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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一番心意

等贞儿惺忪的睁眼时,已是夜幕笼垂,华灯初上之时,寝宫里只点了三两支宫灯,显得有些昏暗。

贞儿抿了抿干裂的嘴唇,哑声的唤着:“芷鸢,芷鸢!”

芷鸢闻声走进床榻边,轻手拢起纱帐:“娘娘有何吩咐!”

“给我倒杯水来。”贞儿自行坐起身,在芷鸢面前,她从不自称本宫,只为了不想让彼此显得疏离,但芷鸢终究不如楣樱那般跟她亲近,总是一副恭谨规矩的态度。

芷鸢把温水递到贞儿面前:“娘娘先歇一歇,奴婢这就去传晚膳来。”

贞儿未答话只是轻点了下,她活动了下脖颈,稍稍有些酸痛,她这一觉睡得踏实又香沉,是这些天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贞儿下了床榻,瞧着外面的星空,想来现在应该是酉时了。

正想着,芷鸢携着几名宫女进了寝宫,并把膳食摆放到了桌子上。

贞儿步履轻慢的走到餐桌前,她瞧着满桌的食物,虽为清淡,但却花样百出,让人看着还挺有食欲。

芷鸢扶着贞儿坐了下来:“娘娘,这可是皇上特吩咐御膳房为娘娘做的膳食,听说是下了很多的功夫,只为了能让娘娘多吃些。”

贞儿拿起银筷子,夹起一块山药糕放入口中,一股淡淡的玉兰的花香伴着山药的清淡入口即绵,着实让她开胃了许多。

贞儿又尝了其他小食,每一样都微带着玉兰的清香,想来只有朱见深知晓自己是偏爱玉兰香的味道的。

果真这精心烹饪的膳食,贞儿是没少吃,毕竟吃了十日的清水斋菜,自是觉得此刻的美食甚为好吃至极。

感觉有了饱腹的感觉后,贞儿放下了筷子,并吩咐道:“都撤了吧,!”

“是!”宫女们动作麻利且轻声的收拾着碗筷。

芷鸢扶着贞儿坐到了摇椅上,并拿了条锦袍披在了贞儿的身上:“娘娘,今夜皇上翻了皇后的绿头牌,万岁爷今晚是宿在了坤宁宫中。”芷鸢的语气温和的像在说着平常话一般。

贞儿只是阖了阖眼,平静的好似什么也没听见一般,其实她根本不在乎朱见深宿在哪里,身为皇上的妃子,也早该清楚这一点,更何况当初还是自己让朱见深雨露均沾的。

“芷鸢,以后这样的事就不用向我汇报了!”

“是娘娘!”芷鸢低悻悻的答道,好似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

贞儿抬眼看了看芷鸢,其实她心里清楚,这些皇上的细微汇报是各宫中贴身宫女默认的职责,为的只是让自家主子能多了解皇上的行踪,但她的确无需知晓这些,毕竟朱见深心里所属于谁,她比任何人都清楚。

贞儿正欲开口缓和气氛时,一名宫人轻步的走进寝宫,毕恭毕敬的请着安:“奴婢参见贵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说着,她抬了抬手上的托盘道:“娘娘的药已经煎好了,还请娘娘趁热喝了!”

贞儿瞧着跪在地上的宫人是个上了岁数之人,便道:“起身吧。”

“谢娘娘!”老嬷嬷把托盘递到了贞儿面前。

只见汤药的旁边还放着一碗酸梅,这让贞儿欣喜的拿起吃了一颗,顿觉胃口舒畅不已:“这怎么还会有酸梅呢?”

见贞儿吃的这般美味,老嬷嬷轻笑道:“奴婢怕娘娘喝了汤药会苦涩的不舒服,特准备了些酸梅好压压苦味。”

“姑姑还真是有心了。”贞儿赞赏道。

眼见贞儿还要食一颗,芷鸢阻止的拿起汤药递到她面前:“娘娘还是先把药喝完了再吃酸梅吧!”

贞儿接过那浓黑的汤药,苦涩的味道瞬间吸进鼻中,着实让她难忍的干恶了两下。

“娘娘,所谓苦口良药,即便再不想喝,但为了娘娘自个的身子,再苦也要喝下去。”芷鸢在一旁温言的劝慰着。

贞儿也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只是最近肠胃恶心的厉害,一闻到这浓黑的汤药,她的反应就过大。

贞儿最后只有皱紧了眉头,仰头就把琉璃碗中的汤药咽进了肚中,随即立刻拿起小碗中的酸梅含在嘴里,慢慢的才算舒缓了口中的苦味。

老姑姑收拾了药碗后,颔道:“奴婢先行告------”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个长身太监走进寝宫,并屈膝跪安道:“奴才给娘娘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贞儿看向眼生的太监,但还没等她问,太监便先自报家门道:“启禀娘娘,奴才是寿康宫中的下人,太后得知娘娘身体不适,特让御膳房做了一碗燕窝莲子羹,并让娘娘吃完药后趁热即食。”说完,太监把膳盒递到还未退出的老姑姑手中。

老嬷嬷接过膳盒,眉头暗暗的皱了起来,只因她是一直颔,无人现她异样的神色。

贞儿淡笑道:“有劳太后这般惦记本宫,本宫自当是感激不尽。”说着看向老嬷嬷:“把太后赏赐的燕窝莲子羹呈上来吧!”

“是!”老嬷嬷小心的拿出白瓷碗,当她把莲子羹递到贞儿面前时,老嬷嬷的手指有微微的轻颤,甚至声音都微妙的颤了下:“娘娘,莲子羹有些热,请娘娘小心烫了嘴。”

贞儿伸手接过莲子羹,当她的手指刚触碰到碗底时,老嬷嬷突然提前松了手,只见一碗滚烫的莲子羹滚落在地,并且有一半的残渣都洒在了老嬷嬷的手中,豁然红肿了一片。

老嬷嬷突然跪地惊诧道:“奴婢罪该万死,还请娘娘处置。”

芷鸢一边擦拭着贞儿华服的裙摆处,一边低声呵斥道:“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先不说溅了娘娘一身的污渍,光是周太后的一番心意被你这笨手打翻在地,就是打你二十板子也不足为过。”

老嬷嬷虽是一脸惊慌,但讨饶声却口齿清晰,未有半分的慌张之音:“老奴年岁大了,自是心境不明笨手笨脚的砸了太后赐予娘娘的好意,还请娘娘高抬贵手,饶了老奴一条贱命吧!”

老嬷嬷的话,让贞儿莫名的心中一惊,好似听到了另一层含义似的,她的手指暗暗的曲着,眼睛不着痕迹的盯着老嬷嬷,起刚刚在她碰到碗时,手指明显感应到那白瓷碗是故意打翻在地,并且为了不让她受伤,老嬷嬷还故意把碗里的滚烫洒向她自己的手中。

“太后的赏赐怎能让你这般不知好歹的下人给糟蹋了。”贞儿用表面的冷冽来掩盖内心的疑惑:“今晚,你就给本宫好好的跪在这里反省。”

“是,娘娘。”嬷嬷女叩领罚。

贞儿收回眼看向太监:“真是可惜太后的赏赐了,只能劳烦公公回去给太后带个话,太后的心意本宫心中已领,改日后本宫自会亲自前去寿康宫中拜谢的。”

太监低低叩道:“是娘娘,奴才这就回去复话,奴才告退了!”说完,恭谨的退出了寝宫。

茫茫黑夜中。

当太监的身影消失在暗夜里的永巷里时,他慢慢的挺起了一直卑微的背脊,只见他伸手快速的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用力的撤掉身上太监的宫服。

昼夜的黑暗遮去了他大半个容颜,让人无法看清他真正的面目,而唯有那双冷锐的冰眸在这黑夜里净显阴霾,他的嘴角不悦的低咒了一声后,只见他就纵身一跃,整个人无声的落在了宫殿的琉璃瓦上,如一抹影子般,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了皇宫的尽头。

凤鸾宫内。

老嬷嬷卑微的垂跪在地上。

贞儿思嗔了一会后,便吩咐芷鸢道:“你去门外守着,并把寝宫门关上。”

“是娘娘!”芷鸢走出寝宫后,随手关上了宫门。

当寝宫门关上后,贞儿淡漠的看着跪地之人,淡淡的问着:“你为何要故意打翻那碗莲子羹?”

老嬷嬷自始至终都低着头:“奴婢年岁已大,自来就笨手笨脚的,何来的故意打翻之说,奴婢着实听不懂娘娘所说的意思。”

看着老嬷嬷虽是卑微的跪在地上,但回答的话语却是那么的从容不迫,这让贞儿更加肯定此人必是知晓一切但却不愿惹祸上身之人,就好比以前的自己也是这般低调卑微的人。

“你是鸾凤宫里的人?怎么本宫之前从没见过你。”

“回娘娘的话,奴婢因年岁大了,就被安排在了鸾凤宫小厨房里做些杂事,然而今日奉药的翠儿病倒在床上,所以奴婢就亲自煎了娘娘的药,并且送来。”,

贞儿仔细的端详着眼前的嬷嬷,隐约的觉着有些熟悉之感:“你把头抬起来!”

老嬷嬷抬起了头,但眼睛很规矩的倾下地面。

贞儿瞧着老嬷嬷的仪容,虽然脸上布上了沧桑老态,但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也是个清秀之人,而她那淡淡的眼色让贞儿的心慌跳了一下,她有些激动的站起身,似是狐疑,似是试探的问道:“你是------常姑姑?”

贞儿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多少年前的那个暗夜中,常姑姑曾用淡漠的声音告诉过自己:皇宫是个杀人不见血的人间地狱,而这里的相互残杀就从未休止过。

是的,她的话都被验证的,这里的确是个人间地狱。

常姑姑眼里有一丝诧异,但面上亦如从前那般冷静道:“奴婢惶恐,娘娘竟然还能记得奴婢,奴婢实感荣幸。”说着,像是感激涕零的重重磕了个头。

贞儿忙上前亲自扶起她:“姑姑无需多礼!”贞儿格外的意外,自从那晚她被贬到浣衣房后就再未见到过常姑姑,她一直以为常姑姑与延熹宫的宫女们一起殉葬了呢。

常姑姑坚持不起的低卑微道:“奴婢是待罪之人,不敢在娘娘面前造次。”

贞儿露出了一抹笑,而此刻她的笑容少了冷漠,多了了然与温和:“姑姑就不必在本宫面前掩饰了,我自是看出姑姑有心之过。”说着,她执意的扶起常姑姑,并认真的看着常姑姑的眼睛:“姑姑能否告诉我,到底是为什么要打翻那碗莲子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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