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两百四十章 仇雠

陆无常的脸色在刹那间，变得极为难看了起来，因为他感觉背后有着森然寒气在涌动，那股寒气似乎又带着凌厉的杀意。

“徐先生……你这是什么意思”

额头上的青筋微微抽动了一下，目光惊疑未定地看着前方，那庞大死魂蛇头颅上的徐一渺。

“没什么意思，只不过想让陆门主你帮个忙而已。”

徐一渺阴柔的脸上自始至终噙着霜冷的笑意，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且不寒而栗的感觉。

陆无常咽了咽口水，目光瞬间也变得凌厉了起来，虽然感受到背后浓郁的杀机，但毕竟是做雇佣兵出生的，以前过的就是刀口舔血的生活，生与死往往也只在一瞬之间，所以死亡对于他而言，也没有那么可怕。

真正让他感到不安的，反而是徐一渺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

陆无常原名陆福星，生活在距离葬兽山脉不远的溪山村里，他父亲也是雇佣兵，在他极为年幼的时候，就因为一次外出执行任务，惨死在妖兽的爪牙下，母亲孤身一人把他拉扯长大，在他十四年那年，山匪进村烧杀劫掠，母亲为了保护他，惨遭*而死。

命途多舛，世事无常，陆无常因而得名，目睹母亲惨死的他，唯一支撑他活下去的信念就是报仇，而报仇唯一的途径就是不断变强，于是他开始加入雇佣兵团，开始和最为残暴的妖兽搏杀，开始变得冷漠无情。

食妖兽肉，饮妖兽血，陆无常在最为艰难的生存条件下，以远超常人的意志力，飞速成长着，但出生贫寒的他享受不到任何资源和势力的庇护，唯有靠着自己一拳一掌打出来一条生路。

或许是上天垂怜，在他二十二岁那年，成功晋级到武者，得到了一次前往葬兽山脉深处执行任务的机会，在执行任务的途中，佣兵团的团长无意间得到了有关于饮血刀王传承的秘密，在获得力量的强烈*驱使下，陆无常也加入到了寻找饮血刀王传承的队伍中。

他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徐一渺的，那个温文尔雅，脸上总是带着阳光灿烂笑容，并在他性命垂危的关头，挺身而出的人。

前路荆棘，世道艰险，人情冷漠，混沌不堪。

陆无常对于这个世界的印象，原本只有厌恶，但是在徐一渺的身上，却给他带来了一丝阳光。

最终他以超乎常人的意志通过了饮血刀王的考验，得到了传承的力量，实力突飞猛进到达大武师，将徐一渺视为救命恩人的陆无常，对他言听计从，从未有过任何的质疑。

甚至徐一渺让他杀掉欧阳家的少族长欧阳兰青，陆无常也没有半分的犹豫，因为他认为徐一渺是这个世界上，唯一把他当做朋友，真心对他的人。

善人有善人的信仰，恶人有恶人的执念，陆无常以前的执念是为父母报仇，而后来，就是为了证明自己有能力成为徐一渺的朋友。

到了后来，他几乎陷入了魔怔，手底下的人可以质疑他，但绝对不能质疑徐一渺，只要有人对徐一渺说出半分不敬的话，哪怕是在背后议论，哪怕是他最亲密的手下，也只有死路一条。

陆无常杀光了所有值得信赖的人，最终留下了一个连他自己也看不透的魔鬼。

此刻内心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曾经以为的希望破灭，看着徐一渺挂在脸上的阴森笑容，一阵阵抽痛感油然而生。

“淮竹……人我已经给你带到了，希望你能够遵守承诺，杀了他之后，随我回到贺兰城完婚。”

那略显刺耳而讽刺的声音传入到陆无常耳中，他几乎有些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不远处的徐一渺，现对方正像在看傻子一样看着他。

紧接着，一道碧绿色的长剑穿透了他的咽喉，鲜血从口中涌流而出，他想要说话，一阵阵窒息的感觉伴随的巨大的痛楚，袭遍全身。

“陆无常，你杀我哥哥，今天我要将你碎尸万段，给我哥哥报仇！”

身后有着女子的声音传来，但陆无常无力扭头去看，他依旧睁大了眼睛，死死地看着眼前的徐一渺，充满眼神中的并不是仇怨，而是莫名的深重悲哀。

“徐……徐先生，为什么？”

陆无常的眼中泛起了微微的波光，谁也没有想到，一个冷血无情的血刀杀手，居然在此刻落泪了。

“我可以帮你杀人……我可以帮你杀光所有人……可是为什么你要？”

鲜血溅在脸上，混着热泪一同落下，陆无常并不笨，他知道徐一渺在利用他，但不知道为什么，即便是明明知道前方是万丈深渊，只要对方一句话，他依旧会毫不犹豫的跳下去。

或许是在对方的身上，陆无常找到了自己逝去母亲的影子，徐一渺曾经露出的那个笑容，和母亲当时的笑容很像很像。

他无力地朝着前方伸出手去，似乎想要抓住一道虚幻的影子，却始终难以前进一步。

徐一渺从死魂蛇的头颅上一跃而下，飘落在陆无常的身旁，手掌搭在了对方肩膀上，附耳过去，轻声说道。

“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你的人，我知道你活得很痛苦……比任何人都要痛苦……所以我不忍心，我想让你解脱……”

说到最后，徐一渺自己都忍不住笑了，脸色扭曲泛红，出戏谑的笑容。

陆无常艰难地点了点头，露出了极为难看，却是由衷的笑容，含着血沫的口中，出含糊不清的话语。

“谢谢你……徐先生……谢谢你。”

陆无常的话让徐一渺有些愣，他原本只是想嘲弄一下对方的，没想到却在一个临死之人的眼中，看到了如此真诚和善的眼神。

“你不应该恨我吗？”

陆无常身躯摇摇欲坠，不过依旧执拗地摇了摇头道：“过去十年里，是你让我知道了，活着的意义。”

这是或许徐一渺一生中听到的最讽刺的一句话，当陆无常眼中生机消散，倒在他面前时，他心中头一次有了淡淡的悔意。

徐一渺将陆无常圆睁的双眼轻轻阖上，蓦然苦涩一笑道：“或许你死之后，再也没人相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