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打捞
我以为秦承炎是偶然来这堂口视察的,直到江面上驶来一艘庞大无比的打捞船,我才晓得他是来这儿打捞沉船的。这艘打捞船上写了个很大的“薛”字,应该是薛家所有。
阮小飞和齐冬青看到秦承炎都毕恭毕敬得很,深怕得罪了他,又是奉茶又是让座,热情得很。不过秦承炎面色很深沉,指着江面在问他们俩什么事。
打捞船慢慢靠在了港口,上面有几个十分强壮的男子,都打着赤膊。船头上站着上次我和秦承炎遇到过的那个薛长清,今朝他的型被风吹得有点凌乱。
“哟呵,传说中这漕帮无所不能,怎么还是要用到我们薛家的水手和打捞船呢?”薛长清一看到阮小飞就有点敌意,阴阳怪气地刺激他。
阮小飞抱了抱拳,笑道,“我道是谁呢,竟是薛家大公子来行侠仗义了,在下实在感激不尽。”
“我要不是看在秦司令的面子上,可没有这么热心。承炎兄,上船吧,看看我们薛家的水手是否像漕帮那样一无是处,几个死人都捞不上来。”
薛长清的话令我心头一阵难受,却又夹着点侥幸,我希望这打捞上来的死者里面没有褚峰。
秦承炎带着阮小飞和齐冬青先上船了,我求龙一带我也上船去。他没同意,把我带进了离堂口不远的一所警备处,这是国民政府设在这儿的,几乎每个码头都有。
我被关进了一间小屋里,他给我端了份点心,泡了一壶茶,并很认真地告诉我,是秦承炎让我暂时在这儿闭门思过的。
好在这儿有个窗户,正对江心,我还能看到打捞船。船在江心下了锚,我隐约看到秦承炎和薛长清站在船头,在对着江面比划着什么。
不一会儿,那几个壮硕的水手跳下江面了,我看不太真切。我很害怕,怕他们打捞出褚峰的尸体,又怕他们找不到他,心情十分矛盾。
不得不说,薛家在打捞这一块儿似乎真有过人之处,在薛长清的指挥下,那艘沉船居然被整体打捞上来了,就是已经面目全非,没个船样了。
紧接着,那些水手也一个个都冒了出来,肩上都扛着人,肯定都死了。一个,两个……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知不觉就泪眼婆娑了。
褚峰是不是已经死了啊,就这样被宽爷害死了么?
我无力地缩在了墙角,再不敢也不想去看那艘沉船了。我现在回想起宽爷当日警告我的话:如果你再次求到我面前,就不是当舞女那样简单了。我感觉,他当时就有除掉褚峰的心机了。
果然啊,阿青当初讲得没错,我就是个扫把星,克死了褚峰。
我在这墙角哭得肝肠寸断,气都喘不过来。我好后悔,后悔自己为什么会那样无用,那样软弱。我也恨,很这乱世,很这乱世中穷凶极恶的所有人。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我都有些浑浑噩噩了。
边上的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一阵冷风瞬间袭了进来。我泪眼婆娑地抬起头,看到秦承炎如劲松一样站在门口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我不想去问他事实了,不愿意面对。但还是用力揉了揉眼睛,把眼泪憋了回去,因为他最讨厌我懦弱的样子。
许久,他走过来蹲在了我面前,拿出手帕递给了我。我没接,他就用手帕在我脸上狠狠抹了一把,还一脸嫌弃道,“你好歹也十六岁了,不要老是哭哭啼啼,那是弱者的表现。”
我很想回他一句我正在伤心,可伤心不也是懦弱的表现么?所以我索性也不讲话了,但讪讪地把背挺直了。
“峰哥哥他,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缓了好一会儿,哽咽着问道。
“他……”
“哎呀呀哎呀呀,龙副官,听说秦司令亲自来帮曹某打捞沉船,这实在是太过意不去了。秦司令在哪儿呢,曹某一定要亲自感谢他。”
秦承炎话都没有讲完,外面院子里忽然传来一个十分张扬阴鸷的声音,这不是宽爷还有谁?我慌忙站了起来,手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
“曹启宽,你来这儿做什么?”龙一语气很不友善。
“自然是真诚地感谢秦司令了,龙副官好像很不欢迎曹某的样子。”
“你这消息还挺灵通的,沉船的时候不见你出手,这船一打捞上来你就来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龙一,不得无礼!”
秦承炎听到这儿走了出去,喝住了龙一。我也悄悄跟了过去,在门边偷看。瞧着宽爷带着两名保镖站在院子里,眼睛正有意无意往地上摆着的那几具尸体看。
想不到秦承炎的动作这么快,人都已经弄过来了,只是都用白布盖着,也不知道都是些谁。但我心里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在那几具尸体中没有褚峰,没他那么高的。
宽爷想必也看到了,所以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有些不甘心,走向了那几具尸体想拉开白布看看,但被秦承炎用手挡住了,他微微挑了挑眉,冷笑了下。
“宽爷,这可是我的地盘,还希望你收敛一些。”他顿了下,又道,“我怀疑这沉船事故有些蹊跷,所以这些死者和船只暂时都会由我派人接管,宽爷现在不妨想想该如何处理死者的后事。”
“噢对了,据说这沉船是宽爷你名下的,所以还请你把船只的档案和航行记录提交给我。宽爷如果忙,我就让龙一亲自到府上去取。”
秦承炎连珠炮的一席话,竟把宽爷给镇住了,顿时那狂妄之气就收起了。
他微眯着眼睛盯了秦承炎许久,凉凉一笑,“秦司令教训得极是,是曹某太大意了,还以为这就是我漕帮呢。既然秦司令都这样说了,曹某自然会把船只的档案交给你,还请你好好查一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着他又去揭死人身上的摆布,这一次秦承炎没有拦他了,就站哪儿看着。
这些死者应该是跟着船沉入江底的,是窒息而亡,所以没有像淹死那样肿胀难看,就是脸上青一团紫一团,瞧着很是诡异。这些人我一个人都不认识,不是褚峰堂口的。
宽爷把所有人身上的白布都揭开了,那满脸的失望藏都藏不住。但直起身子来的时候,却又是一脸悲戚地拭了拭眼角,“唉,秦司令,他们死得好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