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杀生
一个短少女，着一身轻衫，盘膝在条案近前，讲经参禅。
听经的动物们，一个接着一个，晃晃身子，然后倒下。
什么叫倒下？
就是四肢无力，整个身体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有一只小猫，冲我眨了眨眼睛，可它倒了。一只黄鹂鸟来不及鸣叫，从一匹马的背上摔了下来。
兔子垂下了耳朵，土狗瘫软的像一滩烂泥，老鼠侧躺着，露出了生满白色绒毛的腹部。
山羊吐出了舌头，羊眼半翻，黄牛撑不住硕大的头颅，狠狠摔在地面。
倒下了，像一片波浪，所有动物都接连倒下了。
什么叫倒下？
倒下便是死了。
我虽然没有去检查它们的呼吸，但我确定，它们都死了。
死的那么突然，
死的那么平静。
佛子来这里，是为了教诲众生的，教诲众生，便是教人学好，劝人行善，动物虽不是人，但也有仁义。
教诲众生，不是杀生啊！
可它们就像一阵微风刮了过去，风停了，魂儿也就散了。
我这人最怕生离死别，见不了亲人离去，更见不了人间悲剧。
看着这些动物的死去，我心中更是悲凉。
我又想到了二层楼的那个孩子，他身上散出来的气，能叫人产生一种荒凉的感觉，像是回家后，现原本整洁的院子，已经生满了荒草。
到了这个时候我才明白，我看到了一幕最为扎心的众生相。
众生鲜活，众生枯萎。
佛家有云：人生来便是受苦的，迟早要丢掉这身臭皮囊。
既然如此，生与死又有什么分别？
不知为何，我心中产生了一种愤恨，
佛祖，
你未免太过冷血无情了！
我的双手掌心开始烫了。
杀佛！
杀佛！
杀佛！
强烈的杀意，盘踞在我的内心，我扭头看向了三尊佛祖金身，他们慈眉善目，法相庄严，但在我的眼中，却是一种卑微到骨子里的冷漠。
我想毁掉他们的金身，乃至他们的信仰。
我转身，一步步走向金身，它们高十丈，我如蝼蚁。
我拿起了一个铁质的香炉，这东西砸在金身上，应该能叫佛祖疼一阵吧？！
可就在我举起香炉的一瞬间，有一双手死死攥住了我的手腕，一股巨大的力道压来，我举起的手臂，一寸一寸落下去。
我骇然的扭头，现已经行将就木的住持正平静的盯着我。
我有一种从噩梦中忽然醒来的错觉，现浑身上下已经被冷汗沁透了。
朱小鱼站了起来，九叔跑了过来，僧人却跪在了门口。
“为什么会这样？！”
这句话，我跟朱小鱼异口同声的喊出来。
但话中的意思有些不同。
朱小鱼的意思是，这些动物为何会死，而我的意思是，我刚才被什么东西控制了吗，怎么会身不由己？
主持松开了手，平静的环顾四周，这些动物的尸体，就像老兵身上的伤疤，看着都疼啊！
随后他对朱小鱼道：“施主，这不是你的错。”
朱小鱼怔怔的站在原地，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话：“到底是什么东西害死了这些动物，我只念了两句佛经啊！”
主持依旧苦口婆心的说：“施主，这真不是你的错。”
九叔脸上的表情极其凝重，因为这比闹鬼还恐怖，上千只动物说死就死了，连个伤口也没有，要是念经也能杀人，那天下岂不是大乱了？
他直言不讳的说：“主持，我不懂佛家的机锋，你就跟我明说，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们来白龙禅寺并不想惹是生非，但也不想被蒙在鼓里。”
是啊，来这里，无非是想验证一下第二句谶言，没想到出了意外。
主持将目光，慢慢的转移到我身上。
所有人都错愕了，难道是因为我？
我不服啊，所以我狠狠瞪了他一眼。
可就是这一眼，主持嘴角溢出了一股鲜血，整个人晃了三晃，仰面摔了过去。
不是吧，看一眼也能死？！
门口跪着的僧人，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像一道闪电，瞬间冲到跟前，把主持的身体拖住，呈坐姿慢慢放倒。
僧人神情悲切，不断呼喊主持，过了好久，主持才睁开了眼睛，脸色白的像一张纸。
他看着九叔，说了一句古怪的话：“你不是他！”
九叔立马蒙了，我不是谁？
主持用左手撩开了披在胸口的袈裟，我们赫然现，他的胸口有一个血窟窿，里面竟然没有心脏！
我忍不住叫了一声我靠，没了心脏还能活着？
主持苦笑：“昨夜，他来了，取走了我的心，他和你长的一模一样！”
九叔倒吸了一口凉气，我的脑袋也嗡了一声。
他说的这个人，应该是被二层楼楼主镇压的那个。
他昨天从采砂场逃跑之后，竟然来到了这里，还挖走了主持的心？！
主持的眼中生出了一些思索：“二十八年前，我与他有过一段恩怨，二十八年后，他元气大伤，道行锐减，只有挖走的我心，才能彻底恢复。”
我和九叔对视一眼，那个人被镇压二十八年，尸气散尽，又被天雷劈了一通，的确伤了元气。
但你的心脏也不是唐僧肉啊，吃了你的心，就能彻底恢复？
九叔道：“那个人是被楼主镇压的，与你又有何恩怨？”
主持有些惊讶：“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你跟那个人有莫大的关系，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陈年旧事？！”
九叔很坦率的讲：“昨夜，他从镇压中醒来，遭遇了我们，但他逃跑了。”
主持有些激动：“也是昨夜，我现了佛子问世。所以，我想在圆寂之前，见一见佛子。”
我和九叔同时看向了朱小鱼。
太巧了吧。
那个人就是见到朱小鱼才跑的，而同一时间，主持又现了佛子。
难道说，是佛子的身份，吓跑了那个人吗？
原本九叔的秘密就够多了，现在朱小鱼也叫我心乱如麻，而且主持又提到了二十八年前。
主持与那个人有恩怨，难道也参加了那场战斗，也是围剿我的一份子？
可主持却忽然转移了话题，看着我道：“知道这些动物为何会死吗？是因为你站在了佛子身后。在动物眼中，佛子身后站着一只嗜血的恶魔！”
我惊骇之余，立马翻脸了，你才是嗜血的恶魔！
主持并没有感觉伤害到了我，继续道：“动物爱戴佛子，视每一句经文为无上妙法，可洗涤灵魂。它们怕恶魔伤害佛子，是以奉献生命。”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这些动物临死之时，的确生出了惶恐和求饶的神色。
我以为，它们是对佛经有抵触，没想到是因为我？！
我下意识的翻开左手掌心，那个黑色的杀字何其耀眼。
这个杀蕴含着邪恶力量，一切都是它在作怪吗？！
主持哀叹：“你与佛子本是两个极点，却偏偏成双入对，难道这就是天意吗？”
我低沉下来，一字一顿道：“或许我能活到现在就是天意，二十八年前，我搅动了整个玄门，那个杀不死婴儿就是我！”
这句话在于试探，没想到主持真的动容了。
原本枯槁的神色，在这一刻焕了生机，双眼也射出了神采。
他回光返照一样，精神百倍的抓住了我的手：“当真？”
我点头，大家都是明白人，没必要弄虚作假！
主持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
“一颗心，换来了一个佛子，与一个.....”
他好像不知道怎么描述我的身份，犹豫了好久，才说：“与一个想要杀佛的人！”
他笑了：“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