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割舍
我霍然回头,隐约看到雨幕中站着个高大魁梧的影子,他像是穿着军装,狂风掀起他的披风一浪一摆,就像死神一样。
我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往妈妈身边靠了些。“你是谁啊?”我尖叫道,死死抱住了妈妈。
他没有理我,只是站在那里静静盯着我,他帽檐压得低,我看不清他的脸,但能感觉那两束眸光很凌厉。
风雨中,我们就这样对峙着。我抱着妈妈惊恐万分地看着他,也不晓得他到底是敌是友。即使他是敌人,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我此时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许久,他伸手往后勾了一下,忽然从他身后又走出来一个人,这人比他矮一些,但举止利落且气势不弱,一看就是跟褚峰一样练过的。
他闷不吭声地把马车上的棺材扛了下来放进妈妈的墓地,又朝我走了过来。他凑近时我看清了他,方方正正的国字脸,很普通,但一双紧蹙的剑眉甚是英气。他很冷漠地看我一眼,伸手要抱走妈妈。
我没放手,抬头眼泪汪汪看着他,“你,你是谁啊?我想给妈妈换身衣服可以吗?”
“她满身病毒,你要不想被传染伤就赶快放开,我要赶紧埋了她。”
他说着强行把妈妈抢走了,直接就丢进了棺材里,像丢垃圾似的,接着他就把土推下去掩埋了,动作很快。
“你等等,我自己埋,我自己埋妈妈!”
我飞扑了过去,趴在墓堆上看下面棺材里的妈妈,真真是凄凉到了极点。雨点混着墓沿的泥土滑下去,很快把她掩埋了。
我满脑子都是她疼爱我的情景,一幕幕接踵而至。十六年的呵护,养育,她把满心的慈爱给了我。而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甚至给她烧一些纸钱都做不到。
“你们别动,我自己埋她,呜呜……”
我哽咽道,把泥土一捧捧往下面推洒,这种痛苦无法言喻,像是用把刀慢慢把妈妈从心头割舍掉。
想起她惨死的一幕,我心头恨意滔天。有生之年,我一定要亲自手刃那个该死的田中佐野,我要把他千刀万剐。
掩埋好妈妈后,我已经累得虚脱了,十指好像破了,指甲里灌满了泥,疼得专心。
我又从马车上取下了那块木碑,用力插在了妈妈坟头,又把之前褚峰给我的那块桂花糕放在了妈妈坟头,跪在地上哭得肝肠寸断。
“妈妈,妈妈,下辈子我还做你的女儿……”
“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赶紧走吧!”帮我掩埋妈妈的男子冷睨我一眼道,还伸手过来拽我。
我不想他拉我,手一挥别开了他,谁料身体虚脱没力气,一下子从坟堆边滚下了草丛。趴在草丛上时,我心头生生冒出了一股绝望,绝望到想死,所以我趴地上不想起来了。
那人来拉我,也被我一把推开了。乱世的硝烟令我不想再苟且偷生下去,褚峰那样的人都活得兢兢战战,我又能怎样?
死去,兴许是我眼下最好的选择。所以我负气地趴在地上像具死尸一样,任凭那人怎样说都不理。
“少爷,你……”
“让开!”
耳边忽然传来一声呵斥,我抬头抹了把眼泪,瞧见边上那个军官推开那男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杵在了我面前。
“你给我起来!”他声音十分凌厉。
我惊愕地缩成一团坐了起来,昂头戒备地看着他。他伸出马鞭勾起了我下颚,昏暗中我看不清他,只感受到两股阴鸷的视线落在了我脸上,像利剑。
“洛家的女人,果然天生懦弱无用,看来你也成不了什么气候。”
“……我哪里没用了?妈妈去世了难道我不能悲伤吗?”即使知道自己确实没用,我还是不甘这男人骂我,直着脖子跟他争论。
他收回抵在我下颚的马鞭,俯身蹲在了我面前,如此近,我终于看清了他的样子。一张脸覆满寒霜,但还是那样俊朗,那样高贵,这不是秦家大公子秦承炎还有谁。
原来他是个军人,我想起了他修剪花枝时拿的那把剑,难道妈妈被枪杀的夜里那个走在田中佐野身后的国民党军官就是他?他们是什么关系?
他用力捏着我的下巴,寒着脸一字一句地道,“天下所有人都可以为死去的亲人悲痛,独独你不能,你,没这资格。”
我吞咽了一下唾沫,绷着唇不讲话,因为不晓得秦承炎到底是什么企图和目的。他自一遇见就拿走了我身上唯一值钱的玲珑血凤,现在又莫名其妙出现在坟场,还这样严词厉色地吼我,讲的话也怪里怪气的,他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
难不成,他们一直就跟着我的?否则那马儿没人牵引怎会乖巧地载我到这里?以我方才那策马扬鞭的技能,还不是车毁人亡的下场么?
“你凭什么这样说我?”我缩了缩脖子,虚张声势地道。
没有再理会我,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我脸上盯了很久,忽然站起来转身就走,“龙一,我们走!”
“少爷,洛小姐她……”
“让她自生自灭吧,死在这儿也正好死得其所!”
秦承炎似乎很唾弃我,头也不回地走了。我怔怔看着他越来越模糊的影子,忽然起身连滚带爬地冲过去一把拽住了他的披风。
“你别走,我没有想死,我不想死,我要给妈妈报仇!”
他转头看了我一眼,眸光冷漠。我怕他看不起我,慌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泪水,把背脊也挺直了。
许久,秦承炎伸出指头捻去了我脸上一撮泥土,拉着我往路边走了去。路边上站着两匹壮硕的高头大马,正在跟马车边的马儿耳鬓厮磨。
果真,这三匹马儿是熟识。
秦承炎搂着我飞身上了马,又交代龙一把马车好生处理,别让人现。而后他长鞭一挥,带着我先策马离开了。
我就坐在他胸前,他用宽大的披风罩住了我的身子,挡住了风雨。不晓得他为何忽然间对我这样仁慈,还令我产生了被呵护的错觉。
可我已经没力气去想他态度突变的原因了,我蜷缩在他的胸前,被马儿颠得头昏脑涨。就在快入城的时候,我浑身力气好像全部泄掉,生生从他怀里坠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