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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夜饮东坡醒复醉。

第七十六章。夜饮东坡醒复醉。

叶且歌走之后,小小的酒肆之中就只剩下了顾惜朝一个人。他今天喝了很多酒,固然有酒浇块垒的想法,却也欣喜于结识了叶且歌这样的一位朋友。

不得不承认,比起交友,叶且歌实际上是比陆小凤更擅长一些的。因为她足够体贴,从不彼此为难。遇见与自己同道的人,她乐意结交却不强求。而遇见和自己观念不同的人,叶且歌也只是静静聆听,并不轻易置喙。

因为其实她是明白的,大道三千,最终不过是殊途同归,若是强寻同路之人,抑或是非要论出一个上下之别,那反倒不美。

而陆小凤,他所交甚广,三教九流都能论上交情。可是他的朋友,并不是像叶且歌的一般,都是建立在“知己”的层面上的,对于陆小凤来说,义气二字,就是他的江湖。

“叶,且,歌……”

顾惜朝把玩着叶且歌用过的那只酒杯,喃喃的念着她的名字。心中有什么一闪而过,不过很快就被顾惜朝抛到脑后——大丈夫立业成家,如今他壮志未酬,入朝又受如此大辱,功名未雪之下,又何谈儿女情长呢?

门外依稀传来河水翻涌的声音,那三千尺的澜沧江北去,带走的,都是古今难明的心事。

不知出于什么心思,顾惜朝修长的手指抚过叶且歌用过的杯子的杯沿,倾出最后一点残酒倒入那个杯中。他的手几次举到唇边,又几次放下,最终自嘲一笑,将残酒倾入自己面前的方寸之地——一如他心中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的瞬间绮念。

“你果然是聪明人。”

一道清冷的男声从顾惜朝身后传来,让他原本就只有三分的醉意登时驱散了大半。

顾惜朝转过头去,便看一个白衣人从暗处走了出来。虽然是藏身暗处,可是这个人周身散出的气场,却宛若他是闲庭信步而来,带着浑然天成嗯霸气,无端的旁人想要臣服。

顾惜朝微微的吸了一口凉气——他在欢场长大,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可是这个人站在那里,但凡是江湖人,都分明第一眼就能察觉出他是一位绝世剑客。可是在看向他的第一眼的时候,却会奇异的最先注意到这个人,而非他腰间的长剑。

顾惜朝今日方才得见天子,若非如此,顾惜朝还真有一种得见天子布衣,白龙鱼服的错觉。

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顾惜朝神色一整,不觉就坐直了身体。他看见那白衣的男子走到他的桌前坐下,将手中的长剑放在桌上,那人也不看他,只是用那只持剑的手缓缓的覆上叶且歌用过的那只杯子,细细摩挲。

顾惜朝瞳孔一缩,却到底不愿在人前示弱。他望向叶孤城,出口已重新换做了温润的好嗓音。他对叶孤城道:“方才兄台一直在此监视,可是与我那位小友有旧?”

监视。

用到了这个词,顾惜朝其实已经不算是客气。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知道,与此人虚与委蛇是毫无意义的,还不若开门见山的好。

“有旧?”叶孤城微微抬起了眼眸,一双和叶且歌别无二致的琥珀色双眸之中,有丝丝缕缕的寒光闪过。他的指尖用力,那白瓷的酒碗已经化作尘埃,从叶孤城的指缝之中滑落散去,一阵风吹过,再也没有了痕迹。

叶孤城没有回答顾惜朝的问题,而是唇畔带出三分冷意,他的目光从顾惜朝的脸滑到了自己的剑上,忽然嗤笑道:“你的《七略》的确写得不错,也有几分才气,不过,在一个兄长面前对他的幼妹言语轻薄,顾惜朝,该说你太有恃无恐,还是根本未将我白云城放在眼里?”

顾惜朝脸上残存的三分虚假的笑意,在叶孤城说出“白云城”这三个字的时候荡然无存。他开始细细的打量起眼前的这个白衣男子,许久之后,果然在他的眼角眉尾找到五分和叶且歌相似的地方。

其实他早该想到的——这世间,还会有这样的另外一柄剑么?除却白云城主,又有谁会有这样的风仪?

只是,叶且歌说她是藏剑山庄的叶且歌,顾惜朝并不相信,叶且歌那样的人会对他说谎。

而他亦是江南人,藏剑山庄能在短短几年之内迅速崛起,如今俨然已经是武林名门,除却那位庄主叶英当真是世外高人,若是背依白云城,又有陆小凤花满楼之辈从旁襄助,那似乎也说的过去了。

顾惜朝只是面上有些极细小的表情变化,却依然逃不过叶孤城的眼睛。知道他心中所想,叶孤城冷声道:“藏剑山庄乃是我幼妹师门,和白云城无关。”

叶孤城可以不理会叶英是怎样的想法,却要照顾自己妹妹的感受。若是叶且歌肯让藏剑山庄依附白云城,那么她也不必等到叶英隔世而来,方才着手重建藏剑之事。

并不愿意再多提及藏剑之事,叶孤城道:“如今你功名被除,可该有入仕之心?”

他骤然相问,一时之间,顾惜朝心中也闪过无数种想法。他垂下眼眸,并没有正面回答叶孤城的话。而是道:“顾某吃百家饭长大,百姓哺我,顾某一生所学,日后自然也要回报百姓黎民才是。”

这的确是官腔了,顾惜朝既然有心投入官场,自然不会对朝中局势一无所知。除却如今朝中皇帝老迈,藩王虎视眈眈这等外患,更有太子根基尚浅,臣子党羽遍布,朝中蛀虫横生等此类内忧。

然而顾惜朝并非寻常书生,让他被出身所累,仕途折戟的确是一件非常不公平的事情。在周遭的同窗同僚们都沉湎于所谓的太平盛世的时候,顾惜朝敏锐的看清了朝中的种种沉疴,更是将目光投向了远在南海的白云城。

虽然白云城和江南相隔万里,但是顾惜朝还是留意到了中原与白云城的通商往来。顾惜朝现,像是他们江南这等安庆腹地,却也都投射下了彩云城的淡淡影子。

周遭的酒肆客栈,十家有三家是白云城的人来的。而那些银行票号,乃至青楼楚馆,都仿佛有着白云城的标识。更让顾惜朝到惊奇的是……白云城生产着整个安庆的盐,全然掌控了安庆的整个盐业。

说到这里,顾惜朝就不得不佩服白云城主的雄才伟略了。盐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离得开的东西,而安庆的中原地区并不产盐,所有的盐都需要依靠南海生产。

如今白云城雄踞南海,虽然名为“白云城”,却绝不止一座城池而已。白云城主执掌南海众岛,不仅如此,还扼住了南海海运。依托地势,白云城成为安庆与海上其他国家往来的关卡,周遭国家若想与安庆通商,就非得路经白云城不可。

如今白云城和安庆相安无事尚可,若是一旦有什么争端……顾惜朝肯定,即使白云城不动一兵一卒,也足以让安庆民不聊生了。

而他在自己的《七略》之中,还专门为白云城用了整整一章笔墨,虽然到最后也没有寻找到何时的对抗白云城的方式,却也尽力写全了一旦白云城难,安庆能有的几种应对之策。

叶孤城自然也听出了顾惜朝的官腔,所以他没有说话,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宛若镜子,又似乎藏着汹涌的波涛。他静静的注视着顾惜朝,就宛若在拷问他的灵魂一般。

顾惜朝勉力和叶孤城对望,却最终在眼神的角力之中败下阵来。他眼神游离片刻。方才说道:“为了出人头地。为了一展抱负,为了青史垂名,顾某当然是要在入仕途的。”

缓缓地阖上了眼睛,顾惜朝掩去自己眸中的痛苦,继而说道:“官场险恶,此次顾某折戟当途,乃是技不如人,棋差一招。既然科举之路被封,那么顾某自然要另寻出路的。”

转而,顾惜朝睁开了眼睛。他望向叶孤城的眼中似乎带着浓墨一样的黑,那种浓稠到化不开的情绪几乎要将顾惜朝自己淹没。许久之后,顾惜朝缓缓道:“白云城主屈尊至此,总不是为了听我这落第书生抱怨的吧?”

叶孤城望着他,唇边扬起一抹似乎是讥讽的弧度,淡声道:“你不是已经明白了么?”

洁白的手指轻轻的叩了叩桌面,叶孤城道:“只看你肯不肯……或者说,敢不敢了。”

“请将不如激将,叶城主果然深谙此道。”顾惜朝靠在椅背上,似乎叹息一般的说道。

叶孤城没有说话,许久之后,顾惜朝豁然起身,对叶孤城一揖到底,道:“不才愿投麾下。”

这不是顾惜朝的一时冲动,方才的那段时间,不够顾惜朝深思熟虑,却也够让他有所计较了。

白云城主虽然没有自立为王,却也足够有这样的实力了。顾惜朝敢肯定,如今若是白云城乱了,安庆的皇帝当真是半点也奈何不了他们。

而最重要的是,顾惜朝见过了安庆的皇帝,如今又见到了这位白云城主。一个国家的命途走向,其实单看这个国家的君主就已经足够了。和白云城主比起来,安庆的皇帝衰老而懦弱,哪怕是他的盛年之时,也没有办法和白云城主相提并论。

能够用不足十年之期将白云城经营至此,叶孤城其人,已经不能以一句“心机深沉”而一概而论了。他英明而又果决,自身强大而又从容,已然具备了一代明君应该拥有的全部品格。

有如此强敌环饲,安庆居然还躺在自己“富硕”的美梦之上,用金钱与美女换取一朝一夕的平安,顾惜朝原本觉得安庆如此只是暂时的,可是历经此事,他越觉得如今圣上无用,朝中积弊难除了。

顾惜朝虽然是读书人,可是他并不一昧追求所谓正统,如今他正是落魄,既然白云城主肯给他这个机会,那么顾惜朝自然不会错过。

所以,哪怕是倾覆皇权,哪怕是一朝登临天子门,一朝可能就沦为阶下尘,顾惜朝也想要赌上这一次。

叶孤城淡淡的望着对自己一揖的顾惜朝,对于他这个决定,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

他既然现身,在此之前,白云城的暗卫自然将这个人查了彻底。探花之事虽然没有传开,可是有心之人若是想要打探,却也是打探得出的。得益于白云城强悍的消息网络,叶孤城甚至拿到了一份手抄的《七略》。

读过顾惜朝若著的这本书,叶孤城便觉此人果然是可塑之才。虽然有一些尚需要磋磨的锐气,可是假以时日,定然能成为他所用的一柄利刃。所以,叶孤城才现身与他一叙。

更重要的是,叶孤城看出了顾惜朝对自己妹妹的一瞬妄念。

叶孤城自然是觉得,他家幼妹是值得一切最好的东西的。这世间的男子,少有与之相配的。然而家里的小姑娘终会需要嫁人,比起叶英来说,反倒是这些需要仰仗白云城才能得以施展抱负的所谓“青年才俊”更好拿捏一些。

固然叶孤城没有强迫自己妹妹的意思,不过到底……有备无患。

抱着这样的想法,叶孤城心念一转,对顾惜朝道:“既然如此,在成事之前,你便去藏剑山庄当个管事吧。我也要看看,你这位写出条条针对白云城的计策的大才,到底能到什么程度。”

顾惜朝的脸上有片刻的空白,他以为叶孤城招揽他,哪怕一时不得重用,却也不会如此以待——藏剑山庄招聘管事的消息由来已久,只是一直要求似乎甚为严格,故而一直没有遇见太过合适的。

可是,若只是为了给妹妹的山庄招一个管事,白云城主又何必费这样大的力气……甚至,已经对他说出了“在成事之前”这样的话。以叶孤城的心性,并不会将要谋反之事挂在嘴边,而他既然对顾惜朝挑明此事,便是没有给顾惜朝留下半分退路。

顾惜朝的瞳孔瞬间缩起了,可是在他望向叶孤城的时候,叶孤城却已经起身,倏忽便已经走远了。留在原地的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爷爷,他的眉眼温和,看起来甚至有些圆滚滚,颇为憨态可掬的意味——正是白云城的老管家,忠叔。

老人家轻拍了拍顾惜朝的肩膀,笑眯眯道:“有些委屈吧,年轻人。”似乎料定了顾惜朝不会回答,忠叔继续道:“我当年成为白云城的管家的时候,比你还委屈呢。”

顾惜朝本不想理会这个忽然出现的小老头,可是他出现的悄无声息,显见轻功并不弱,对内力的控制也几乎至臻境。而他方才拍了顾惜朝的那一下,让顾惜朝感到了绵绵的内力,肩膀处曾经因习武而留下的旧伤,也仿佛松快了不少。

白云城中果然藏龙卧虎,顾惜朝绷直的脊背,对老者摆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他入座。

忠叔也并不跟他客气,径直坐下,然后也不说话。只是笑着看着顾惜朝。

顾惜朝谨慎地询问道:“还未请教老先生高名?”

忠叔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一把老骨头了,有什么高名不高名的,不过我年轻的时候,有人曾经叫我,断魂剑钟清。”

顾惜朝登时就瞪大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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