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把酒言欢
刚走进包间,郝涵立即放松了下来,回过身大声对跟上来的众人说:“我先声明,今天虽然是吃刘书记的饭,可不能按主宾的规矩来,我要和我老师挨着坐”,说着亲昵地拉着齐天翔的胳膊,走到主位坐下。说:“你们怎么坐我不管,女士优先。”
郝涵的举动突然而迅速,立时弄了齐天翔个大红脸,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才说:“听人劝,吃饱饭,我看郝县长的这个提议很好。”
“坐那都能吃饱,只要坐上桌,哪里都是好位置”刘唐子戏谑地说:“挨着美女说不定还容易分神,吃不饱呢?”
“这话说得对,千正万确。”李政挨着齐天翔坐下,“我给大家说个真事。以前在报社的时候,我们单位的司机老王可有意思了,在口外当兵转业的,能喝能说。孩子考上大学请客,致酒词的时候说,”说着话,李政站了起来,端起茶杯表演着:“我就是个司机,以前喝酒,一坐就坐在‘油路上’,一端就是‘醉后’,今天老子也当回长,喝个痛快。”
李政的笑话加上惟妙惟肖的表演,一下子把大家逗笑了,郝涵笑过后不解地问:“什么‘油路’?什么‘醉后’?什么‘长’?都是什么意思嘛,看你们笑的哪个开心。”
李政笑的更厉害了,指指齐天翔司机小王的位置对郝涵说:“小王坐的位置就是油路,司机座位下就是油路,可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服务员上菜,都习惯在他哪个位置,汤汤水水地一洒就都在他的身上;醉后就是喝酒敬酒,一轮轮下来轮到司机敬酒时,都是喝得差不多了,领导们也都不想再喝了,可不敬还不行,所以不讨人喜欢;而长就是你现在做的位置,寿星老和领导都是这个位置,不但所有人要敬,还要上礼。”说着话赶紧向小王示意,“不好意思,纯粹玩笑,没有别的意思。”
李政的话又引来大家一场哄笑,气氛更是融洽,李政又说:“其实最应该挨着齐老师坐的,是我”,看着大家疑惑的目光,自嘲地说:“我俩都是外人,都是旁观者,所以我们应该挨着。”
郝涵马上回道:“你俩是外人,那我们都是内人了。”
郝涵的话立即引来又一次哄笑,郝涵觉得被李政编圈套进去了,弄了个大红脸,指着李政恨恨地说:“好你个李政,你编圈害我。”看着李政举手投降的样子,就转过脸面向齐天翔,缓和一下窘迫的神情,“老师,今天我们喝点什么?”
“随便吧!”齐天翔扫视着桌边的人,除了郝涵、李政,就是刘唐子和纪委的办公室主任,还有就是小张、小王了,“今天在座的都是内人,放开点,喝点白的吧!”
齐天翔的话也引的大家一阵笑,郝涵羞涩地撇了他一眼,提高了声调,故作豪气地说:“今天舍命陪君子,老夫聊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好,词不错,朗诵的也好。”李政大声喝彩,“总好过‘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断肠处,明月夜,短松冈’为这个值得干一杯。”
“就你能联想”,郝涵撇了李政一眼,笑着说。
看着郝涵羞怯地表情,齐天翔笑着说:“依你们两个的意思,今天的我只能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饮啸且徐行。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回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了?”
“今宵酒醒何处?黄州孤舟船头。今晚是才子佳人相会,学历低于硕士以下且不能熟读熟背唐诗宋词的,都可以退场了。”刘唐子戏虐地抗议道:“喝酒还是饮诗,竹林七贤也还是以酒酬和的。”
三人不觉都把目光集中在了刘唐子脸上,都是苏轼,都是黄州,不禁对刘唐子机敏的反应刮目相看了,但他们采取的却是现在流行在年轻人中间惯有搞怪方式----木然盯视,只看得刘唐子浑身不自在,才齐声大笑,“老刘奥特了。”
哄堂大笑之后气氛更是随便,说笑间菜也陆续上来了,郝涵端起酒杯提议:“咱们共同喝一个,为我老师,也为今天的顺利。”
大家共同举杯,进入了今晚的主题,来来往往尽管热闹,但由于有郝涵在座,多少有些拘谨,尤其是齐天翔,被郝涵左一个老师,右一个老师地叫着,有些招架不住,看来郝涵今晚是要让齐天翔尽兴而归的意思。刘唐子看着,琢磨着郝涵的用意,但怎么也看不出有什么意思,就偷偷地看看李政,正好李政也在看着他,眼中也是充满了疑惑。因此就高声提议着:“这就得有个比较正规的喝法才对,这样敬来敬去的有些不地道,也让人家省城来的领导说咱们欺负人,有‘乱拳打死老和尚’之嫌。”
刘唐子的提议立时使包间里静了下来,都看着刘唐子,听他的下文。齐天翔更是感激老刘的解围,毕竟郝涵所用的方法就是不停地敬,一个女同志能用的方法也真是不多,这不刚开始几杯酒下来,也还是有些吃不消。
刘唐子看大家的注意力被吸引过来,就慢条斯理地说:“传说杜康老先生是中原人,造出了好酒,咱们这的老祖宗也想造酒,可不管怎么精心都改变不了酒中淡淡的苦味,而且还放不住,几天就坏,朝思夜想也没有解决的办法。一天晚上做梦,梦见一个白胡子老头对他说,要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只有在早、中、晚三个时段,在大路口的老槐树下,向三个人取三滴血,方可解决这个问题,而且取血的时辰也有讲究,即日出之时,当午之中,日落之刻,过了这些时辰都不灵。”刘唐子摇头晃脑地说着,“老祖宗早上起来,早早就来到村口大路口的大槐树下。很快就见到一位秀才过来,举子赶考出门早嘛,老祖宗对秀才说起缘由,秀才很配合地就献了一滴血。到了中午,烈日当空,却见一位顶盔带甲的武士骑马过来,老祖宗拦住武士,说明原因,武士也豪爽地献了一滴血。可直到太阳快落山的时辰,还是不见有人过来,只有村里的疯子在大槐树下睡觉,老祖宗等啊等,眼看就要过了时辰,就索性咬咬牙趁疯子不备,从疯子身上抽了一滴血。回去以后放入酒中,立时浓香扑鼻、美不胜收,十里八乡都慕名来沽酒,但唯一的问题是酒喝了容易醉,而且都是不经意间就醉了。原因是前两滴血来自于秀才和武士,都是有准备的献血,而疯子的血最后拿到,也是没有准备的,所以就像疯子的样子了。”刘唐子说完总结道:“因此说这酒,刚喝时文明优雅,相互敬着说着祝福的话语,因为那是秀才的血在起作用,文质彬彬、优雅有度;但喝着喝着就开始高门大嗓地斗酒了,因为那是武士的血在挥作用,喝到最后就开始要么大喊大叫、疯疯癫癫,要么是醉酒酣睡,那还是疯子的血在作祟,而且是不经意间的事。”
“好啊!老刘指桑骂槐地在骂我们都是伪君子,实际都是疯子,是不是。”郝涵听出了味,不满地抗议着。由于几杯酒喝下去,白净的脸上泛起了桃花,显得妩媚又多姿。
“这个不对,这个不对,我再说一个”,刘唐子在郝涵的逼迫下自己干了门前的酒,接着说:“其实咱们平原喝酒是有讲究的,过去穷一般人家都喝不起酒,也舍不得喝,来了尊贵的客人或逢年过节长辈面前,诚心诚意的敬客人、敬长辈,这才有了主人敬三个,副陪敬六个的风俗,因为这样一来客人或长辈也尽兴了,礼节也到了。”刘唐子正正经经地说:“当然也有说法是咱们这里是礼仪之邦,古人祭祀主祭敬三杯,陪祭人多啊,也就以六杯代表了。”
说着看大家都反应不够强烈,顺势说:“我这都是老黄历了,还是让李书记来点时髦的。”
刘唐子的提议得到了大家的热烈相应,李政也不客气地接过话说:“单位聚餐,老总把鱼眼挑给副总,说这叫高看一眼。把鱼骨头提出来给财务部主任,叫中流砥柱。把鱼尾给了办公室主任,叫委以重任。把鱼肚子给了人力部主任,叫推心置腹。把鱼鳍给了市场部主任,叫展翅高飞。最后,盘里只剩下一堆鱼肉。老总摇摇头说:“这个烂摊子还得我收拾啊!”说得大家捧腹大笑,想到了刚才吃鱼时的情景,李政清清嗓子又说:“现在酒场三大怪,敬酒、段子、小咸菜,是说几轮敬酒之后,意兴未尽就讲荤段子,满桌子的菜不吃,酒后一碗清汤面配一碟小咸菜”,李政举手止住大家的笑声,说“今天女士在场,荤段子就不讲了,我给大家说几个怪现状吧。当然咱们不说时下一些非著名相声演员的哪些‘教授流氓之类的’,那口味太重,这种场合不宜,咱就说喝酒。”说着摇头晃脑地饮诵起来,“领导干部不喝酒,一个朋友也没有;中层干部不喝酒,一点信息也没有;基层干部不喝酒,一点希望也没有;纪检干部不喝酒,一点线索也没有;平民百姓不喝酒,一点快乐也没有;兄弟之间不喝酒,一点感情也没有;男女之间不喝酒,一点机会都没有。”李政煞有介事地说:“这是说喝酒的必要性,还有喝酒的五个阶段:处女阶段,严防加死守;少妇阶段,半推又半就;壮年阶段,全来都不够;寡妇阶段,我来找你斗;老太阶段,不行还忽悠。喝酒的五种语言:豪言壮语,酒壮英雄胆;花言巧语,劝友多喝点;胡言乱语,神智无深浅;不言不语,进入梦里面;自言自语,醒来悔不断。所谓今日酒,今日醉,不要活得太疲惫。好也过,歹也过,只求心情还不错。”
“这都是大白话,说了等于没说,这不能算”刘唐子抗议着,起哄让李政干了一杯。李政老老实实喝了杯中酒,清了清嗓子说:“刚才那个是暖场段子,下面说一个新好男人守则,也就是新三从四德。”说着扳起手指数着,“三从:在家从母,在外从官,在家从妻。四德分大中小三品,大四德:权、钱、房、车;中四德:能、厚、精、诚;小四德:勤、劳、耐、忠。”李政说的惟妙惟肖,引来一场哄笑,他又接着说:“还有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说着唱了起来,并唱着解释着,“新好男人个个要牢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第一一切行动听指挥(老婆的话一句顶一万句,必须不折不扣执行),步调一致才能得胜利(有了好的方向才能有好的结果);第二不拿群众一针线(家里的东西再少也不能往老的家拿,反之多多宜善),群众对我拥护又喜欢(家庭和睦共同维护这是展的基础);第三一切收入要归家(工资、奖金、稿费、外快统统上缴,c、p、q统统告诉她密码),努力减轻家庭的负担(现在钱少东西贵,买房、置衣服、美容、交际,不仔细点怎么行);三大纪律男人要做到(大原则已定)八项注意切莫忘记了:(小事也要切记不马虎)第一说话态度要和好(要哄、劝、笑、耐全套,不能口是心非),尊重老婆不要耍骄傲(有了成绩不要翘尾巴,尤其是工资、奖金上缴的时候,要不提条件);第二贡献索取要公平(不能摆功劳、提条件,再次强调),好话好说不许逞霸道(尊重女权从点滴小事做起);第三老人东西给过了(视价值大小,存量多寡而定,现金不在此列),当面道谢切莫忘记掉(老人高兴是我们最大的心愿,也是下次再给的基础);第四若把事情办砸了(绝对不许出现失误,没有如果,这是前提),罚跪罚饭不差半分毫(错与不错以老婆评判为标准,处罚也是为挽救,不能有怨言);第五不许打人和骂人(特指男人对女人,反之无效),家庭暴力坚决克服掉(包括瞪眼、说气话等等);第六爱护老婆的装束(花钱的东西,尤其是美化老婆的靓丽),接吻拥抱处处注意到(感情事小,情调重要);第七不许调戏们(坚决黄绝与女**往,网络也不例外),非分之心坚决要除掉(从一而终是觉悟,也是必须);第八不许过问老婆事(闲事莫管、闲话莫听),不许责问不许去盯梢(包括老婆的手机短信、聊天记录和夜不归宿);遵守纪律男人要自觉(教育的目的是明了,无须时时提醒),接受监督切莫违反了(包括搜身、搜物、查询、调查等,不排除与科技展同步的更新),家庭规矩条条要记清(再次叮咛),新好男人处处爱家庭(责任重于泰山,使命深过大海),建设家庭永远向钱进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这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老婆孩子拥护又欢迎(皆大欢喜)。”
李政的歌声,加之插诨打科般的解说,逗得大家笑得前仰后合,酒也喝得更为尽兴。很快两瓶白酒就喝完了,在等待服务员上酒的时刻,刘唐子打包的红烧排骨送过来了,李政起哄说:“刘书记这算不算是假公济私啊!自己请客还不忘照顾老婆孩子。”
一句话说的大家哄堂大笑起来,刘唐子丝毫没有难堪的样子,直接看着李政笑着说:“这就是你刚才说的新好男人守则啊!时时刻刻把老婆放在心上嘛!”说着看着满桌的菜意味深长地说:“我这是为了物尽其用,节约是本嘛!我们农村人,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可量入而出还是明白的。”
一席话说得大家都不再说话,刘唐子立时觉得话说得有些重了,忙笑着补充道:“不要小看这简单的红烧排骨,饭店做出来的就是比家里做出来的有味。”话题转换,缓和了一些尴尬,李政索性继续活跃着气氛,“说来听听,让我们大家也长长见识。”
“这红烧排骨,很普通的家常菜,具有补中益气的功效,适宜于气血不足,阴虚体弱者。配料也简单,无非是生姜、葱、八角大料、盐、糖、酱油、料酒。就是这么简单的作料,却做出了美味的菜肴,不管是鲁菜的糖醋排骨,还是豫菜的黄焖排骨,或者的苏菜的酱香排骨,几乎全国所有的菜系都有排骨入菜,差别就是烹饪方法和火候。做法各有千秋,有锅里放油,加热后放入生姜葱炒香,然后把肋排放入锅内翻炒,然后加水炖煮的;有锅内冷油放入白糖炒化后排骨倒入锅中炒匀,接着放入姜片,花椒和香料;有把排骨放进沸水煮几分钟,倒掉血水,锅中放入少量油,烧至冒烟,放入姜、大葱爆香,再把排骨放入,翻炒片刻;有用热油把排骨炸成金黄色捞出,将排骨放入锅内,加入水、酱油、料酒、精盐、大料、葱段、姜片,调好味,用大火烧开后,转微火焖至排骨肉烂的。一道简单的家常菜,却有着这么多的变化,说明什么,手艺不在高低,变化只在适宜。”说着话刘唐子站起身,“不跟你们白活了,一会排骨凉了就不好吃了。”
郝涵也坐不住了,站起身来说:“你们闹吧,我提议杯中酒,喝了就算尽到我的心意了。”
提议得到了大家的响应,随后就起身离席走了。齐天翔觉得郝涵走了也好,不定下来玩笑会开成什么样。
小张和小王也吃好走了,很快大大的包间就剩下了齐天翔和李政两人了。
“大智慧,老刘这才是大智慧”,李政竖起大拇指,对着老刘的背影赞叹道。回过头来对齐天翔说:“在这样的环境下,能独善其身,又能做些事,老刘高啊!”
齐天翔微微笑着,没有说话,他知道李政想说什么,也能猜到他想说的。李政他多少有些了解,北京名牌大学新闻系毕业,清河日报以前很知名的记者,没有什么个人背景,以正直的处事方式和扎实的基本功,做到了新闻部主任,每年都有很多重大新闻稿件见报,而且省市甚至中央媒体也多有他的稿件,中央级的新闻奖得过不少。况且也出过几本清河近代和现代名人的传纪,可以说是河海省和清河市的文化名人,尽管有些不遭人待见,但也还是不敢公开整治他,还不能不让他做新闻,就把他调到宣传部新闻科当科长,可却始终不再提拔,直到再也按不下去了,只好下派挂职平原县宣传部长,一年后却没有如愿回清河接任宣传部副部长,反而延长一年,不过也解决了助理调研员的待遇,成为县委管宣传的副书记,现今挂职时间又要到了,还不知道回去以后怎么样,但这丝毫不影响他做事的热情,在县里人缘很好。
“听说你这挂职时间快到了,准备什么时间回去?”齐天翔热情地问:“还回宣传部吗?”
“还不知道呢,还没有正式谈话。”李政如实地说:“不过有小道消息说,可能会去文化局做一把手,不过还是想回新闻本行。”说着硒笑着,轻轻推推眼镜,戏谑地说:“我这个人运气挺好的,别人都是挂职不升职,我这是两年两大步,年初解决了副处,回去如果到文化局,明年初就是正处,三十六岁干到处级,整个清河市也没几个吧!”
齐天翔听出了李政话里的无奈和苦涩,感觉心里也是酸酸的。在机关干,待遇级别是任何人也超脱不了的事情,即使再看得开也不免苦闷,因为级别就是能力,就是成功与否的标准和衡量,尤其是年轻化、专业化的现状,一旦过了年龄界限,想再往上走也是枉然了。但他却没法劝说,毕竟事关个人的前途,任何劝告都无济于事,只好拍怕李政的肩膀,故作轻松地说:“你没关系,三十多岁,还有的是机会。”
“借您吉言,怕是到了文化口,终老也是有可能的。”说着吁了一口气,解嘲道:“不过也好,写写书,每年办办文化展或节庆,倒也自由自在。”
齐天翔没法接他的话了,觉得说下去会更沉重,于是转换了口气,戏谑地说:“咱俩怎么着,是撤呢?还是接着喝,我可听说你李政是清河几大喝之一,两斤不倒,三斤不醉。”
“谁这么夸我呢?真是看事的不嫌事大。”李政故作愤怒地问,随即转换了口气,“看你齐老师的意思,你要回去有事呢咱就走,你要没事呢咱就接着喝点,反正回去也是没事可干。”
“那就再喝点,我是舍命陪君子。”齐天翔说着拿起酒瓶,却被李政抢了过去,利落地将两个杯子倒满,“哪能让省领导给我倒酒,我还想进步吗?”说着话端起手中的酒杯,含笑说:“我敬齐老师一杯。”
“先把身份整明白了再喝”,齐天翔挡住李政敬来的酒杯,严肃地问:“你到底叫我什么?齐书记?齐老师?齐大哥?”
“什么意思。”齐天翔突然变换的表情使李政一下愣怔在了哪里,虽然知道齐天翔是玩笑之语,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
“如果是齐书记,那就是上下级关系,也就是工作关系,你应该坐到我的对面,而且酒过三巡之后我们也就可以散了;如果是齐老师,那就是师生关系,我教书十年,弟子何止三千,多你一个也不多,你应该坐到我的侧边,因为师生并排于礼不合,而且你敬完三杯也就可以退下去了,没有老师回敬学生的规矩;如果是齐大哥,那就是异姓兄弟,就是朋友,咱们还可以再坐近一些,可以说点悄悄话,牢骚,甚至骂娘都可以。”齐天翔慢条斯理,一字一句地说着,脸依旧绷得紧紧的。
“哎呦我的妈呀,可吓死我了!”李政不停地拍着胸口,胆怯地说:“都说伴君如伴虎,天威难测,我还想着这又多嘴犯着了哪一条,立时就要午门问斩了。”夸张的表情,紧张的口气,可瞬间神情严肃起来,站起身,端起杯,恭恭敬敬地举到齐天翔面前,朗声叫道“齐大哥。”李政十分钦佩齐天翔的智慧和机智,尤其是应变能力。而且刚才的话虽玩笑成分很大,但还是有些信息传递的明明白白,当某位领导暗示你兄弟相称之时,也就是告诉你重视和信任你的潜台词。他明白齐天翔的意思,也明白这些意味着什么,心里莫名有些感动,也有股暖流在身体里流动。
齐天翔笑着举杯与李政轻轻碰了一下,含笑干了杯中酒,默默地看着李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听说过彭书记对房地产展和房价的宏论吗?”李政也爽快地干了杯中酒,起身为齐天翔杯中倒满酒,淡淡地问:“关于房价低丢人的讲话,可曾听闻?”
齐天翔摇摇头,他知道李政要说的不是这些,而是引子,下来的才是重要的,于是漫不经心地说:“他老兄大嘴惯了,没有什么是他不敢说的,而且每回都是即兴挥,谁能知道那一回是真实作数的。”
“评价一个城市主要看房价,房价越高城市越好越吸引人,房价越低城市越不吸引人,越丢人。”李政惟妙惟肖地模仿着彭群的声音,一手叉腰,一手挥动着作出领袖范,“其实这言论也不是他的,而是都某个大学一个什么客座教授在河州市参加地产年会时所说,而且直指河州市的房价过低,认为拥有近一亿人口大省的省会城市,房价只有七千元实在是太低,应该在一万元以上才合理,也才与河州的城市规模和区位相符。”
“御用文人的言论如何听得,他们的研究经费来自利益集团,而为利益集团张目是他们最基本的功课。何况要挣出场费,就要顺应主办者的意图。”齐天翔淡淡地说:“想让这些所谓的精英文人或经济学家说几句真话,或者摸着良心的话,比让龙门石窟的卢舍那大佛低头还难。”
“其实都知道要说的是什么?也知道这样说为了什么?彭书记在干部大会上这样说也不是为哗众取宠,都明白是为高山的德高集团房地产项目做宣传,也是为房价四千造势。”李政佩服地望了齐天翔一眼,心里十分钦佩他的睿智和机敏,到底是大学教授出身,看事情的角度也有着常人不一样的高度,“且不论这样的观点是否雷人,也不论教授客座之后真实的身份,只说彭书记在干部大会上引用这样的观点,就能看出他的意图。”李政清清嗓子接着说:“河州市的房价应该多少,我没有调查也没有言权,不敢乱说。四千元房价在平原高不高,我这两年在平原工作,自信对平原情况还有一点了解。看看平原的房价和居民收入,就能判断房价的高低了。”
“先喝酒”,齐天翔看着李政有些激动,就端起酒杯示意了一下,微微笑着喝了一点。
李政赶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前年,平原县中心房价一千六百元一平方,稍偏一点一千四百元一平方,因为平原还是属于纯粹意义的农业生产县,配属的工厂也是以农业初级加工为主的工业,经过这几年折腾,十有**破产倒闭或改制转产,因此平原不属于劳动力和资本输入性城市,可现在同样的地段为三千到三千五百元一平方,稍偏一点的为二千八百元一平方,而德高花园直接定价在四千元一平方起。”李政看了齐天翔微笑的脸,接着说:“前年,平原在岗职工人均工资年收入达到13573元,月均1131元;今年的7月份,县统计局布了上半年经济动态,平原在岗职工平均工资达到2.4万元,月均2000元。姑且认可县统计局公布的数字,也忽略工资‘被增长’的可能,但工资增长了不到一倍,房价增长了一倍多却是不争的事实。抛开货币超和通胀因素,抛开医疗、教育等生活成本,只看基本事实,房价在居民生活中的涨幅就清晰可见,而房价的高低也可以清晰地看出来。房子作为商品早已为百姓认知,而且也早已认可房子的商品属性,但房子是用来住的,安居乐业是城市生活的体现和基本要求。实现‘居者有其屋’也是政府社会保障的一部分,是任何一个政府都必须做的。奇怪的是,我们平原的决策者不但忘却了这些基本责任,反而像商人一样卖起了土地,成了和地产商上下联动的利益共同体。另外房价的高低有基尼系数在衡量,这也许太深奥,老百姓不易衡量,但老百姓的收入却是衡量房价的最好标准,几个月的收入买一平米房子,这样的房价是高是低,不是很明确的标准吗?但就是这样的事实,彭书记还认为房价低,房价丢人,意欲何为似乎并不难理解,也就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在如今中央和省市政府调控房地产政策,关注民生的大背景下,彭书记的言论就有些不合时宜,甚至与上级精神背道而驰了。地方政府要投资拉动,要gdp数字,要政绩,或者还有卖地增加财政收入,这可以理解,但如果还牵扯到个人利益,就另当别论了。”
“房价多少算好,这似乎不是一句话就能涵盖的。房价上天或入地都不利于经济的展和社会的进步,但这与丢人似乎并没有太大的联系。”齐天翔看到李政又有一点激动了,于是就接过话题,淡然地说:“关键看房子是用来干什么的?这是应该先搞清楚的问题,老百姓的收入不是用来买房子的,起码不是全部用来买房子,要生活,要教育、要医疗、要养老,都用来买房子,然后住在豪宅里喝西北风?”齐天翔硒笑着,不屑一顾地说:“收入和社会保障是相辅相成的整体,而且是重要的有机部分,老百姓要清醒,领导干部更要清醒。”
“这还不算雷人的,彭书记与土豪交朋友的言论才叫雷人呢!”李政转换了话题,笑着说。
“土豪是时下时髦的词汇,怎么咱们的彭书记也赶起了这样的时髦?”齐天翔不相信地问。老彭的水平能这么快与网络接轨,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哪里啊!与‘土豪交朋友’,以及蜂拥而至的‘土豪金’、‘土豪宴’等等眼晕的字眼,不过是网络的调侃”,李政呵呵笑着说:“土豪本意是指地方上有钱有势的家族或个人,或指乡村中有钱有势的恶霸,有别于城市有文化、有一定修养的富裕群体,一般是指乡村中起家的富裕群体,特点是文化层次低、生活质量不高的土地拥有者。无一例外都是持否定的态度,与恶霸、劣绅处在一个层面,都是不值得现在人追捧的一个群体。网络的追捧有调侃的意思,也是一种新的仇富和表达不满的方式。改革开放几十年共同富裕却变成了土豪遍地,本身就是一种不正常的现象,是对‘花园’、‘华府’、‘豪庭’的无奈,也是对‘饕餮盛宴’,‘奢靡聚会’,‘极尽奢华’,以及‘皇家享受’,‘帝王风范’,‘贵族体验’的嘲讽和奚落,而我们彭书记的‘与土豪交朋友’却是实指的,还是工作部署。具体要求就是让各职能局委,特别是一把手要主动与企业家交朋友,了解他们的需求,为他们进行有针对性的服务。”
“这屁股到底坐到了哪里?”齐天翔愤愤地说着,与李政轻轻碰了一下酒杯,忧虑地说:“屁股决定路线,这绝对不是司机们的调侃,而是值得警惕的苗头了。都与土豪交朋友,老百姓怎么办?谁拿他们当亲人?”
“您忧虑的是啊,现在整个社会取向都生了偏移,这还不是最可怕的,可怕的是舆论导向也在推波助澜。朝代更替尽管有其必然性,兴亡变换也有相同的路径,比如官僚腐败、阶层矛盾、民不聊生等等,但社会形态或理念的变化却是相同的,而每一次的改朝换代给民生、民族带来的危害却是巨大的,往往需要几十甚至上百年的修复。历史毕竟不是游戏,可以从头再来,也不是电脑程序,可以刷新复制,还是需要认真反思。”李政叹了一口气说:“不说各级媒体的为钱是取的导向,没钱什么也干不成的无奈谁都躲不过,就说央视吧,央视应该不缺钱吧,可除了央视的新闻部门,还代表着党和政府喉舌的那一部分,其他部门都在干什么,财经频道紧盯着企业家和富豪,娱乐频道变着花样领着大家玩,电视剧频道不是婆媳争端,就是男女情爱波折,要么就是不讲道德的竞争和个人奋斗,好容易有了一个《百家讲坛》,上来忽悠的不是帝王将相,就是争斗权谋。看不到他们在建立社会主义新文化思想体系中承担的使命和作用,尤其是在抵制社会腐朽文化和拜金主义思潮方面应该挥的表率作用,反而看到其打擦边球和钻政策空子的精妙,这样下去怎么得了。”
“是啊!弘扬社会主义主流价值观,抵制不良文化和思潮的侵蚀,电视媒体当其冲,应该有一条红线约束才行。”齐天翔思索着说:“应该在净化社会空气、弘扬主流文化思潮方面作出些牺牲,不能都给人一种‘穷疯了’的感觉,毕竟媒体应该这样做,而且也必须这样做。”
“有点沉重了,咱哥俩这是怎么了?”李政呵呵笑着端起杯子给齐天翔敬酒,“说点轻松的,你对民间融资了解多少?”
“不是太了解。”齐天翔意识到这一大圈绕下来,终于要进入主题了,所以老老实实地说:“只是知道类似过去说的‘老鼠会’那样的东西,怎么了?”
“民间融资也就是除了正规金融机构之外的资金运作行为,具有灵活、高效、简单、方便的特点,有点类似于过去的互助会,不同的现在是有偿服务,以前的民间融资多出现在应急、救苦的性质,现在却大多出现在经营者和企业主之间,短期的资金需求以解决燃眉之急,与单纯的集资和老鼠会还有一定的区别。”李政简单地解释着,“但高息是民间融资的基本特点和形式,尽管银监会有规定,超过国家利率三倍的民间借贷不受法律保护,可现在的民间借贷何止是三倍,因此风险是显而易见的。”
“听你的意思,平原县现在有高息民间融资的现象。”齐天翔立即警觉起来。
“何止是现象,现在已经呈燎原之势,怕难以控制了。”李政伸手扶了一下滑落到鼻尖的眼镜,急切地说:“也就是从今年年初开始,国家逐步收紧信贷以后,县里边就出现了民间融资的苗头,开始规模并不大,而且都是在企业和商业行业悄悄地进行,但下半年以来,开始大规模蔓延,很多人都拿出自家的积蓄投入到里面,因为高出银行储蓄近十倍的利息收入还是很吸引人的,机关也有很多干部也参与到了其中。保守的估计,怕是有几亿元之多。”
“多少?几亿?”齐天翔有些吃惊了,这么大数量的资金来自于并不富裕的平原,一旦出现闪失,后果他不敢往下想了,急急地问:“是谁在操纵这件事,难道县委和县政府都不知道吗?”
“是高山的德隆投资公司在做这件事,县委政府都知道,但愿不愿管就是另一回事了,郝县长专门跟彭书记说过这件事,彭书记不客气地让政府管好自己的手,市场的事情让市场自己解决。”李政忧心忡忡地说:“这么大的资金集聚,而且很多都是老百姓生活和养老的钱,还有一般机关干部辛辛苦苦的积蓄,我实在有些担心,什么行业能有百分之五十以上的利润,来支撑这每年百分之三十五的利息,怕就怕资金链一旦断裂,或者有些人就不是以融资为目的,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了。”
“真的会这么严重?”齐天翔瞪大了眼睛问,其实他已经想到了这样的结局,只是不敢想下去,“还能有什么措施弥补吗?”
李政迎着齐天翔的目光,缓缓地摇摇头,“看来很难了,银行储蓄有国家托底,起码还能保证存款的安全,可民间融资或恶性集资就不好说了,收新还旧加上利息支出本就所剩不多,能够投入项目的就更少了,何况还不一定为了投资。听说清河那边也有资金过来,怕是都难以幸免了。”
“这是饮鸩止渴,这是作死啊!”齐天翔咬着牙恨恨地说:“应该做些什么,起码应该有些防范,有些准备吧!”
李政没有回答,也没有回应,也许他也不知道该怎么防范,或者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气氛有些沉默,一时陷入了僵局,也就没有了兴致,草草又喝了一杯,两人都散了,而齐天翔却怎么也难以放松下来,一直到回到宾馆也还是闷闷不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