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8
现在做大领导的,都喜欢和这些大老板做朋友,一来是潮流,全国上下都是这样,上自国家领导人,下至县委书记和乡镇长,都和大款纷纷交朋友。市场经济吗,最吃香的就是这些手中握有资金的大老板。你看那些世界级富豪到了我们国家,到了哪一个省,领导人不是笑逐颜开的出来会见,吃饭,陪同视察。
和大款交朋友,为大款们在土地审批、税收减免方面做出优惠,让大款们得了好处,那些为老板们全心全意服务的领导们,自然不会没有任何好处。所以,现在的领导们,喜欢结交大款。大款们也喜欢巴结领导,你手中有权,我手中有钱,大家互利互惠,都有财,活的都滋润。
像杨春风这样,在官场上没有特殊背景的人,他能够一步一步,从基层领导爬到省委书记的位子,离开了金钱铺路,他怎么能上得来呢。当县委书记的时候,他送钱给市委领导。当市委书记的时候,他送钱给省委领导。等当了省级领导了,他千方百计就到北京拉关系,结识中央领导。反正这一路,他的迹,很大程度上,都和他善于利用金钱铺路有关系。
当然,他也有能力,但问题是,在中国,有能力的人多的是,为什么别人上不去,他却能上去。究其原因,人家在送礼拉关系方面,还是下过一番功夫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上级领导敢于接你的钱,十有八九,他得为你办事,要不然他也怕,怕你出卖了他。
从哪里弄钱?当上了大官,有的是渠道。卖官可以收钱,逢年过节可以合法的收礼,那一箱箱的茅台五粮液,还有几十公斤的冬虫夏草,拿到高档礼品商店里,都可以回收。一转手就是几十万、上百万。当然,还有公款可以报销,为上级领导送了礼物,都可以让财政埋单。当然,这些东西,比着插手重大的工程,简直是不值一提。一条地铁,投资都是几十亿。一个体育场馆,投资就是十几亿。一条高速公路,又是几十亿。让谁干不让谁干,中间就是上亿几亿的利润,那些手中拿到工程的大老板,都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财,都是谁给的机会。于是一箱箱的现金,就源源不断的送来了。
王一鸣自然是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他要是想财,这些年下来,最少也是千万富翁了。他不敢要的钱,人家不见得不敢要。现在的社会,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有不少的官员,该贪的贪了,该玩的女人玩了,平平安安的退了休,甚至和老婆孩子,移民去了国外,成了合法的千万富翁,亿万富翁,不是也没事吗。真正撞在枪口上的,只是极少数的人。在中国当官,谁都知道,风险最小,收益最大。没有健全的监督机制,整个社会的风气就是如此,当官的贪污不稀罕,你一尘不染,两袖清风,就成了稀少的大熊猫了,弄不好要成为先锋人物,在新闻节目里展览。为什么?就是因为现在还这样做的官员,太稀少了,人家谁也不会放着大好的就会,不财,不受贿,那自己的官怎么能升上去啊!都像你这样,当大官的还怎么过啊!小鬼小判都不来送礼,让阎王怎么过年吧!
杨春风的心思,自然王一鸣是猜不透的。他现在能做的,就是服从,配合。杨春风是一把手,他说了算。
你要是不配合,那也好办,他一句话,就把你换了,不就是一个领导小组的组长吗,他说你工作不力,另换别人,你什么脾气都没有,还白白让人看你的笑话。
所以和谁斗,都不能和一把手斗。牌都在人家手里攥着呢,你斗不过他的。
王一鸣面对这样的局面,只能一口答应下来说:“好,我去安排。”
杨春风看王一鸣这么痛快的答应下来了,就是出了什么事情,还可以让王一鸣在前面顶缸,自己可以一推三六九,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安全得很。心里自然是很高兴。因为他知道,按照整个工程的预算,这个项目做下来,自己又可以进账一千多万。到时候都要现金,往儿子的夜总会账户上一放,一年下来,就漂白干净了,都成了做生意赚的钱。拿来干什么就都合法了。
杨春风一高兴,就要喝酒,于是就对赵铁锤说:“赵老板,这么大的事情,都为你定了,你还不请我和王书记喝酒啊?”
赵铁锤连忙表示说:“一定请,一定请,我现在就出去打电话,安排好,等一会儿告诉张秘书地点。”
杨春风摆了摆手说:“好吧,先这样,我再看会儿文件,你们可以走了。”
王一鸣以为杨春风是开玩笑的,于是迟疑了一下说:“杨书记,我就不参加了吧?”
杨春风郑重其事地说:“你还有别的事情?”
王一鸣说:“没有。”
“那就一起去,让小张通知你地点,咱们好好喝两杯,庆祝庆祝,难得我有心情。”
现在杨春风心里,神经高度紧张,每每有大财的机会,他就兴奋。于是就想用酒精麻醉自己。他这几十年,也是在刀口舔血。收别人的钱,往上面送钱。大笔的钱进来了,大笔的钱又出去了,换回的是上面有了大领导,为自己说话,他的官职,也一天天像是坐了直升飞机,升了上来。每有大的腐败案件爆,他也是心惊肉跳,特别是高层领导,他怕那些人出事,牵扯了自己。但十几年下来,他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当小官才容易出事,当大官最安全。
等到了省部级,就是进了保险箱了。不到万不得已,上面是不会查处你的。除非你把主要领导人,得罪完了。只要有一个领导为你说句话,你就可以逃过各种处罚,平安退休。因为他们一怕社会舆论,说共产党的官员腐败太厉害,二怕你顶不住,把他们牵涉进来,拉几个垫背。真正出事的大领导,都是这些人政治上犯错误了,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才被用反腐败的办法,清洗掉了。说白了还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眼看着再混两年,自己就可以平安落地了,杨春风掂量掂量了自己的钱包,放在儿子和女儿名下的钱,加起来怎么也有三四千万了,这些钱,够用一辈子了,就是退休了,没有人理了,也够自己一家人花几十年的了。如果自己不贪不占,一分钱的积蓄也没有,退休了,再想天天喝茅台、五粮液,那是不可能的了。没人送了,自己的退休金,每月就那几千块,也买不起。
晚上七点,王一鸣赶到赵铁锤定的海鲜楼大酒店,在楼下,赵铁锤带着公司一般人,已经早早的等在大门口,高调迎接了。今天对于他来说,面子简直是太大了,杨春风要来,王一鸣要来,西江省里的老一和老三,都出席了。这说出去,多提劲吧。所以,他定了省城里最高档的吃海鲜的大酒店,最豪华最有档次的包厢——总统一。
说起“总统一”,省城里的人都知道,这里是吃饭最贵的地方之一,随便一餐饭,没有一两万,就下不来。什么燕窝鱼翅,龙虾牛扒,天上飞的,地下跑的,水里游的,应有尽有。大厨更是中西合璧,偏重潮州菜的口味,每天晚上,都是达官贵人们聚会的选地点。大酒店的经理、领班,听说杨春风和王一鸣都要来,自然是不敢怠慢,这是本酒店最大的面子啊。于是,也一起站在大门口,亲自迎接。
王一鸣下了车,问赵铁锤:“杨书记还没有到吧?”
赵铁锤忙说:“在路上了,张秘书说,五分钟以后到。”
王一鸣环视了一眼,他看到,酒店的门口这个时候来来往往的都是客人,许多人在电视上可能见过自己,他们有的远远的好奇的看着王一鸣,有的认识的厅局长们,估计也是出席饭局,看到王一鸣也来了,连忙讨好的跑过来,和王一鸣握手,寒暄。
王一鸣觉得,这里不是自己久留之地,于是就对赵铁锤说:“我就不在这里等杨书记了。”
赵铁锤说:“不用,不用,有我在就行了。我送你上楼先休息着。”
说着话,赵铁锤把王一鸣和小龚送上电梯,到了包厢里,留下一个姓张的副总,陪着王一鸣喝茶,聊天,自己下去,继续等杨春风。
五分钟以后,杨春风上来了,酒店的经理连忙打开门,王一鸣看到,杨春风的后面,跟了四五个人。一个个子中等,三十多岁的年轻人,正和张秘书亲热地说着话。还有一个女孩子,看年纪也就是三十岁出头,和杨春风很亲密,一只胳膊挎着杨春风的胳膊,右手拎着一个国际知名品牌的皮包,混身上下显得干净利落。
王一鸣搞不清楚来人的身份,只好站在那里,冲杨春风微笑着。
杨春风大大咧咧地走过来,回头环视了一下自己的女儿和儿子,指着王一鸣,说:“快叫王叔叔。”
两个孩子连忙说:“王叔叔好!”
杨春风拍着儿子的肩膀,对王一鸣说:“这是杨乐”。然后又指了指女儿说:“这个是杨欢。”
王一鸣一下子就明白了,这两个就是杨春风的一对宝贝儿女,在省城里也是很出名的。
杨春风说:“两个孩子都想认识认识你,我想这也是个机会,就让他们都来了。”
王一鸣和杨乐、杨欢都分别轻轻的握了手说:“不错,不错,听说你们的事业干的都不错。”
杨欢说:“今后还需要王叔叔多多关照呢!”说着双手毕恭毕敬地递上一张自己的名片,王一鸣认真的看了一眼,上面写着“天马广告公司董事长杨欢”。
杨乐也把自己的名片,递给王一鸣一张,王一鸣看到上面写的是“人间仙境娱乐有限责任公司董事长杨乐”。
王一鸣回头把名片交给小龚,说:“给我收起了,放到名片夹里。”
小龚接过来,说:“好的。”
看看该来的都来了,杨春风就直接往大圆桌前走过去,到了最中间的位子上,一屁股坐下来,左手指了指,示意王一鸣坐到他左边。右手指了指,示意赵铁锤坐在他右边。
赵铁锤笑嘻嘻的,推辞了一下,推了杨乐一把,说:“还是你坐在老爷子身边吧。”
杨春风面色一沉,说:“今天你做东,你就坐这里了。”
赵铁锤才拿捏着在杨春风身边诚惶诚恐地坐下来。其他的人,都依次坐下来,杨欢挨着王一鸣,杨乐挨着赵铁锤。张运来和龚向阳,两个秘书,挨着坐下来。另外一个,就是赵铁锤公司的副总。
赵铁锤对服务员说了一声:“可以上菜了。”
一会儿功夫,菜就上来了,先是每人一份木瓜炖鱼翅,然后是主菜,什么牛扒,鹅肝,多宝鱼,大龙虾,还有飞机空运的阳澄湖的大闸蟹。每只腿上,还带着原产地的标志。现在的饭桌上,也是假冒伪劣产品层出不穷,为了让客人觉得自己花钱是物有所值,所以现在的商家,也在挖空心思,打原产地保护的牌。
主菜之后,还有主食,副食,点心,一样一样,花样翻新。
边吃着菜,赵铁锤边敬酒。酒有红有白,都是顶尖高档货。他敬完了,他公司的副总开始敬。然后是杨乐,杨欢,张秘书,小龚。
杨春风和王一鸣,两个人都坐在位子上没有动,下面的都是小字辈,接受他们的朝拜,是理所当然的。
印象深刻的是,杨欢先后几次和王一鸣碰杯,一再用眼光瞟王一鸣,把王一鸣搞得都有些不自在了。女人的眼光,他清楚里面的含义。这些女孩子,见了自己有好感的人,眼睛是会泄露出秘密的。
王一鸣看杨春风心情好,特意站起来,敬了杨春风一杯白酒,说:“感谢杨书记对我的关照,祝杨书记身体健康。”
杨春风也站了起来,和王一鸣碰了一下杯,说:“好,你也一样,身体健康。”
酒宴进行了一个多小时,杨春风先后喝了十几杯白酒,中间酒店经理,在领班的陪同下,也向杨春风和王一鸣,各敬了一杯酒,并把自己的名片,给了王一鸣一张,小龚一张,不住的说:“有什么事情,打个电话就行。我来安排。”
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吃过水果,大家就撤退了。
几个司机,被安排在另外一个小包厢里,他们早已经准备妥当,在下面动了汽车等着。
王一鸣先送走了杨春风,然后才上了自己的汽车。上车的时候,还看见杨欢冲他不住的摆手,做出一副娇滴滴的样子,说:“王叔叔,我有事情可是要找你的。”
王一鸣微笑着,点了点头。
汽车缓缓的动,离开大酒店,拐上了江城大道。
这个时候,街道上车水马龙,车子走走停停,过了二十多分钟,才回到西江宾馆。
在车上王一鸣迷了一会儿眼睛,他的脑子,却一点睡意也没有。他反复的回忆今天一天所生的事情,有一个事情,放不下的就是,自己的行踪,是从什么渠道泄露出去的,杨春风又是从谁哪里,听到了他的行踪。
他反复排查,认为秘书小张不可能,他一天到晚紧跟着杨春风,也没时间打听这些事情。杨春风的司机赵君有可能,但一个司机,他要想得到信息,也只能说通过司机们的聊天,自己的司机小邵不说,他也是得不到的。那除了司机和秘书,在办公厅里,谁是杨春风最信任的人呢?眼下只能有一个人,那就是秘书长高天民,他是大总管,他是有可能影响杨春风的决策的,他同时也会主动扮演杨春风耳目的角色。搜集信息,向老板汇报,这是他的职责。像自己和周广生来往这件事,一般的人,不会看到这里面的问题,只有高天民这样局内的人,才会懂得这里面的弯弯绕。
原来是他,王一鸣顿时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目标筛选出来了,王一鸣又在推测,高天民是从哪个渠道得到那么多自己的信息呢,会不会是小邵主动汇报的呢。本来他就是高天民推荐的人。自己和这个小邵,萍水相逢,没有建立起深厚的感情,自己对他这个人的品格,修养,人品,都没有把握。自己的司机不和自己一心,这是最危险的事情了。他的手上,抓着方向盘,那是要命的东西。你就是不满意,在没有换掉他之前,你也不能有任何表示,让他心里对你不满,他有了情绪,心理上受了影响,万一开车不专心,或者故意制造交通事故,那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所以王一鸣想了想,在没有获得确切的证据之前,对小邵还是采取冷静观察的办法,静观其变,如果确认他真是高天民派来跟踪自己的,那就毫不犹豫的把他换掉。换谁呢,现在还是一个犯愁的事情,自己手上也没有合适的人选,只能是走一步说一步,先用着小邵,等有机会了再说。
车子到了宾馆,王一鸣下来,转身上楼,小龚和小邵,开始往楼上搬东西。王一鸣看他们,搬了两个箱子,看商标,知道是两箱酒,一件是茅台,一件是五粮液。箱子的上面,放着一个纸盒。
放下箱子,小邵问了一句:“老板,没什么事情了吧?”
王一鸣看了看表,将近九点钟,自己休息一会儿,就要下去散步了,也用不着车子了,于是就对小邵说:“你回去吧,没什么事情了,如果有事,再打你电话。’
小邵说了声:“好的,再见。”就开着汽车,回家休息了。这些当领导司机的,领导不用车的时候,车子实质上就是自己的私车了,可以开回家,可以办私事,还烧着公家的汽油,公家掏着过路费、养路费、保险费、修理费,自己还可以在车子的修理上,少修多报,赚取些差价。一年到头,为领导开车,还有无数的礼品,土特产,所以当领导司机,在当今的社会,也是一个让人羡慕的职业。尤其是这些大领导的司机,一年下来,灰色的收入,超过工资很多倍,都是有可能的。所以,谁有了这样的机会,都不会不好好珍惜的。
小邵知道王一鸣对自己意味着什么,所以他虽然以前和王一鸣没有任何渊源,但现在做了王一鸣的司机,他还是非常满意的。高天民那里,他也不再刻意去巴结了,平常里也没有隔三差五去汇报过。他想慢慢疏远高天民,他觉得,高天民身上,还是有一种莫测高深的气息,有时候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余光,是冷冷的,让人看了胆寒。这都不是一个坦坦荡荡的的男人应该具备的气质。而王一鸣身上就不一样了,阳光,正直,让人一眼看过去,就非常清爽,所以,他喜欢跟这样的领导。小邵文化不高,他对人的判断,许多知识,还来自戏剧舞台上的那些表演上,白脸的奸臣,黑脸的是包公。按小邵的判断,别看都是当官的,但区别可大了,有的是奸臣,有的是忠臣。
王一鸣毫无疑问,在他的眼里,是忠臣。问题是,现在忠臣也收礼,动不动就是几千块钱的礼物,就那两箱酒,拿出去一转手,就是七八千块,你说当了大官,财怎么就那么容易呢!你不用开口要,就有无数的人想巴结你,不用吭声,什么好东西,都有人送到你手里边,还怕你不收。
从心里讲,小邵还怕王一鸣太清廉,老板太清廉了,做司机的,就不会有什么油水了。老板都不要任何礼物,你一个当司机的,还敢要吗?最可怕的是,老板不收礼物的名声出去了,搞得没有任何人来送东西了,那当司机的,就惨了。人家既然不给老板送礼了,也就不会给你司机顺便送礼了,那你这个司机,还干着有什么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