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警察荣誉与尊严（一）

赴任途中遇险事件后期处理工作接近尾声，我没有违约，和市委常委、市政法委副书记、市公安局局长姚年一道，向市委、市政府“请赏”很有成效，有关领导很快在市公安局要求市委、市政府重奖抓捕部督逃犯有功单位和人员的报告上签了字，财政局也很快拨了钱，姚年局长很兴奋，对我也很有好感，执意要请我吃饭，我也没有推迟，酒过三旬，姚局长拍着我的肩膀说：“常书记，如果你瞧得起我，我愿意认你这个小兄弟。”

我有些吃惊，忙说：“姚局长，您是市委领导，我是在您领导下的一个兵，我巴结都巴结不来，哪里还谈得上瞧不起呢？您看得起我，那就是我的福份了。”

“常书记，我知道，你是省里重点跟踪培养的干部。我不想吹牛，我跟你到省里跑了一趟，又从侧面观察了这一段时间，觉得你与前几任县委书记不一样，你头脑冷静，遇事反应灵敏，考虑问题周全，工作勇于认真负责，敢说敢想敢干，还讲策略，干得也不错，我跟市里的几个领导在一起闲聊时，都对你印象不错，认为月光县有救了。”

我大惊，因为我已深陷月光县一大堆麻烦事中，被缠得焦头烂额，还没有从中解脱出来，哪配“享受”这么高的评价。于是就说：“姚局长，不瞒您说，月光县一大堆麻烦事把我搞得焦头烂额，寝食难安，初来乍到，哪敢领受这么高的评价，我实在不敢当，实在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啊！”

“好吧，不说这些，言归正传，你认不认我这个老哥呢？”

“认我是想认，我是求之不得的，不过有两点我要说清楚。第一，您看得起我，我很高兴，打从心里感激您。第二，月光县问题成堆，而所有的问题都是由人造成的，无论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月光县要想摔掉包袱，轻装上阵，必须对这些问题进行清理，并且坦诚地告诉百姓，对百姓有一个交待，就像粉碎‘四人帮’以后，中央作出的关于若干历史问题的决议一样。而要彻底清理，必然涉及到方方面面的人，涉及到这些人的切身利益，甚至身家性命，他们不可能束手就擒，而是要使出各种手段，千方百计地保护自己。您知道，在中国，涉及到人的事就很难办、很难办。我们中国，这个从长期的封建社会中挣脱出来的国家，不可能不带着未挣脱出来的疤痕。再说对问题的看法并没有唯一的标准，依法处理也不是唯一的准绳。我已深陷于月光县一大堆麻烦事中，有可能重蹈前几任县委书记的覆辙，灰溜溜地回去。您认我这个小兄弟，不是脸上很没有光彩吗？而我，怎敢连累局长？”

“哪里话，哪里话。言重了，言重了。”姚局长说。

“我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作为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中国人，我很讲究知恩图报。即便我不能报恩，我也要时刻记在心里，祝福恩人们万事顺心。就拿我跟您相处的这一段时间来说，我无论作为一介平民还是作为县委书记都要感激您。如果没有您跟我们到省城，我们就不可能见到厅长，见不到厅长，一分钱就‘讨’不回来。我很感谢您看得起我这个小兄弟，如果有什么吩咐，请随时吭一声，我一定效犬马之劳。来，我敬老哥一杯。”

“谢谢老弟！”姚局长和我一饮而尽。

经县民政局的努力奔波，那位英勇牺牲的男乘客已经被省政府批准为烈士，这位烈士是外省的复员军人，特地跑到月光县去看望多年未见的老战友的，战友未见，却途中遇难，让人唏嘘不已。因为月光县舞台太小，不足以光大他的精神，因此我们已建议由省民政厅牵头，由省委、省政府隆重召开烈士命名及事迹报告会。

被歹徒抢走的财物已大部分追回，还给了乘客，乘客给县委、县政府、县公安局包括给我本人写了感谢信，除了给我的感谢信被我扣住外，其它感谢信都在县里显著位置张贴，网上也随时可以看到。

我还让六峰山镇找到那位开边三轮送我到派出所的村民和我滚下山坡碰到的清湖村的其他村民，并致以衷心的感谢。

今天开一个重要的会，会议的主题本来是“抓捕部督要犯总结表彰大会”，我觉得这样的会太一般化，体现不出新意、特色、亮点，就改成了“捍卫警察的荣誉和尊严大会”。全县公安干警除值班外，全部参会，省委常委、省政法委书记、省公安厅厅长万勇、市委书记翁敏杰、市长卢向阳、市委副书记、市政法委书记王伯年、市公安局局长姚年也应邀参加。我特别添加了四项议程，一是给拖欠工资最多的前十名干警补工资。二是给最先到达现场的六峰山镇派出所奖励一辆面包车、放奖励金。三是给最先与歹徒相遇、并与歹徒短兵相接、最终制服歹徒的干警颁荣誉证书和奖金。四是给我滚下山时，将我送到派出所的村民颁荣誉证书和奖金。在我看来，这四项议程，很有象征意义，第一项代表作为党委、政府必须满足干警的基本生活需要，第二项代表装备的更新和办案经费的增加，第三项代表对不怕流血牺牲、短时间高效率地完成任务的干警的褒奖，第四项代表对默默无闻做好事的人的奖励。

会议正在进行。

这是激动人心的时刻，在激昂的进行曲中，六峰山镇派出所所长欧阳开和教导员一起，迈着整齐的步子走向主席台，向主席台敬礼，双手恭恭敬敬地从省公安厅厅长手中接过奖励金和车钥匙，然后转过身来，心中充满无限的喜悦，向台下全体公安干警敬礼，台下掌声不断……。

不怕流血牺牲，最终制服歹徒的干警精神抖擞地走上主席台，接受包括市委书记翁敏杰、市长卢向阳、市委副书记王伯年、市公安局长姚年、我和县长马志、县委副书记赵程大、县公安局长文胜天等颁的荣誉证书和奖金……。

十名干警走上主席台，他们服装整洁、精神饱满、动作规范，在灯光的映照下，帽徽、肩章闪闪光。主席台上的十名领导分别向十名干警了一个信封，信封里装有拖欠他们的全部工资。我拿着这信封，感到这信封有些沉甸甸的。我真想双手捧起它，恭恭敬敬地递给干警，可我的左手臂还缠着纱布，吊在胸前，我只好用右手递给干警，我看见这名干警两眼噙着泪花，脸胀红着，好像有千言万语要说。

我握着他的手说：“对不起，得太晚了！”

“不，不晚，谢谢领导！”他接过信封，信封有些沉，差一点掉了下去。

我连忙说：“拿稳，拿好，这钱不烫手，回去交给老婆。”

“是。”这位干警“啪”地向我警了个礼。

完工资，这十名干警背对着我们，排列整齐，向台下齐刷刷地敬礼……

六峰山镇清湖村的五位农民走上主席台，在他们至今为止的人生中，恐怕是第一次走上主席台，所以，当他们走上来的时候，显得有些腼腆、别扭和不自然。

我把荣誉证书和奖金颁给这位开摩托车送我到派出所的村民，紧握着他的手说：“谢谢你，谢谢你把我送到派出所，你立了一功啊。”

这位农民嘿嘿笑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和主席台上的全体人员都站着，听着这激昂的进行曲，听着这经久不息的掌声，我心中感慨万千！

以这样隆重的方式，像表彰先进似的放拖欠干警的工资，恐怕在中国是第一次。这说明我们对公安战线应该承担的责任，对干警生存权利的格外尊重……假若我们不主动出击，而是怨天尤人，以经济基础差、没钱工资来自慰，我们今天是不可能摆开这样的阵势的，我们是不可能坦然地面对我们的公安干警的。尽管我们条件差，但我们的心是热的，我们记着公安战线，记着公安干警，记着他们的快乐和苦恼，记着他们的荣誉和尊严……。

一个暂时还贫穷落后的县的一个普通的会议，能请到省委领导和市委、市政府的主要领导参加，过去从未有过，这是我们县莫大的荣誉，也是上级领导对我们工作的充分肯定。

在出席会议的各位领导讲话之后，我最后作了讲话，我没有让人准备讲话稿，照本宣科读没什么意思。我必须讲出作为一名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对公安干警的全部理解、全部热情和全部希望……。

“同志们，本来今天的会不叫‘捍卫警察的荣誉和尊严大会’，而叫‘抓捕部督要犯总结表彰大会’，总结表彰会多好啊，大家高高兴兴地得到一片赞扬声，从主席台领到荣誉证书和奖励金，这多有光彩啊！可我仔细考虑，斟酌再三，还是决定把总结表彰大会改为捍卫警察的荣誉和尊严大会。因为在我心里，我相信，我与你们的心是相通的。捍卫警察的荣誉与尊严比单纯的总结表彰大会要有意义得多！

“那么，怎样捍卫警察的荣誉和尊严呢？作为县委、县政府应该做些什么呢？作为你们应该做些什么呢？怎样才能做到无愧于人民警察这个光荣而神圣的称号呢？”

我问自己，也问与会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