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二更)林大夫救命
今日, 珠光宝气阁的主人在水阁大摆宴席。
水阁四面荷塘环绕,此时正值六月,荷塘里挤满了碧绿的菏叶和繁星点点的浅色花朵。
微风袭来, 带着荷花的清香拂起水阁中挂着的轻纱, 最后萦绕在客人的鼻尖久久挥之不去。若是在夜里,水阁中点起烛光, 想必更填一份意境。
林溯也受到了霍天青亲自送上的帖子,说阎铁珊在珠光宝气阁大宴宾客。
宴客?
林大夫秀眉一扬。
宴是好宴, 就恐怕来者不善。
——可不是嘛!
阎铁珊这个主人坐在主坐,这桌一共六个位置。他的左边是一名儒生打扮, 白衫长袖的年轻男子。清瘦凌峻,温文中略带凌冽之气。不同于别人的红木雕漆的椅子, 他身下所坐的是十分别致的两侧带着轮子的座椅。他的双脚也搭在椅子下方的脚踏上。双腿也是隐没在长衫下。看他这般,应当是腿脚不便,用身下的“轮椅”代步。
再往上看, 这男子面上确实带着病态地苍白之色,模样生的清秀俊雅, 可偏偏神色冷峻。一双薄唇绷地紧紧的,薄如剑身。
而这位模样俊美气质冷峻的男子便是朝廷御赐“天下四大名捕”之——无情。
无情的身旁,坐着的是温雅如玉, 气质也与他截然相反,温和亲善的花七公子花满楼。花满楼的左边则又是另一种类型的男子。
这男子背后披着醒目的大红披风, 英俊潇洒, 独有一份风流。只是总是他时不时地伸手摸向自己的嘴边, 好像那里少了什么东西一样,每次手指摸上去传来的光滑触感,都让他神色有些怪异。看上去又郁闷有心疼,复杂极了。
这大红披风的男子就是江湖上鼎鼎大名的“四条眉毛”陆小凤无疑了。只不过也不知道来之前遭遇了什么,他另外的两条“眉毛”,已经不翼而飞。
一桌六个座位,阎铁珊,无情,花满楼,陆小凤已经占去了四个。剩下的两个还在空着。
就在阎铁珊第十三次看向霍天青时,这两位迟来的客人,终于到了。
林溯帖子上的身份是天禽门客卿。虽然只是客卿,但只“天禽门”三个字,就让人足够重视。
一听下人通报二人进了门,早就有点儿坐不住的阎铁珊立马起身去迎:“贵客上门,俺去相迎,勿怪勿怪~”
阎铁珊这么一出门,陆小凤把到了嘴边儿的质问咽了回去。他不禁扭头问霍天青:“你说这又是哪一位,竟要阎老板亲自去接?”
陆小凤得到的消息,今日那剩下的两位是阎家的西席和清客苏少英,以及关中联营镖局的总镖头“云里神龙”马行空。怎么突然变成了天禽门的客卿?
霍天青站在阎铁珊的座位后方,神色淡淡,目不斜视:“在下不过一个总管,哪里会知道老板的事?”
陆小凤又是被噎了一下,还没等再说什么,阎铁珊已经把二人迎进了水阁。阎铁珊如此恭敬地去迎,像是去投奔救命恩人似的态度迎来了两位白衣少女。
一个山西巨贾,江湖上也是颇有地位的珠光宝气阁大老板放下身段去迎两个年轻少女?
这样的违和感使得众人都不禁不解皱眉。只有陆小凤看清来人后,歪了身子,差点儿从椅子上掉下去。
——怎么会是她?!
陆小凤如此失态,身旁的花满楼自是感受到了。不禁揶揄一句:“ 你这般惊吓,可是见到鬼了?”
“……也差不多吧。”陆小凤嘟囔着回了一句。
他陆小凤活了这么多年,只怕两种事物。一是鬼;二是麻烦。
因林溯当晚突兀出现,却又分不清是敌是友。陆小凤有一种预感,如果这姑娘此番前来也是为了他现在正办的事。那她绝对绝对地是一个变故。而这变故对陆小凤来说又是一个大的麻烦。
六人的小桌,规模确实不大,但毕竟这里是珠光宝气阁,小小的一桌也能吃的宾主尽欢。
可如今桌上的局面,气氛十分僵持,大有一言不合就剑拔弩张之势。哪怕林溯与林仙儿这两位女子入桌,都没能从中调解中几分轻松。
主人阎铁珊额头上闹着冷汗,身侧的客人无情面无表情,目光冰冷,陆小凤也是没动筷子,只对阎铁珊道出一句又一句意味深长,暗藏锋机的话。
至于林溯则是一手举着酒杯悠哉悠哉地喝着酒,另一手伸到桌下拍拍林仙儿的腿,安抚她的不安。而花满楼则是静静地坐在陆小凤身旁,当个安静的美男子。
陆小凤和阎铁珊你一句我一句,除了他们俩其他四人都没插话。
直到阎铁珊求助似的看了一眼无情,后者才用他那清冷地声线淡淡开口:“ 阎老板,饭也吃的差不多了。我刚才说的那桩生意,你可想好了?”
“呃……这个……”阎铁珊没想到无情张口就是这句,眼珠快速转了转,赔笑道:“ 这桩生意太大,得仔细考虑才是。还请盛捕头移驾,俺们去书房详谈。”
无情不置可否。他身后的小童收到了他的示意,双手搭在了轮椅后的扶手上。
阎铁珊也是起身,对几人哈哈一笑,告罪道:“ 俺和盛捕头有事相商,先离席了。今日是俺招待不周。待忙完这几日,俺定好酒好菜地陪几位吃好喝好。”
林溯眼眸抬也未抬,给自家徒弟弟夹了一块儿牛肉后,才道:“ 阎老板有事便去忙吧。我等自便就好。”
林溯表明的这个态度,让阎铁珊连道“好好好”。只是,她一人也只能代表自己和林仙儿,陆小凤可不会这么轻易的放他走。
“谈生意也要把旧帐算清不是?阎老板!”陆小凤嘿嘿一笑,把人拦住。
为了帮丹凤公主上门讨债,他连西门吹雪都请来了,还牺牲了自己的胡子。今日若是轻易地放阎铁珊跑了,岂不是白跑一趟?
“ 那个……”许是因为身子肥胖,又是炎炎夏日,阎铁珊那着帕子抹了一把脑门的汗。
见陆小凤不放人,无情冷冷的扫过来一眼。“陆大侠,有些事还是不要过多插手为好。麻烦惹在身上,恐怕旧账还没算清,倒是把自己折在了麻烦里。”
被人威胁,陆小凤神色如常,他甚至还有闲心暗中推了下一直一言不安静做个美男子的花满楼。
——你就不说一句?
花满楼笑笑,即使看不见,多年来的默契也也知道陆小凤这是什么意思。笑道:“ 我应该说什么?”
或许他是应该说些什么,提醒一下无情此番前来定是身负皇命,可是自打林大夫进门后,花七公子就静静的在一旁,等陆小凤自讨苦吃了。
“ 阎老板,我是受人之托,来拿回属于他们的东西。我想你应该知道‘上官’这个形式,严、总、管。”最后的三个字,陆小凤放慢语速,咬字十分清楚。
阎铁珊又抹了一把额上的汗,只觉得自己好似在悬崖边走了一趟。他转头向霍天青吩咐道:“备好马车,陆公子和花公子要离席了。”
说着他就随着无情快步走出水阁。
但还未出门,就有一个白色身影执剑拦住了他们,他虽然没说话,但也不妨碍他表达的意思。
他没有说话,无声地站在那里。白衣如雪,执剑而立。而他身上最醒目的,则是手中那把剑,狭长的剑锋,古老的剑形。说实话这剑与江湖上其他剑客相比太过朴素。可是没人能小瞧它,因为这是一把杀人的剑!
见阎铁珊驻足不走了,他抬步上前,每一步都好似踩在阎铁珊的心脏上。阎铁珊不禁后退一步。
“哎——”林大夫下放筷子,幽声叹了口气。
林仙儿见此,也同样放下筷子,侧头问了一句:“师父,怎么了?”
“ 宴席刚开,主人离席也就罢了。现在看来,这饭是吃不下去了。”
花满楼亦是面露不忍。“今日,怕是又有人没了性命了。”
“??”林仙儿疑惑,而后接到林溯的眼神示意,转身去看水阁外曲折的回廊。
此时,那持剑男子已经逼近了阎铁珊。后者瞪着眼,喝了一句:“ 你,你是谁!?”
闻言,那男子倒是停下了。冷冷地回了四个字:“ 西门吹雪。”
“西,西门吹雪?!”阎铁珊吓得连连后退,倒是无情多看了他一眼,见西门吹雪感觉到自己的视线瞥过来,颔道了一句:“ 久仰。”
看无情的态度,似乎并不准备插手。
阎铁珊见此,像是认命了一般,一屁股坐在地上。白白胖胖的脸,因为颓废,看来苍老了很多。
西门吹雪出现在这里,他手中的剑就代表着阎王帖。无情不表态,水阁里的那两位天禽门客卿也未露面。他今日必死无疑!
阎铁珊知道自己今日会命丧于此,刚才的恐惧倒是奇异般地褪去不少。他垂头叹息,已经像是一个将死之人,沧桑地道:“严立本已死,世界上活着只是阎铁珊。我自认从不欠你们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子来取我性命?”
陆小凤从水阁一跃而出,站在西门吹雪身侧,淡淡道:“就算是已死的人,欠了别人的债,也是要还的。”
西门吹雪见陆小凤这般,似是还有话要问,冷冷的哼了一声,侧过身不去看他们二人。
阎铁珊倒是被陆小凤的这一句话刺激地承认了身份,不再操着那浓重的山西口音,嗓音也变得尖细:“我几时欠过别人的债!不错,我就是严立本,金鹏王朝——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严总管,但自从金鹏王朝覆灭后,我……”
话才刚说了一半,阎铁珊背后所靠的桥栏突然闪过一丝寒光。一个黑衣女人从水中越出,举剑朝阎铁珊的后心刺去。
“谁?!”
“咻!”
“咻!”
两道暗器破空而来,两个不同方向的金镖和银针目的统一地飞向那杀人的剑刃。
“锵!”地一声,剑刃被击断。
然而依旧晚了一步。那人潜在水下离地阎铁珊太近,众人皆听见了剑刃断裂之前,利器刺入身体的声音。
因此,他们看向那偷袭的黑衣人。这是个女人,还是个美丽明艳的女人。她的身上还在滴着水,身上的黑衣因为水全都贴在皮肤上,裹着她姣好动人的身体。
“丹凤?!”陆小凤睁大了眼,他是真不知道上官丹凤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还未来得及问,只听又是一道破空之声。
“咻!”
又是一道银光闪过,水阁里再次飞来一枚银针,这次的目标转为执剑的黑衣人。
银针打入肩膀上的一处大穴,而提剑的手像是突然没了利器。
“哐当”一声,她手中的断剑掉在地上。
众人皆为惊讶这是哪里来的暗器,什么时候江湖中又出现了一位一银针为武器的暗器高手。陆小凤倒是觉得那银针有些眼熟,转头看向水阁。
只见水阁走出一位白衣少女,容颜清丽,气质温和。她此时看上去有些无奈,对身后跟着的一名容貌极为美丽的少女叹了口气。
见众人皆望过来,白衣少女轻呵了一声。“ 呵。主人家宴客,作为‘客人’,几位身上的杀气未免太重了些。”
坐在水阁里未动的花满楼也走了出来。他是唯一认同这句话的。
而霍天青,早在阎铁珊中剑的下一刻,就闪身来到他身边,紧张的查看伤势。
还好。那剑因为无情的金镖和林溯的银针谢了力道,只是刺入了个剑尖。霍天青把下断刃就要上药,可是却现阎铁珊流出的鲜血黑,伤口处也是紫黑一片。
“有毒?!”霍天青惊呼一声,遂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抱起比他胖了两圈儿还多的阎铁珊,飞快地奔到林大夫面前。
“林姑娘,救命!”
林溯:“……”
——你就不能等我怼完人?
林大夫语录:救,或者不救,这是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