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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4章 长条折尽减春风

转眼之间数月辰光倏忽而过,济南沈家庄中,适合孩子上下跳跃攀爬的梅花桩间,沈浪带着更小点的大郎和王怜花奔跑嬉戏着,孩童兴奋高亢的欢笑声传出老远来。

原随云和花逐月则在不远处的树下石桌边说着话儿,他们两人面前的石桌上放着笔墨纸砚等物,原随云手里捧着一只白瓷杯,眉眼温柔地看着执笔在纸张上写着什么的花逐月。

“你说以你我两人的名字为书名可好?《随云逐月录》还是《随云逐月见闻录》?”花逐月沉吟了好一会儿都不定主意,不由抬头看向原随云。

原随云思索了片刻道:“我觉得前者好些,更直接明了。且你想写此书的目的,不是记录咱们的所见所闻,而是想将我们经历的一些故事记录下来,后人读了或多或少会有些收获或者警醒。”

花逐月一听觉得有理,便在雪白的宣纸上写了“随云逐月录”四个大字。“第一个故事,就写逍遥子、童姥和李秋水之间的旧事吧。”

花逐月起了将所经历江湖之中所见的颇有感触之事写下来,实属是她和原随云在此间停留的时日比较长了,到如今足足有五个月的光景了,她和原随云的武功都极为不俗了,再想有所精进,绝非是一朝一夕修炼之事,故而除了稍微要在孩子身上分些神,她和原随云着实有些无聊了。而她也不想原随云那般醉心于武学和沈家庄的一些杂书之上,更没兴趣和王云梦做朋友,这才起了将一些事下下来的心思。

眼见花逐月的心思全沉入到了童姥等人的旧事中,原随云放喝了一口茶水便放下了杯子,拿起了之前看了一半的“霞客游记”来。

初秋的阳光洒在他们的身上,即便他们俩并未有什么亲密的举止和神色,但是旁观之人会觉那种无人可□□其中的,浑然一体的默契与和谐。

王云梦站在窗边怔怔地看着两人,目光里说不出的羡慕和寂寞。良久她才回头看向进屋的沈天君,开口道:“你当初和你的妻子之间,也和原随云夫妻那样亲密无间吗?”

沈天君循着王云梦的目光看了过去,半晌才转过头摇了摇,“你知道的,我的妻子并非江湖人士,她只是一落魄秀才家的女儿,我与她之间虽举案齐眉,但也只是寻常夫妻,成婚前也只是觉得她是个温柔贤淑的女子,应该会是一位老妻子。直到她去了,我才觉,那短短的两年夫妻时光里,我错过了什么。”

“你是失去了才知道其实爱的是亡妻,而我,是直到他翻脸了才知道爱错了人。”王云梦自嘲一笑,“这些时日多谢你了,我知道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我如今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我的花儿了。之前我探过原氏夫妻的口风,他们说不久之后将要去海外再也不回来了,不可能带着花儿一道去。所以我想将孩子托付给你,虽然他的父亲冷血恶毒,他的母亲阴险狡诈,但是他是个好孩子。跟在你身边,得了你的教导,想来他日也不会成为我或者柴玉关这样的人。”

“你不会拒绝此事吧?”王云梦不错漏地看着沈天君道。

沈天君这样义气刻在骨子里的男人,自是不会拒绝的。他郑重地道:“你既然将孩子托付给我,我便视如亲生的孩儿一般教导。不过孩子还小,柴玉关又并未抓住,你便是为了这两个原因,也该撑下去的。”

王云梦摇了摇头,苦笑道“你看我的头,再看我眼角的皱纹,上次柴玉关那恶贼伤了我的心脉,如今拖一天,功力便散一天,等我功力完全散尽,便是我魂归黄泉之时。柴玉关那恶贼如今已经是江湖公敌,人人视如仇寇,迟早会得到报应的。便是江湖人不能够杀了他,他总有一天会再现江湖的,到时候我的花儿也大了,让他替我报仇就是了。”

沈天君叹息道:“你这又是何必?他再坏也是怜花儿的生父,子弑父终究不容于世人,到时候怜花儿如何再在江湖上立足?”

王云梦终究是疼爱孩子的,不由得露出迟疑之色来,她扭头又看向窗外,只见王怜花和大郎一人手里抓了一把粉色的菊花儿,争先恐后地跑到了花逐月身前卖乖,她见到怜花儿露出了这些时日在自己面前所没有的天真笑脸,心里一阵抽痛。

王云梦尚未被仇恨吞噬的慈母之心露出了头,半晌她才道:“好吧,你说得对。我不会刻意留遗命给他去寻柴玉关那恶贼报仇,只希望他好好儿地长大……”

江南朱家,柴玉关站在庭院之中满目感激与倾慕地看着替他解围的朱夫人李媚娘走远。

“啪!”管事的踢了柴玉关一脚,“看什么呢?夫人岂是你这等下贱之人能够觊觎的?还不快去干活?”

柴玉关低下头忍住了满心的杀意,转身回到了柴房处。可是满心满眼都是朱夫人美丽而温柔的样子。他是第一次接触到这样的女子,不同于白静留于表面强装出来的温柔,朱夫人是真正的自内心的温柔,对人对事都充满了宽容,这是源自她的出身。她就想一颗散着温热的宝珠一般,就算不及王云梦妩媚,可是却让穷苦人家庶子出身的柴玉关视为天上的明月,自内心的仰慕着。他对朱富贵这个商贾无比的嫉妒,他算什么呢?何德何能娶了李媚娘为妻?

柴玉关手中的动作不停,砍着木柴。脑子里却全是怎么亲近朱夫人,得到她。而很快机会就来了,这日朱富贵设下盛宴招待仁义山庄的冷家兄弟,而朱夫人却因为有些风寒未愈,见过了客人后就回后院歇着了,但是大部分的下人们还得忙着,柴玉关就是这样摸进了朱夫人的房间之中。

一开始他也没想真和朱夫人怎么样,但是同她说了两句话后,他实在是舍不得走,竟是伸出手想抚摸朱夫人白皙如玉的面颊。

“你……怎可对我无礼?算了,你下去吧,以后不要再过来了。”朱夫人已经嫁人了不是小姑娘,看出了柴玉关眼中那火焰似的目光意味着什么,心里一颤,便想打他走。

柴玉关见朱夫人揭破了心事,反是心定了,竟是去将房门闩上了,又转身回到了房中。

朱夫人没想到柴玉关不走反关严实了房门,心里一紧站了起来,大眼警惕地看着柴玉关:“你一个奴仆到底想做什么?你现在离开,我便当做什么都没生,或者,朱家虽是商户,也容不得这等欺辱主母之人的……”

“媚娘,在我心里,你不是什么朱夫人,他朱富贵算什么东西,竟然能娶得你做妻子。我只恨没能早些认识你,不然你就是我的妻子了。不过现在也不晚,你跟着我走吧。”柴玉关抓住了朱夫人的手,满眼都是深情和迷恋地道。

朱夫人当然没有想到柴玉关会有武功在身,更加想不到他胆子会这么大,竟敢对她动手。她挣脱不得,一双水漾的大眼看向柴玉关时满是祈求。然而便是这样的一双水目,却引得柴玉关的迷恋更甚了。

不得不说,朱夫人并非是没有动容的,柴玉关和朱富贵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男人,前者斯文温和,就像屋里的的玉石盆景一样让人喜欢。但是柴玉关这种男人,只他的眼睛,他的霸道,便想天边翱翔的苍鹰,让人向往。

谁都不知朱夫人是怎么想的,她没有尖叫引来下人,等一切结束之后,柴玉关留下了家传的玉佩,许诺一定会来接她走,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柴玉关很快就从朱家离开了,但朱富贵知道自己的妻子被江湖公敌柴玉关给侮辱了,那种恨与愤怒无处泄,但是对着妻子的泪脸,他责备的话语又说不出来。只是在外舍利大笔的金银,悬赏柴玉关的人头,直到朱夫人有孕的消息传出。

“朱家虽然和江湖中一家人家又来往,但毕竟不是江湖人,和柴玉关也没有什么恩怨,他拿出这大笔的悬赏来,其中必定是有缘故的。”花逐月写完了童姥的故事,听沈天君和原随云说的话,便道。

原随云点头笑道:“看来之前柴玉关是藏在朱家了,应该做了什么事情惹怒了朱家。他如今只有一条路可走,出关或者到海外寻座小岛,不他出身关西柴家,故而应该是会出关。沈大侠不妨和江湖同道商议一番,想来很快就能将他给抓住了。”

原随云这话没说错,可惜此时的柴玉关没想到有人猜到了他的意图,他才出长安城,便被飞马帮和少林派的弟子现了踪迹,很快就在甘州将人给围住了。

而柴玉关被抓住的这一日,也是王云梦弥留的一日。

王怜花也三天没有跟着沈浪和大郎出去玩儿了,一直守在王云梦的身边,花逐月并未多往王云梦跟前去,直到了最后这日,她和原随云感受到了将要离开,她才带着大郎过去了。本是想让大郎带王怜花出来,却未曾想到吓到了大郎。

王怜花坐在王云梦的身边哭了小半个时辰,无论谁劝也无用,还是花逐月点了孩子的穴道,让他昏睡过去才能抱开。很快花逐月觉大郎特别地黏糊,就算和王怜花坐在一起玩儿,也要求花逐月在视线之中。

“怜花儿,你别伤心了。要不我将我娘借给你,今晚你和我们一道睡吧。”大郎拉着王怜花的手道。

王怜花看了看花逐月,又看了看大郎,却是指着小沈浪道:“沈浪哥哥晚上会陪着我。”

大郎心里也想和小伙伴们一道睡,但是又舍不得离爹娘太远。一时间白白肉肉的脸纠结成一团儿了。让花逐月瞧着心里暗笑不已,强忍着才没有揉一揉他肉呼呼的脸蛋。

大郎终究是害怕自家娘亲会和王云梦一般长睡不起,最后还是没有和小伙伴一道歇息。当然了,如果他真要跟着一道去,花逐月也不会同意的。此时看他失落的样子,心里软酥酥的,蹲下/身抚摸着儿子的脑袋柔声道:“我们快要离开此地了,大郎去和你的朋友们道个别吧。”

大郎不知离别是永别,他和沈浪、王怜花说着幼稚的诺言,他日会带着二郎来见他们,还做最好的朋友云云。

“大郎和小孩子们一道玩,和二郎在一起的表现不一样。看来等我们回家之后,得给孩子们寻些小伙伴才好。”花逐月挨着原随云轻声道。

“嗯。”原随云的成长岁月里并无什么朋友,即便现在他自觉自己很正常了,但是却知道,无论是何时,朋友对于一个人的重要性。便像楚留香和胡铁花一样,陆小凤和花满楼那样的。他比他们幸运的,是他认识了花逐月,和她相恋结为夫妻。

他偏过头,看着靠着他肩膀的妻子,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庞之上,让他感到了一种惊心动魄的美丽。七年了,却好似白驹过隙,唯独他对她的感情,便如陈酿一般愈加深沉,他想,他这一生至极也无所遗憾了。

是夜,他们离开了此间的江湖,给沈天君父子和王怜花的心中留下了巨大的谜团,原氏一家三人是真的出现过吗?至于十多年后,沈浪、王怜花长大之后的故事,则是另外的传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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