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花醉满堂三千客。
第九十五章。花醉满堂三千客。
“坐下。你乖一点。”
叶孤城没有看从地上踉跄着站起来的皇帝,只是一心的安抚着怀里面色苍白的小姑娘。他双眼扫视了一圈,目光落在一旁经历了一番打斗,唯一还算是完好的椅子上。想了想,叶孤城抱着叶且歌往那椅子处走去,将人放到椅子上坐好。
收起叶且歌手上的两柄剑放在了她的身侧,叶孤城轻轻拍了拍幼妹的头,轻声道:“坐在这里不要动。”
做完了这一切,叶孤城方才转身,在他转身的瞬间,他的目光之中的柔情已经褪去,只余下一抹冰冷与势在必得。
叶孤城注视着皇帝,仅仅是一个目光而已,却让皇帝觉得周身一阵一阵的犯寒——不当如此的。他是君,而叶孤城只是前朝遗血而已。叶孤城的手中有剑,而他也有。更何况,这是他的寝宫,这里还有他留的后手。
他不应当怕的。可是皇帝此刻却偏偏已经怕了。
皇帝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不动声色的往脚下的一块青砖踏去。叶孤城没有阻挡他,只是冷冷道:“你如果是想要找渔家兄弟的话,已经晚了一步。”
皇帝的动作一僵,踏出去的一脚还没有来得及收回。他拿剑的手已经开始有了微微颤抖,像是不相信一般,皇帝脱口问道:“你知道?”
藏在密室之中的渔家兄弟,是三个身材矮小的侏儒。虽然如此,他们的渔家剑法却是当今一绝,皇帝自信,哪怕是叶孤城也无法在这三人的围攻之下脱身的。这是他最后的底牌,可是掀开的时候,却现变成了废纸一张。
叶孤城垂了眸子,转而踏出一步——那一步,正是皇帝寝宫之中的密室的另一个开关。一阵让人牙酸的机械声过后,淡淡的血腥在皇帝的寝宫之中弥散开来。
叶孤城轻轻的覆上了叶且歌的双眼,他身上如同冰雪一样的凛冽气息也冲淡了叶且歌鼻端的血腥。
密室里,三个男人横尸其中,他们的喉咙处有一道深深的剑痕。在密室开启的刹那,忠叔笑呵呵的从密室里走了出来,他丢开手上染了血的剑,笑道:“老了老了,真是不顶用了,对付这三个小残废居然还要用一刻钟的时间,幸而没有耽误城主的大事。”
皇帝的脸瞬间雪白,不仅仅是因为他的密室之中悄无声息的混入了一个人,更是因为惊悚与叶孤城对他的寝宫的了解程度。须知这两个启动密室的位置,本是历代安庆皇帝口口相传的秘密,就连他也是他父王临终之际才告知他的。
叶孤城又如何而知?整个皇宫大内,到底被他掌控到什么程度?皇帝简直不敢细想下去,因为越想,他便会越觉得心底寒凉。
而叶孤城根本就没有理会皇帝的心里变化,他和忠叔交换了一个眼色,忠叔便走到了皇帝身边,不让他有任何多余动作。而叶孤城则直接将叶且歌连人带椅子的端到了桌前,将垂着头的小姑娘平平举起放在桌上,叶孤城顺势坐在了椅子上。
——动作一如他们在白云城之时一般。
“叶且歌,你说说,你想做什么?”
叶孤城很少这样连名带姓的唤叶且歌,在此之前唯一的一次是叶且歌与他坦白自己从大唐而来的身世的时刻。而这一次,叶孤城的语调虽然平稳,却已经是带着能够让人察觉的愤怒了。
就在这样一触即的紧张的时刻,叶孤城偏生却以这样熟悉的姿势,以及并不常见的严厉口吻,半是询问半是训斥的同自己的妹妹说着话。
而一旁的皇帝,却被叶孤城的语气激得一个哆嗦,那分明不是在对他说话,却让他生出一种“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绝望来。
叶且歌不敢抬头去看叶孤城,她只是死死的咬住唇瓣,低声道:“他不能死在你手里的,哥哥,一个弑君的名头,绝对不能落在你头上的。”
“很好。叶且歌,你很好。”
伸手勾起了叶且歌的下巴,叶孤城努力让自己忽视小姑娘眼底的泪光,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道:“所以,为了一个所谓的名声,你就要让我失去一个妹妹?”
叶孤城不在乎叶且歌想要杀谁,他的妹妹想要谁死,他甚至可以亲手帮她将那人除去。可是这是自己一手养大的孩子,叶孤城实在是太了解叶且歌,知道她一旦迈出了这一步,便会深深的将自己藏起来,不叫人现她与白云城的一丝一毫的瓜葛。
他的妹妹是藏剑弟子,西湖藏剑的君子如风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叶孤城毫不怀疑,为了保全他在世人眼中的高洁名声,他的妹妹真的会躲他一辈子。
叶孤城要这个天下,从来都不是为了他自己。
抛去“匡扶百姓,拯救黎民”这样冠冕堂皇的部分,叶孤城最希望的是自己的城池安稳,希望白云城中的人不必再朝不保夕。最重要的是,他希望自己的亲人能够一生喜乐,不必如同一柄刀悬在头上一般惶惶不可终日。
如果自己的妹妹不能光明正大的站在阳光之下,不能活得比谁都好,那么他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所以叶孤城出离的愤怒了,愤怒到直接训斥了那个自己抱在膝头,捧在手心养到今日的幼妹。
叶且歌忍了许久的眼泪终于夺眶而出,一颗一颗的砸在了叶孤城的手背上。
就在这个时候,皇帝的寝宫被人推开,一道苍老的女声传来:“叶城主爱妹之心拳拳,老身实在佩服。”
缓缓走进来的妇人一身紫色宫装,头上戴的一支九凤金簪揭示了她的身份,皇帝望向来人,不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失声道:“母后!”
忠叔脚步一动,脸上依旧是慈祥的笑意,却是阻隔了皇帝奔向太后的通路。
太后深深的看了皇帝一眼,那一眼中似有未尽千言,最终却归为平静。她缓缓的走向叶孤城,身后长长的拖地宫装似乎阻碍了她的脚步,让她的步履格外的沉重。
“小公主一番维护兄长之心,叶城主又何必苛责?”
太后在叶孤城面前站定,不卑不亢,并不像是被逼宫的模样。只是她的称呼实在是怪异,分明还是唤着叶孤城为“叶城主”,却已经开始称呼叶且歌为公主了——这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屈服。
叶孤城看了她一眼,将自己的妹妹护在身后,而后道:“你若肯交出那物,自然省了我一些麻烦。”
转而扫视了一脸惊怒的皇帝,叶孤城不紧不慢的说道:“若是不肯也无妨,一剑而已,也不费什么事。”
太后脸上的表情一僵,转而强自笑了笑,道:“只是若是如此,叶城主不是白费了小公主的一番心意?”
叶孤城轻轻将叶且歌一缕散乱的头掖到耳后,似有些漫不经心的道:“家中幼妹不懂事,罚她抄书二百,也就知道今日是她自己胡闹了。”
太后的笑容再也撑不下去,唯恐叶孤城下一秒就悍然出剑,她闭了闭眼睛,从宽大的礼服袖子中拿出一个檀木的盒子,紧紧的扣在手里,而后对叶孤城道:“这东西今日给了你,你当真放我儿一命?”
叶孤城颔。
在一旁的皇帝却是满脸的不可置信,他惊声道:“母后,他这等乱臣贼子……”
太后迅速回身,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扇在皇帝的脸上。皇帝本就面皮白净,太后的这一巴掌又力道极重,顷刻之间,皇帝的脸上便浮现出了四道指印。
看着自己儿子满眼的惊讶与不解,太后眼中涌出一串热泪。她走了几步,推开皇帝寝宫的窗户,对他喝道:“你看看,他们这样光明正大的来这里,你的御林军,你的护卫队甚至是今夜你调过来的太平王旧部和六扇门捕快,可曾有一人前来护驾?”
皇帝的脸色越的白,他不可置信的看了一眼叶孤城,嘴唇哆嗦了几下,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太后怕他激怒叶孤城,便又道:“你闻闻外面飘过来的血腥,京滋重地,没死上三五百人,会有这么大的血腥?”
而不是御林军,不是圣上的护卫队,不是太平王的军队也不是六扇门的捕快,京中现在死的,又会是什么人呢?皇帝脑海之中闪过了无数种可能,只是一种更比一种糟糕罢了。
没有让他继续猜下去,叶孤城直接道:“是你朝中的奸臣罢了,死不足惜。”说着,他瞥了皇帝一眼,将桌上的玉盒掷给他,冷冷道:“包括给你下安溪木的丞相。”
“安溪木?”太后的声音抖了抖,只是她手中的坚硬触感唤回了她的一丝理智。如今顾不了太多,兵败如山倒,他们棋差一招,为今之计便当真只能求在这白云城主的手里保全一命了。
握紧了手中的木盒,太后深吸了一口气,直视着叶孤城,道:“昔年前朝覆灭之际,先祖与末代之主有约,他日若安庆血脉无能而叶家有擅谋者,则安庆禅位。作为交换,待到那时,安庆与叶家不能对彼此赶尽杀绝。如今旧契在此,叶城主素来一言九鼎,应不能食言而肥罢!”
说着,她举起了手中的木盒,却是护在了皇帝的身前。
叶孤城抬手,那木盒便飞到了他的手中。忠叔接过细细的看了一遍,对叶孤城点了点头。转而,叶孤城抱起了坐在桌上被眼前的一幕弄得有些怔愣的幼妹,将桌椅空了出来,而后对着同样有些傻了的皇帝冷声道:“罪己诏和禅位书。写罢。”
皇帝的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屈辱,刚要开口,却被太后死死的拉住了手。太后的指甲尖锐,几乎刺进皇帝的肉里,让他本就被叶且歌刺伤的肩膀更加的疼痛起来。只是太后也顾不得儿子身上的小伤口了,她取出两张盖好了的印章的明黄卷轴,对叶孤城道:“叶城主要的东西,老身已经备下。”
忠叔接过,一脸笑意的对太后道:“太后娘娘如此识时务,我家城主也非刻薄之人。城主已备下另一份契约,和太后方才的那份内容仿佛。”
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皇帝,忠叔缓缓道:“我家城主说了,若是安庆的子孙争气,我们叶家……随时恭候。”
说着,忠叔将一个檀木盒子递给了太后,转而拍了拍手。两个暗卫倏忽现身,忠叔道:“太后看看可还有要带的,若是收拾停当,便由他们送您们出宫。”
太后摇了摇头,收好了这个崭新的檀木盒子,和皇帝一道在两个暗卫的“护送”之下,走出了这座她住了四十余年的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