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古人埋骨处
形骸道:“真的?难怪这西海乱七八糟的。既然如此,师姐还是莫与他照面为好。不然这麒麟神心思一动,岂不又要厚着脸皮缠上我这漂亮师姐?”
费兰曲赧然道:“好啦,好啦,你这小师弟总是撩拨我做什么?你再这般说,我可要.....当真了。”
形骸一愣,也想道:“是啊,我为何总变着法儿讨好师姐?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我也到了这般年纪?她是不折不扣的淑女,我是货真价实的君子,这两下一遇,难怪如此融洽。”
行至一处,四周骤然变得窄小起来。长廊左右侧是一间间石室,里头皆是腐烂的骸骨,常人身形。费兰曲道:“这是巨龙王奴隶居住之地。”
形骸道:“师姐,你知道这巨龙王么?”
费兰曲道:“我这人爱读闲书,曾读到过一些。巨龙王乃万年前的巨巫造物,也是巨巫的盟友。他们将凡人当奴隶,也当牲口,或是当做老鼠。”
形骸恨恨道:“是啊,我曾见过巨龙王祭祀场面,他们将成千上万的人杀了,用那血液折磨一少女。”
费兰曲苦笑道:“你可当真见过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物。”
形骸道:“那咱们如今所在之处,就是巨龙王家中的老鼠洞了?”
正说话间,地上一具尸骸抬起头,形骸一转眼,见它离自己仅有寸许,吓得浑身一震。那尸骸哈哈笑道:“来得好!来得好!”
形骸怒道:“什么来得好?”一剑刺出,哗啦一声,那尸骸立时散架。
费兰曲奇道:“你做什么呢?”
形骸道:“这....骨架忽然活了,你没听见么?”
费兰曲摇头道:“我真没听见。”
形骸见那头骨咕噜咕噜滚动,朝外逃去,他喊道:“哪里跑!”迈步追出,却见那头骨一边转,一边笑道:“想不到在这儿,命运使然,命运使然!”
形骸大喊:“什么‘命运使然’?”忽然手心一暖,被费兰曲握住,她道:“你别吓我,你对谁大喊大叫呢?”
形骸道:“这地方有鬼!那骸骨活了,你没.....”说到此处,不禁慌乱,想道:“是那骸骨神!我还以为离了麒麟海后就摆脱了他,可....可他还....纠缠着我?”
费兰曲轻轻念咒,形骸感到心口冰凉,烦恼消减,道:“师姐,我没事,多谢了。我只是要去那边瞧瞧。”
他知道那头颅滚动全是幻觉,可那边定有玄机,于是拔剑横前,转过拐角,只见一人,心中一凛,辨明那并非脑中想象,而是实物。
但那又似并非活人,而是一具完整甲胄,端正坐着。这甲胄遍体漆黑,却一尘不染,看似单薄,可又似坚固。肩甲如翼,头盔如隼,腰有战裙,上有甲片密布,偶尔光芒一照,好似骷髅骨骼,又好似乌鸦羽毛。
这骷髅鹰隼般的铠甲邪气森森,可怖可畏,虽不过是甲胄,却令形骸倍感压抑,不自禁后退一步。
须臾间,骷髅鹰隼甲站起身,拔出一根黑乎乎的铁条,朝形骸打来。形骸以冥虎剑去格,铛地一声,那铁条竟未被斩断。甲胄脑袋一仰一敲,又撞在冥虎剑上,形骸霎时遍体酸麻,虎口迸裂,远摔向后方,撞塌了一面墙。
鹰隼甲掌心燃起白火,拍向形骸,陡然间将他罩住,形骸心道:“是冥火!”还了一招“捣蜂窝”,轰地一声,他拳风被冥火引燃,形骸手臂一痛,连忙闪身避开。
这两招一过,他知道这鹰隼甲比之那黑蛇不遑多让,更是大惑不解:“冥火只能伤虚灵,为何能伤我手腕?”
鹰隼甲又出一掌,形骸凝神去看,见其中暗含杂液,他陡然想道:“它这里头混有魂水!难怪如此厉害!甲胄中是盗火徒么?”当即转动冥虎剑,剑上黑火剑芒与魂水一碰,使其全数化作寻常血液,接着将那冥火数剑剖开,此招就算破了。那鹰隼甲又连出数掌,始终奈何不得形骸。
形骸道:“如数奉还!”打出燧冰掌,轰隆几声,火焰沸腾,可那鹰隼甲竟毫无损。鹰隼甲向形骸扑去,形骸连使“捣蜂窝”、“翻高山”、“铁熊掌”、“倒拔树”,以棕熊神拳应对。那鹰隼甲也使一门精妙掌法,两人一时旗鼓相当。
形骸这些时日功力增长飞快,即使不借地下龙脉,也已隐隐临近龙火功第五层境界。可那鹰隼甲攻势凌厉,气力壮绝,一招一式也严密精强,而身上甲胄更不惧冥虎剑、棕熊拳击打,形骸连连数招得手,那甲胄只是一晃,毫不受阻。其攻守之强竟足以媲美当年那施三力的铁甲大法。
形骸心想:“里头定然是人,这铠甲并非全无缝隙,我只需刺中他一剑,设法注入那蛇血、银蚁之毒,或是将他血液化作魂水,顿时就有胜机!”
可甲片间缝隙不大,而鹰隼甲动向极快,形骸每次出招皆差之毫厘。他脑筋急转,忽然间使出幻灵塑世功,长剑由一变三,由三变九,再使风雷十剑,顷刻间百道剑影密集绽放,宛如狂风骤雨。那鹰隼甲全不知该如何抵挡,身形稍慢,形骸瞧准时机,一剑刺中他左臂肩甲接缝处,嗤地一声,剑刃深入,确确实实得了手。
形骸大喜,施法将他血液变作蛇血毒,可稍稍一试,这甲胄里的人竟全无血液。形骸震惊,手下不停,将长剑往上一挑,轻响声中,将这甲胄手臂切出深深一道口子,断了筋骨,他这左臂已无法用了。
鹰隼甲朝后败退,形骸趁胜追击,但那鹰隼甲蓦地回身,朝费兰曲打出一招“冥火掌”。费兰曲不及闪躲,已被掌力包围。
形骸惊呼一声,不及多想,全力一跃,将费兰曲挡住,那冥火混着魂水烧上形骸身躯,形骸痛彻心扉,立即以放浪形骸功将魂水消去。费兰曲喊道:“师弟,小心!”形骸一回头,那鹰隼甲已到近处,铁条下落,喀地一声,将形骸右腿削断。形骸的护体真气与黑铁骨骼竟全无用处。
费兰曲花容失色,形骸血如泉涌,眼前一黑,自知必败,绝望的刺出冥虎剑,谁知那鹰隼甲竟霎时僵住,形骸一剑刚巧刺入这甲胄咽喉接缝,鹰隼甲铿锵几声,就此四分五裂。
费兰曲急忙按住形骸穴道,内劲到处,替他止血,她哭道:“师弟,我真是百无一用,又...累你如此....你为何如此对我?”
形骸道:“我也不知....我那右腿,那断口尚整齐,说不定....还能接上。”他听说过风圣凤颜堂有疗伤圣手,可以接骨续肢,若那右腿保存完好,将来尚还有救。
费兰曲点头道:“不错,即使我神道教中,也有神医妙药。”将形骸扶着躺下,跑过去取那断腿。
就在此时,那甲胄活动起来,形骸右腿一痛,见是甲胄的腿甲自行黏上,他又惊又怕,又痛又怒,忍不住惨叫一声。
费兰曲骇然道:“这是怎么回事?”顷刻间急急念咒,对准那右腿甲。
形骸注视那右腿,感到血肉融合,骨骼相接,刹那间,他明白生了何事,心情渐渐平静,稍有不安,却又无可奈何,他道:“师姐,不必出手了,它在治我的伤。”
费兰曲道:“是,可显然此乃邪法附身之术,决不能令它得逞,这腿上的恶灵要占你身躯!这是饮鸩止渴,决不能信!”
形骸倍感虚弱渺小,暗忖:“那骸骨神已经得逞了一大半,可....可....”想起塔木兹所言,总觉得这骸骨神并非坏人,这骸骨神教的人也并非在害自己。那飞灵真人、织网仙子、潜地婆婆、塔木兹,皆是极为高瞻远瞩、光明磊落、照耀千古的人物,这骸骨神又岂能是奸邪之辈?
他道:“不,让它去吧。”
费兰曲咬咬牙,神色凄苦,见形骸原先那断腿已变得漆黑腐臭,看来那黑铁条上剧毒强猛,已无退路。她走到形骸身边,静静扶着他,道:“师弟,无论你变成怎样,我....我都愿...愿永世....”
话尚未出口,形骸脑袋“嗡”地一声,晕了过去。费兰曲急喊道:“师弟,师弟!”抬起手指,指尖闪着蓝光,点向形骸人中穴。可尚未触及,她身子巨震,被一股巨力撞开,又见那鹰隼甲将形骸包围,一件件套在他身上。
费兰曲心道:“断然无疑,这是邪魔缠身之法!他纵然醒来,或许也已不是他自己了。”
她心思周密,生性平淡,读书万卷,所学深远,思索许久,轻叹一声,并不贸然行事,反而在形骸身边坐下。她对这少年实是感激,心底情绪莫名,此时也只能静观其变。她也知道若形骸意志坚定,那邪魔强占身躯之举未必能成,就比如以卵击石,浪花击山一般。
过了半个时辰,形骸低哼一声,吐出几口血来,费兰曲轻轻捏他人中,扶形骸坐起。形骸道:“师姐?”
费兰曲仔细端详一番,道:“小师弟?你这脸色好生吓人。”
形骸道:“是么?如何吓人?难道像是死人么?”
费兰曲啐道:“少说不吉利的话,师姐可为你担心极了。”
形骸笑道:“不必.....不必担心,我没事。”
费兰曲心道:“若被幽灵附体,言语中必有戾气,且渴望活人血肉。”于是说道:“师弟,我先前听你肚子咕咕直叫,可是饿了么?”她这么说实则极为冒险,但她这条命是形骸救的,得失皆已不再可惜。
形骸拍拍肚皮,道:“咦?为何我自己不觉得?”
费兰曲道:“你身子冷么?不如将这甲胄脱下来,你我...互相搀扶取暖。”
形骸心中一热,见她面色娇羞,显得美丽绝伦,艳秀无双,呼吸有些乱了。但那铠甲冷冰冰的,似与他皮肤黏在一块儿,他红着脸道:“这...似乎有些不妥。”
费兰曲长舒一口气,笑道:“还好,那邪魔未能得逞,你心智还是你自己,仍是我那呆呆傻傻的小师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