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异样的亲近
走在前头的纪楚含没有察觉到江词的异样,自顾自地说着话,江词拍了拍脸颊,急忙跟了上去。
“之前我曾怀疑你或许与秦王爷有些干系,但后来调查得知秦王妃的事,才打消了这个念头。”
江词揉揉红的脸颊,没仔细听纪楚含在说些什么。
冷不防走在前方的纪楚含突然驻足,江词没预料到,整个人撞上了他宽厚的背上。
磕到了鼻子,真疼。
江词倒吸一口凉气,吃痛地揉着鼻梁,有些埋怨地瞄了一眼转过身的纪楚含,“大少爷怎么突然停下了?”
纪楚含一时失笑,“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我说话?”
这个嘛,江词不自在地想要拨弄一把头,才现自己现在束的是男子髻,手顿时落了空,她尴尬地笑笑:“大少爷,你方才说了什么?”
纪楚含:“……”
碧莲从不远处突然出现,依旧是低眉顺目,谨慎小心,“纪少爷,请随我来。”
两人这才止住了话茬,随着碧莲再次回到秦王接待的正堂。
又闲聊了约莫半个时辰,似乎也没有商议到具体对策。
纪楚含称不好再叨扰秦王太久,这就先告辞了,回府之后竭力想出对策,不日再前来打搅。
秦王见天色已晚,便随他去了。
回到纪府之后,江词才联想到秦王府如此冷清的缘由。
秦王对秦王妃情真意切,是以在她香消玉殒之后亦是不曾再娶,府上的家丁稀少,秦王未曾想着续弦纳妾,甚至会在见到一个面容肖似王妃的丫鬟时,即便她笨手笨脚,依旧破例收留她在府上做工。
秦王妃香消玉殒那年的家丁们,悉数被秦王遣散,不过是为了怕触景生情罢了。
思及此,江词愈欣赏秦王爷的作风,同时又对他多年来独居一人的孤寂产生了同情之心。
不知为何,江词总觉得,见到秦王爷的第一眼就觉得熟悉,虽然他位居高堂之上,周身威严雍容,与她本是毫无相似之处。
但江词却生出了一股子异样的亲近,兴许是因为对秦王本人的同情吧,江词没有多想。
书房内,案台前。纪楚含正在思考针对皇帝修葺行宫的对策,此事可大可小,若是按照皇帝的要求,短期内修建一座无比壮观的行宫也未尝不可。
只是,底层的劳工必定苦不堪言,饱受剥削。纪楚含不愿自己成为这桩罪行的元凶,才一直都不考虑压榨百姓的粮草。
但是如果不这样做,三个月的工时诚然是不可能的。
纪楚含揉着痛的眉心,眼眸一瞥,瞧见了坐在下面吃着马蹄糕的江词。
糕点米面洒了一身,偏偏她还未有所觉,吃得有滋有味,陶醉得不像话。
纪楚含看着眼前的景象,十分嫌弃江词,便站起了身。
江词正在专注于吃着马蹄糕,没注意到身后渐近的人影。厨房做的这个糕点实在是太美味,一盘子马蹄糕被她吃得就剩下最后一块了。
意犹未尽地感受着口中的马蹄糕,江词搓搓手心,接下来就要吃最后一个,真是舍不得。
江词两眼放着光,正按捺着不动。前方倏地横穿过一只手,只见那手指修长,蜻蜓点水般地在盘子上这么一捞。然后江词再一低头看向盘子,马蹄糕没了。
江词哭丧着脸抬起头,就看见纪楚含鼓着腮帮子,即使在吃着东西也风度翩翩的一张脸,十分欠揍。
“大少爷,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您怎么能这般暴行,抢我的马蹄糕呢?”
纪楚含咽下马蹄糕后,喝了一口茶漱口,才说道:“马蹄糕是厨房送来给本少爷享用的,你偷吃本少爷的东西还有理了?”
江词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压低了声音忿忿地说:“不是说自己不吃所以今后的马蹄糕全都送给我吃吗,现在怎么又反悔了。”
纪楚含假装没听到她低声的抱怨,却不由自主地扬起嘴角。
“皇上的命令你也听见了,有什么想法?”
江词有些意外,这种朝廷政事纪楚含竟然会同自己商议,想了想,便有些谨慎地说:“其实,这本就是两难的抉择,主要取决于大少爷您,若仅仅想取悦皇上,在规定的时间内完工,让圣上龙颜大悦,这件事情自然就变得容易了。”
她见纪楚含的表情毫无波澜,便知道他不想这么做,继续说道:“只是皇上高兴了,苦的却是百姓。百姓的余粮拿去充国库,家里的青壮年都被迫去参加劳役,他们当然不会满意,所以你作为修葺行宫的主管,他们会怨你怒你,吃力不讨好。”
“确实如此。”
见此,江词又说:“若是大少爷请求延长工期,且不说皇帝会不会批准,就算他批准了又如何,皇帝会在心里给少爷你记上一笔,办事不利的罪名。并且皇帝最初的目的是为了博美人一笑,这样一来,两面没讨着好,皇帝必定迁怒于你。”
这些纪楚含也想到了,他点头,江词看了他一眼,突然笑嘻嘻地说:“所以我也没有办法啊,大少爷你问我有什么用?”
纪楚含额上几条黑线划过,心道那本少爷问你干什么,本少爷又不是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废话。
但他耐着性子,“明日再登秦王府,若是我执意不同意强制征集百姓做劳工,秦王会上奏提出攻打周边的小国,让他们臣服之后上奏更多的贡奉,以充国库。”
想不到秦王会这般果断,不愿剥削本朝的百姓,就去剥削别国的百姓。江词又有些佩服他,只是打仗这件事情就必然会有死伤,伤了本国或是邻国的百姓,又有什么区别呢?
为了填补国库,压榨邻国,万一几个邻国一致对外,联合在一起,到时候谁赢谁输也不一定吧。
而这一切,不过是为了满足君主随口一句荒谬的命令,作为一个美人生辰的贺礼。浪漫梦幻、亦是暴虐无情。
江词观望纪楚含紧蹙的眉心,知晓他也认为这不是良策,默契地没有开口说话。
江词甚至想到,像纪楚含这样懂得体恤民情的人做君主,将来必定会是一片祥和安居乐业罢。
而此时的秦王府内,秦王正负手站立在书房内,面前摆放着一张铺开的画卷。
画中美人正对镜梳妆,眼底笑意盈盈,恬淡而又祥和。
温顺的眉眼,娥眉颦顰,一颦一笑早已印记在秦王的心底,那是他的秦王妃,这些年他都未曾忘记,可惜她已经去了。
不多时,碧莲轻手轻脚地走进来了。
她的眉眼与画中人神似个三四分,因着这个缘故,秦王爷才留下他。但是这份相似却不敌今日所见的纪楚含的随从,他一眼就看出那个随从是男扮女装。
面容肖似七八分,神韵更像,让秦王不由自主就想到了逝去的秦王妃还有那个女儿。
“参见王爷。”
“你都听见他们说什么了?”
碧莲想了想,才说:“王爷,那个随从似乎是个女子,和纪少爷甚是亲密,奴婢引错了路,便询问我是不是新来的,除此之外,再没有说什么了。”
“只有这些?”
碧莲低着眉目,“回禀王爷,再没有了。”
秦王爷一时有些失望,想来碧莲一向可靠,也再问不出什么了,便摆摆手说:“你下去吧。”
碧莲应是,悄声走出书房,掩上槅门。
吱呀一声后,碧莲转过身,手心里已经是满满得汗水。这些年来她第一次撒谎,纪楚含和随从的那些话,她全都记在心里一句也不敢说。
她知道秦王爷在暗地里寻找自己的女儿,若是真的叫他找到了,这秦王府可还有自己的容身之处吗?
碧莲不敢再想,用手帕揩拭了一把手心上的汗珠,慢悠悠地走向自己的卧房。这秦王府的地形,她可是熟悉得很。
纪府。
纪楚含和江词各自不言不语,坐了约莫有一炷香了。江词实在是忍不了了,才开口说:“大少爷,您想好了吗?没想好的话,我们是不是该用晚饭了?”
纪楚含嫌弃地瞟了她一眼,“你都吃这么多了,怎么还有胃口?”
这不是不想和你一起在这干坐着吗,江词心里翻了个朝天大白眼,面上却笑嘻嘻说:
“大少爷不是没用晚饭吗,不吃东西怎么能想到对策,更何况大少爷是何许人,不吃晚饭饿坏了身子怎么办?再而且,都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行了行了!”纪楚含快要被她逗笑了,不知道她哪里学来的那么多托词,随即吩咐了下去。
江词早就吃得饱了,坐在一桌子美味佳肴面前也提不起兴致。但见纪楚含扒愣着筷子亦是没什么食欲,才说:“少爷,我已经想到办法了。”
纪楚含当即撂下筷子,“什么办法?”
江词卖起了官司,“少爷把晚饭吃完我就告诉你。”
谁料纪楚含竟是真的拿起筷子就大快朵颐,许是午饭也没吃的缘故,这一桌子菜肴竟然吃得格外美味。用过饭后,纪楚含拿起帕子擦拭嘴角。
一泓湖水般清澈的眼神望着她,“办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