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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路遥知马力

藏秋阳问道:“师尊,咱们藏家与孟家素来不睦,你将这图纸交给她,岂不是白做人情?”

沉折道:“家国之事,与藏家、孟家关系无关。”

....

途中沉折传授武艺,令五人获益匪浅,大有长进,当真如有神助一般。旅行数日,走出荒漠,地面上渐渐有矮矮的草层,时而下起小雨。藏风宣苦苦记忆这些天来之事,想记在那留墨书簿上,但一直不得其便。

临近封狼港口,经过一处村庄,天色晚了,只能在村中暂住。但此地并无客栈,沉折指着山上一庙,道:“咱们去庙里住。”

一旁村民脸上变色,道:“将军,这‘尊神庙’平素可不得寄宿。”

藏高咏知道这寺庙必是纯火寺一脉,大声道:“天下纯火寺庙,行善积德,哪有不收留行人的道理?再说咱们龙国之人,难道会不付香火钱么?”

村民们阻拦不住,眼睁睁看着一行人走上山去。藏风宣觉得他们眼神不善,流露出深深敌意。

来到近处,藏风宣看着寺庙周围景色,心生不安:空中阴云密布,风起云涌,时不时滴落雨水,那水甚是浑浊污秽。雨落积水,庙前地面坑坑洼洼、崎岖不平,满是黏糊糊的烂泥。忽然间,数道惊雷划过寺庙上空,照亮乌云,那乌云形状仿佛数不尽的狰狞野兽。

藏善取出地图,皱了皱眉,拉住藏风宣,低声道:“侯爷带咱们绕了远路,去港口原不必经过这村庄。”

藏风宣道:“侯爷也许走错路了?”此言一出,就知不对:“沉折侯爷英明神武,怎会犯错?”

藏善摇头道:“咱们本来是对的,后来侯爷一下子穿小径走,你记不记得?”

藏风宣登时想了起来,认定沉折对此地地形甚是熟悉,又道:“准是侯爷来此有事,他认得这寺庙的和尚...不对,高僧么?”

沉折敲响木门,梆梆梆地,在风雨中格外刺耳,异常骇人。门后脚步声踢踏踢踏,踩过水塘,不久大门敞开,一尖嘴猴腮的老和尚道:“什么事?”说的是当地土话。

沉折用龙国话答道:“我等是龙国军人,来此借宿一晚。”

此地虽不在地母岛上,但仍是龙国远省辖区,军团士兵权力极大。但那老僧尖声道:“咱们这庙不供人住!”

藏风宣察知这老僧并不认得沉折,于是斥道:“胡说!难道你不是人?”

老僧自知失言,眼睛往下看,见到沉折身边那位美貌的“丫头”,目光一闪,身子激动的抖,道:“这位姑娘....是....”

沉折道:“是我女儿。”

老僧毫不犹豫答道:“那就进来吧。”

藏风宣等五个少年脸上皆露出怒容,暗忖:“这老僧好生好色,见到师妹便两眼放光!”

丫头睁大美目,脑袋转动,四下张望。

来到大殿,也是一片简陋腐朽的情景,木头都已腐烂,要么被水泡肿,墙上裂缝,地上破洞,屋顶上东一块木板,西一块木板,堵上缺漏,才没有漏雨,但还算干净。有一尊极奇怪的佛像,似龙似人,长八条胳膊。

大殿中另有十个和尚,有老有少,聚在一起烤东西吃。那猴脸老僧走过去说道:“是龙国借宿来的。”说罢使个眼色,指了指丫头,似在传音说话。众僧皆露出惊喜表情,推开一扇门,走到内堂去了。

殿内只剩下沉折等人,藏风宣等虽觉此地处处古怪,但仍取出干粮,升起一堆火,找干的地方铺好床铺。过了半个时辰,众僧仍不见踪迹,殿中静悄悄的,寒气宛如游魂,藏沉折低声道:“待会儿打斗起来,你们替我护住这丫头。”

藏风宣一凛,道:“师尊,他们是敌人?可他们是纯火寺的和尚啊。”

藏高咏指着那诡异佛像,说道:“就算是纯火寺和尚,也早就走上邪路了,师尊,对不对?”

沉折点了点头,走向那佛像背后,推开后门,来到后院。藏风宣等紧随在后,他路过那佛像时,无意间朝那佛像一望,见黑暗中有一双明亮的眼睛一闪而过。藏风宣头皮麻,擦了擦眼,却见到一切如常,便以为自己看错了。

那后院有一枯井,几间破屋子,到了此处,空中隆隆作响,雷电愈密集,草木都呈灰色,地面黑红,分布一个个隆起的圆球,藏风宣见是某种虫卵,不禁心里毛:“这地方似遭天怒人怨,最好早些离去。”

沉折不理那枯井,见一处土地上有反复挖掘掩埋的痕迹,长剑一转,砰地一声,地面破开一个大洞,下方竟是一小小的地窖。藏风宣见那地窖中绑着一人,双眼被挖,嘴巴被堵,手足皆被斩断,却还活着,忍不住惊呼起来。

藏容、藏善等皆脸色惨白,齐声问道:“师父,他是谁?”

藏沉折并未回答,俯视此人,目光冷漠,手一扬,那人飘了起来,被沉折提在掌中。刹那间,藏风宣心中一动,隐约觉得这残废之人多半是个罪大恶极、活该受苦的匪徒败类,便再也不同情他了。但他偶然心下微觉奇怪,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般推论,但却认为自己没有猜错。

就在这时,众僧现身,手中举着戒刀、法剑、禅杖、佛棍,脸上挂着冷笑,其中一壮和尚道:“你果然是为此人而来。”

藏风宣等人立时拔剑在手,藏风宣喝道:“大胆和尚,还不快放下刀刃?这可是大名鼎鼎的藏沉折将军!”

众和尚互相对视,哈哈大笑,道:“管你是藏沉折还是藏东山,到了此处,现了这人,都是死路一条。”

藏沉折闭上眼,似在与那残废传音交谈,少时,藏沉折道:“你们身为纯火寺之人,居然供奉一尊坏形尸?那坏形尸要吃这盗火徒的冥火,所以你们将这人骗到这里,养在此处,定时将他挖出来,唤醒坏形尸用餐。”

众僧脸上变色,那尖嘴老僧凶狠说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这残废已然快死,但你带来的这小丫头恰好接替此人。”

沉折不置一词,眼中却现出杀意。

藏风宣不知他们所说的盗火徒与坏形尸是何物,但总之这群和尚违背纯火寺教义,定是奸邪之辈,他喝道:“痴心妄想,先死的是你!”说罢一甩手,数枚飞镖打向这老僧。

老僧浑身冒出白火,身形灵活,将飞镖全数躲开。藏风宣不知这老僧使什么功夫,但绝非龙火功,必是邪魔外道,更是恼怒,他手一转,飞镖从后绕回,扑哧几声,钉在老僧后背。那老僧厉声哀嚎,一头栽倒。这招是他这些时日从沉折那儿学来的功夫,临敌时令人莫测,果然立竿见影,一招击杀强敌。

众僧怒吼,杀了过来,藏高咏等正要迎战,沉折道:“保护丫头。”身形一晃,有如流水般掠过,藏风宣眼前人影一闪,众僧已惨叫着飞了出去,有的撞在墙上,筋骨寸断而死,有的落在树上,脖子折成直角,有的被树枝穿透心脏,吐着舌头而亡。沉折只出一招,便将众僧几乎全数击毙,只剩下一人。

藏风宣看的心醉神迷,一个“好”字脱口而出,又好恨自己词穷,想不起其余溢美之词。而高咏等人也高举兵刃,兴高采烈地替沉折喝彩。他们学了沉折的功夫,又对沉折神功所见颇多,可每次见到,仍不禁为这精妙绝伦的手段而如痴如狂,觉得自己就算再练一百年,也未必能及得上眼前的神将。

那活着的和尚捂住胸口,伤的动弹不得,大声喊道:“饶命!饶命!咱们是....苦练龙火功不成,唯有借那...那邪神赐予冥火练功,越练越..越是沉迷,终于....”

藏沉折摇头道:“那并非邪神,而是坏形尸。”将此人提起,扔到一旁。

藏风宣问道:“师尊,什么是坏形尸?”

忽听一声呼啸,那寺庙裂开,只见那大殿的佛像跳上屋顶,龙仰天大叫,旋即扑向丫头,他动作奇快,同时数个手臂脱离了身躯,如飞爪般落下。

高咏、藏善、藏容、秋阳各自急出兵刃去斩它,但佛像实在太过迅速,四人皆未碰着它半点,那飞爪旋即直指四人要害,四人以兵刃格挡,砰砰几声,手臂巨震,兵刃与飞爪一齐落地。

藏风宣挡在丫头之前,投掷飞镖,佛像只轻轻转动,已将飞镖弹开。藏风宣心下惊骇,全力打出一掌,刹那间掌力有如狂风劲吹,令那坏形尸前进不得。

但坏形尸力气太大,弹指间撞破掌风,但就这么拖延片刻,沉折出手,一团漩涡吸住坏形尸,坏形尸出刺耳可怖的叫声,骨骼喀喀,立即四分五裂。

只是那龙突然飞上了天,眨眼间已在十丈之外。藏风宣喊道:“不好!”那个‘好’字一出口,沉折指力如刀,将这龙刺穿,只听空中巨响,白森森的火洒了下来,滴落之处,立即引来天雷。

众人稍稍放心,可仍不停冒出冷汗,丫头拉了拉藏风宣,藏风宣道:“师妹,何事?”丫头踮起脚尖,在他脸颊上轻轻一吻。藏风宣“啊”地一声,露出微笑。高咏等人都哀声道:“丫头师妹,你怎地不亲咱们?”

丫头答道:“下次你们谁立的功劳大,我就亲谁。”

沉折道:“不许胡闹。”

忽听脚步声响,藏风宣等立时严阵以待,却见村中百姓也明火执仗,冲入院中,见满地僧侣尸,脸色又是愤怒,又是惊恐。

藏风宣身边那和尚喊道:“这些...这些兵进来杀了师兄,要劫走这匪人,他们与那匪人是一伙儿的!”

众一村民怒骂道:“寺庙的大师法力高强,替咱们降服了这大恶人,你们既然是龙国士兵,为何是非不分,帮凶助恶?”

此人所言,立时受到众人附和,又有人骂道:“杀了他们,替大师们报仇!”

藏沉折道:“诸位误会了,此地僧人所拜的是奸邪妖物,而被捉的那人实则无辜,却受到冤枉。”

藏风宣认为这话有误,那残废确确实实是个坏人,从他第一眼看见此人便可以断定。只是在他心目中,沉折是决计不会看错的,那就是藏风宣自己错了,是这群愚民们错了——或许这残废只是...只是受了诅咒,惹人讨厌?

众人厉声道:“信口胡言,诬赖好人!那匪人到了村中,村中便生灾祸,定然是此人捣鬼!”

又一汉子喊道:“多说无益,操家伙动手啊!”

藏风宣怒不可遏,大声喝止,望向沉折,却见沉折脸上露出无奈、悲哀之色。蓦然间,沉折一剑杀了那纯火寺和尚,又一剑刺死那残废之人。在那之后,沉折扔出一块石头,只听扑扑闷响,那二十多个村民脑袋上都挨了一下,全都晕倒在地。

沉折捧起那残废,又将他深深掩埋起来,藏风宣瞧他模样似乎在悼念一位交情深厚的老友似的。他突然觉得这位武神表面上看不动声色,可实则心底的失望与悲痛,绝非言语所能形容。

他之所以杀了那残废,是因为沉折救他不得,残废活在世上唯有受苦而已。那些村民愚昧至极,分不清是非善恶,反而对帮了他们,救助他们的人恶形恶状,喊打喊杀。沉折侯爷将他们打晕,真是便宜他们了。

但这些和尚确实是纯火寺之人,杀了他们,若这件事传开,后患极多。村民蛮横而盲目,若纯火寺追查起来,他们定会一口咬定全是沉折的过错。

他绝不愿沉折的盛名受到半点诬蔑,于是道:“侯爷,这些泥腿子,全都杀了吧,免得他们告状到纯火寺去!”

沉折摇了摇头,抱起丫头,指了指山下,此时,乌云散去,朝阳扫除了阴霾与不祥。这寺庙显得古老而神圣,不再是昨夜那阴森恐怖的地方。

沉折道:”走吧,路还很长。”语气听来甚是疲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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