的食客。
也不见老板。
小二什么的都没有。
通往小厨房的门虚掩着,年子随口道:“老板,来二两牛肉面……”
没人应答。
向外传递面条的半截窗子倒是开着,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的冷锅冷灶。
再看一眼其他的客人,年子忽然怔住了。
她已经明白不对劲在哪里了。
七八个客人,却没有出半点声音。
所有客人都低着头,拿着筷子,可仔细一看,他们没有任何人在吃,只是整齐划一的把筷子插在碗里,一动不动。
年子如见了鬼。
她本能地要退出去,可双足生根了似的,竟然挪不动。
“你要二两牛肉面是吗?”
声音,是从半截窗子里传出来的。
就像寒冬腊月里,有人在雪地里弹了一曲《琵琶行》,悠扬倒是悠扬,却寒入骨髓。
年子现在一点也不想吃牛肉面了。
她牙齿咯咯作响,觉得自己应该马上离开这里。
可是,她的脚步就像被定住了似的,转眼,那七八名食客居然不见了,所有的桌上也都空空如也,好像她之前看到的一切全都是错觉。
小店里,只剩下她一人。
铝合金的卷帘门,也无声无息降下。
她眼睁睁地看着一个白衣人从虚掩的厨房门里走出来。
他走到年子身边。
他面上戴着金色的面具。
他很高,很挺拔,就像一颗亭亭玉立的树。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就像五月初开的玫瑰。
年子眼睁睁地盯着他。
年子从来没有见过有哪一家小面馆的老板会白衣如雪——他难道不该是满身烟火气和牛肉汤的味道吗?
他一笑。
年子忽然想起秋天的风掠过金色的银杏树叶所出的那种沙沙的声音。
她伸出手,摸他的面具。
但是,她的手落空了。
“年子,你还习惯你的透视眼吗?”
她本能反问:“是你给我开了天眼?”
“天眼?哦,这不是天眼!这是科学!!!不过,你可以那么理解。”
“为什么选中我?”
他不答。
“为什么偏偏选中我?”
他越不回答,年子越是震怒,索性劈手就往他脸上的金色面具抓去:“你说,你为什么要选中我?为什么要让我看到别人的出轨对象?为什么?那些男人要不要出轨关我什么事?他们就算劈腿一万次跟我有什么干系?我可不想再看到这些……”
尤其,不应该让自己看到卫微言眼中那个“仙女般的”影子。
如果没有看到那个人影,自己怎么都可以“将就”下去,稀里糊涂地逼婚成功,一切不就好了吗?
许多人一辈子不都这样凑合了事吗?
凡事看那么清楚干嘛?
可恶。
这个可恶的白衣人。
她忽然很恨这个白衣人。
她劈头盖脸就往他脸上打。
她伸出的手彻底落了空。
白色的身影总是距离她一尺之遥。
“所谓的爱情,只是一种病毒,来得快,去得也快,这世界上从来就不会有专一痴情这回事,年子,放弃不爱你的人吧,就像去掉一层可笑的病毒……”
年子大怒:“你说我是病毒?”
“卫微言就是你的病毒!所有的爱情本质上都是病毒。”
“就算是病毒我也心甘情愿,要你多事啊?”
年子大喊大叫:“你快去掉我的透视眼,我不要了,坚决不要了……”
白衣人忽然消失了。
小面馆,变成了一片花海。
无边无际的玫瑰花海。
年子从未见过这么大的玫瑰,每一朵,都有碗口般大小。
年子身陷花海,四处张望。
一座突兀的尖碑渐渐露于眼前。
尖碑的四围密密麻麻刻满了字:
正面写着爱情诚可贵
背面写着背叛得自由
左面写着财富人人爱
右面写着生死两茫茫
……
眨眼间,尖碑忽然消失。
袅袅异香,从花影中来。
玫瑰红的火焰里,一口异香扑鼻的锅。
煮茶者,正是白衣人。
年子好奇地指着火焰锅:这是什么?
白衣人悠悠地、声音绵软:毒药。
这么香怎么会是毒药?
用三分玫瑰加七分青春,就熬制成了世间最缠绵悱恻的毒。
年子又凑过去几步。
这一次,看得更加真切了。
玫红色的泡沫在锅里咕嘟咕嘟,慢慢地变成一堆雪一般的粉末。
一大锅玫瑰被熬成了面粉?!
白衣人抬起手,一只翠绿色的玉碗便飞到了年子的眼前。
送你!
年子眼前一花,那玉碗忽然当空炸裂,无数碎片射向年子双目。年子惊得哇哇大叫。
绵软的声音忽然变得尖锐:再聒噪就打死你。
“砰”的一声,年子看到自己被崩成了一片巨大的云彩,瞬间四分五裂,惊艳了西天连绵不绝的晚霞……
“年子,醒醒,快醒醒……”
年子翻身坐起来,大叫:“妈妈,救我,救我,这里全部是鬼……”
“宝宝,宝宝,你做噩梦了……”
一张温热的帕子帖在面上,她茫然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守在床边,满脸焦虑。
她习惯性地依偎在母亲怀里,就像小时候那样,顿觉无限的安全和勇气。
李秀蓝抱着女儿,并未急于追问,而是等她情绪稍稍缓和,才小心翼翼:“宝宝,你做什么噩梦了?”
她摇摇头,忽然惊跳起来:“现在几点钟了?”
“凌晨四点。”
凌晨四点?
“你昨晚十点半才回家,回来倒头就睡……”
十点半回家?怎么可能?
明明十一点半的时候,自己还在那个小面馆里。
年子捂着头,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妈,我是怎么回家的?”
“当然是自己走回家的。还能怎么回来?”
年子缄口不言了。
“年子,你和卫微言是不是又怎么了?”
她擦了擦额头上又冒出来的冷汗,低低的:“妈……我不结婚了……”
“不结就不结……”
李秀蓝接过她手里的帕子,忽然醒悟过来,“你说什么?不结婚了。”
“嗯,分了。”
也不看母亲的脸色,她便立即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看,然后开始埋头编写信息。
卫微言答应结婚后,她的喜悦之情无法言表,所以,当即就在亲友群里宣布了。
当初如何在亲友面前炫,现在,就有多么难堪。
要解释一些事情,本以为很难,可事到临头,却觉得非常简单。
年子很快写好了消息,群给了自己这方的所有亲戚。
听得自己的手机也滴的一声,李秀蓝拿起一看,目瞪口呆。
短信只有一句话:很抱歉地通知各位亲朋好友,我没法按照原定计划结婚了,因为男方出车祸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