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肥腻是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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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人并不是单纯来报个信，她们总会在说话时有意无意偷瞄戴双琳，有那压不住口风的，则会直言真是可惜了，言外之意不言而喻。

孙氏脸上带笑，实则心里苦，想来想去，倒真盼着选秀之事是真的。与其让琳姐留在这糟心的地方，不如送去宫里搏一搏，琳姐嘴甜人机灵，说不定能混出个模样来，将来荣耀回乡，谁还能记得往年那些破事。

哎，这还得看琳姐自个的造化，想到当年陈氏主动与她提婚事约定，孙氏不由暗恨，可转而一想，总归是她当娘的做事不谨慎，才连累琳姐今日被人说道。

戴家士气低落，顾家步步登高。

庆祝顾孝民中秀才的鞭炮响彻镇头巷尾，远亲近邻无不去贺的，听说李亭长还亲自到场帮忙招呼客人。

只有戴显业站在看热闹的人堆里酸溜溜放话，早知今年考官这么不讲究，无论如何他也是要去考的，到时浦阳镇一下出两个秀才，百年幸事啊。

众人无不鄙夷，说的他戴显业好像只要去就能考上似得，也不想想，连县试都过不了的人，怎么考府试。

顶着六月飞火天，衙役开始下乡收税，此次粮税收得比以前又多了些，且公文里明示须全额纳粮，勿以布帛等物替。

看到镇头贴得公告后，戴双琳暗自捉急，这事展下去，对顾家、李家那种地多粮多的人家还好，基数够大，就是交得再多也不会影响到自家生存问题，苦的只有小民百姓而已。

戴双琳更明白正因为事关生计大事，待大家醒过神来，抢买粮食是肯定的了，到时候粮食的价格便会蹭蹭上涨。

而现在戴家的粮食还不够塞牙缝的，孙氏和戴双红辛苦赚来的银子，除了给戴显根拿药就是买粮了，若是粮食涨价，一家人就静等饿肚子吧。

知道她若把事情直接跟孙氏说，估计孙氏晚上又得烧纸，因此戴双琳就跑到戴显根身边，问戴显根道：“爹，您说县衙只要粮食不要布帛，这是为什么啊？”

“这……”戴显根一时被戴双琳问倒，随便应付道：“这谁能知道衙门怎么想的，往年可不这样。”

见戴显根压根没往其他地方想，戴双琳眼睛一转神秘兮兮道：“爹，您说是不是又要打仗？所以朝廷才光要粮不要布？”

“不至于，去年刚打过仗，怎么也得隔两年让人喘口气吧，再说那打仗也得穿衣裳……”总不能光膀子往上冲吧？戴显根把这话吞进肚子，摇头表示不认同戴双琳说法，按照他以往的经验看，南边每回闹打仗都会隔上一两年，万没有连年打仗的时候，不是不想打，是打不起。

戴双琳看他爹不信就更急了，以前听顾孝民说过，今上做太子时就是主战派，登基几年却从未主动出击过，这实在与太子好战的传说不符，况且今年并不是丰年，朝廷这么毫无预兆增加收粮力度，若不是有贪官作祟，肯定就是朝廷有想法了。

这个假设看起来有点捕风捉影，可戴双琳不敢想象，一旦齐国举国开战，他们这些齐国小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所以当务之急就是囤粮、囤粮再囤粮。

“琳姐儿，你真觉得要打仗了？”戴双琳不同以往的肃穆，让戴显根意识到事情似乎有点严重。

在这个家里，戴显根才是最了解戴双琳的那个人，从几岁就开始帮他寻摸石头，再让他雕刻打磨成各种物件，等有一天，他觉察到按琳姐主意做的东西比较容易卖掉时，他才恍然明白，琳姐的举动不是孙氏说的贪玩或者捣乱。

戴双琳点头“嗯”一声，表情冷凝且认真道：“就算不打仗，家里粮食也不够吃，早买晚买都得买，我知道到了秋后买黍会更便宜，可万一到时候涨价了，咱们家这种情况可怎么办？”

“哎”戴显根长叹一声陷入沉思，要买粮就得有银子，这上哪儿去筹银子？

若真跟琳姐说的秋后粮食涨价了，那戴家提前买粮就能占个先机，到时候不管是自己吃，还是拿去换更便宜的黍，都是一条活路。

“关键是没银子啊”不管戴显根先前有多不相信会打仗，可现在他信了。

戴双琳也犯愁，以前她不是没想过家致富奔小康，有段时间她可着劲折腾，直到一次次失败后，她终于死心塌地做她的原住民了。

一开始戴双琳想卖猪肠！

呵呵，就算整个浦阳镇只一个杀猪的，平时也不敢天天下刀杀猪，生怕卖不掉坏了赔钱，只能等五天一次的大集那日杀，到时候就算卖不完也剩不下多少，偶有家里来重要客人的，也能零碎卖掉。

戴双琳从小看她爹拿猪大肠下酒，孙氏做的算不上美味，却也不差，就连戴双琳有时都会忍不住偷拿一块塞嘴里，嗯，不得不说：肥腻是种奢侈。

后来干脆卖布娃娃吧！什么迪士尼、喜羊羊还不是随便她用？

鼓动戴双红跟着做了各种布偶，托孙家大舅拿到县城去卖，结果寄卖的针线铺子才卖出一个，隔天就看满大街孩子人手一个，不管人家用的布料有多粗糙，卖相有多难看，可这时候的孩子逮块泥巴都能玩半天，更不用说给块可以做衣裳的布了，那叫一个心满意足，毕竟布头也是布，沾鞋底、补衣裳，作用大了去了。

至于卖菜谱什么的，县城菜馆人家不讲究口味，只要有肉就是亲娘，大柳树肉包子卖的最火，为什么？

因为有肥肉有白面啊，小民百姓吃一个能满足一年，菜馆老板说“肥肉往里一塞，爷爷犯得着费那事吗？”，一句话就给顶回来的戴双琳，灰溜溜拿着菜谱滚回家，心灰意懒之下准备当柴火烧了时，被顾孝民给一把抢去，说是他得留着，等将来两人有小家后，纸上写得那些她得每样都做一遍。

这伟大的愿望啊，每样吃一遍！！！

瞧顾孝民望着菜谱啧啧有声的馋样，仿佛想跟她成亲就是为了那点吃的，气闷的戴双琳一柴火棍子扔过去，顾孝民身上的浅色衣衫登时就黑了一片。两人背着大人躲戴家南房里又搓又洗，也没能把那件衣裳给洗干净，当晚顾孝民回家，便被陈氏狠狠揍了一顿。

小地主家怎么了？小地主家的衣裳也不是拣来的呀！

第二天一瘸一拐来戴家的顾孝民，边嘶声抽气边交待道“我跟娘说是我自己蹭到的，你可别傻乎乎跑去自投罗网。”

想起这些，戴双琳就气馁。

概括起来，这就是一个不重口欲只重果腹，不重娱乐只重活着的地方。

以前还能借顾孝民看外面世界，想想哪一日去了大地方，一切还是会有用武之地的，可顾戴两家闹僵后，戴双琳的世界就小到只有戴家院子了，赚钱似乎更成了遥不可及的梦。

在戴双琳跟她爹烦恼要从哪弄钱的时候，孙氏失魂落魄、脸色苍白的走进门来，见屋里窃窃私语的父女俩，孙氏张半天嘴愣是没把话给说全，还是随后抱着笸箩走进来的戴双红，望着戴双琳哽咽道：“顾家马车回来的路上遇见劫道的，顾孝民的腿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