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云梦肉
虞栎到来之后,唐飞羽手中做菜的速度不自觉加快了。不仅蒸了十来个胖鼓鼓的肉包子,炖好猪肚鸡汤,炒了花荤和素菜,还偷偷从空间里捞了一盘云梦肉出来,淋上刚熬好的酱汁呈上桌案。
难得尽一回地主之谊,他也想让客人们吃得畅快些。
一时间卤料与酒曲浸透的肉香弥漫出堂厨,欢快跳跃地刺激着厅中两人的嗅觉。
虞栎似是觉得难耐了。他与胡户曹从市肆一路出来体察城内外的秋收情况,早已饥肠辘辘。
于是他故作遮掩地啜着茶,咽下自己的食欲,轻咳一声道:“唐十二庖菜的技艺确实不错,先前楚柴还嚷嚷着要拜他为师。”
胡户曹捋胡子的频率都快了几分:“无怪乎大王要绕道城南,原来早料到有故人在宴请宾客。”
“胡户曹可有意见?”
“不敢不敢,大王此举最是英明。”
他们俩大大咧咧坐在厅上侃着天,就见屋外一前一后又进来两个中年人。
那两人看清主位上的男子,俱是露出了比之前王东还要震惊的神情。
虞栎的容貌在北皓城这一带鲜有人不知,每次他抗击匈奴凯旋归来,城里城外的人们都会放下手头的活儿去迎接。每逢秋收春耕时候,他与几个主事官员也时常会出来视察农忙情况。即使是只见过一面的人,也巴不得将他的脸深深烙在脑海里。
唐飞羽热情地将他们迎进来,笑吟吟道:“小子有幸,恰逢大王与胡户曹体察民情,便请来参与乔迁宴。”
转头又对虞栎介绍:“此二位为村中马什长,娄伍长。”
那两人终于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行了大礼,颇为战战兢兢地入了座。
“无事,左右都是客,你们也无需太矜持。”虞栎想让人放松的时候,他周身的气势都柔和下来。
唐飞羽见宾客都齐了,赶紧将菜品酒水摆好,一道道装盘精致鲜香扑鼻的菜让人不由食指大动。
王家人之前都聚在厢房里,见到虞栎更是不敢上座,唐飞羽便在东厢房也设宴摆了菜,让他们一家自在多了。
开宴后,例行劝过酒,虞栎动筷尝了一片云梦肉,差点没稳住表情。
他年少时在长安,什么珍馐佳肴没吃过,就算从前皇后对他不喜,也不曾克扣过他的吃穿用度。只是他自己不重口腹之欲,才能忍下楚柴这么多年无甚进益的厨艺罢了。
但唐飞羽一来,日日在膳房里做些吃食。这些奇特的滋味和他这个人一般,都泛出那种上蹿下跳的鼓噪劲儿,撞得人心笙摇动。
虞栎的异样众人都有所察觉,直到吃了云梦肉后才恍然大悟。
唐飞羽眼见他们都露出如梦似幻的神情,心里咯噔一下,不会是这肉的属性加成对他们有什么其他效果吧?会致幻吗?不可能吧?
“此肉……实在是至味佳品。”虞栎放下木著,不知为何又叹了口气:“若有一日,天下含灵也能食得上这种肉,那才堪当是长乐盛世罢。”
原来不是因为出现幻觉。唐飞羽松了口气,接着又听见虞栎说的话,心下一愣。
他将这话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念了几遍,再结合这些日子所见所闻,渐渐生出了感慨。
时人皆愿长乐未央,他也知道这是当朝统治者的美好愿景。
但有的人把长乐当成满足私欲的乐,吃到美食会因为欲望的满足而喜悦;有人以百姓之乐为己任,会想到许多庶民穷其一生也吃不上肉而停著不能食。
他抬头注视着虞栎,隐约能看懂他目光中大慈恻隐的情怀。
真是太难得了,他心想,我竟是走了什么运,随便穿越也能碰到这样一个人。
酒过三巡,性子较为外向的马什长说了点城南村近日里的事件来活跃气氛:
“大王,前些日子生了件奇事儿,村头许翁家的牛病倒了,他和他孙女抱着牛哭到半夜。结果第二天醒来,那头牛的病竟然好全了,劲头十足。”
虞栎听着觉得挺有趣:“一夜之间好了?”
“确实是一夜,村人都说后土娘娘被许翁祖孙俩感动,延了那牛的寿命。”
虞栎沉吟不语,胡户曹接口道:“既然如此,你们定要善待许翁家与那牛才是。”
“当然,我们与村人商议了,待春耕时,一户帮许翁耕一亩地。我们城南村这么多丁强,哪有不互相帮扶的道理?”
“善。”
唐飞羽挠挠下巴,觉得自己客串一回后土娘娘感觉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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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乔迁宴结束后,虞栎等人对包子和馒头这类吃食的兴趣也很浓厚,都觉得可以推广这类食物。
但是面粉对普通百姓来说算是比较奢侈的食材了,唐飞羽觉得如果要降低成本,先得改善一下石磨磨粉的效率问题。
他抽空去市肆找了个老石匠,问了些打制石磨的问题,现他做的磨盘磨齿坑坑洼洼,多是楔形枣核状的。这种磨齿咬合起容易造成堵塞,颗粒停留在凹坑里经常磨不碎,出粉率也不高。
“就不能錾其他形状的磨齿吗?”唐飞羽问。
“有啊,要是你愿意加点钱,我给你打矩形的,三角也可。”老匠人慢悠悠地说。
唐飞羽皱眉,他记忆力的磨盘齿都是放射直线状的。
“你看看打这样的成不成?”他拿了根竹棍,在地上简单画了八条倾斜排列的直线。
“这……可不太容易錾。”老石匠眉间的沟壑全都攒在一起,歪着头看了半天,手里比比划划,忽然拍了拍脑袋:“哎呀,往日我怎么没想过这种磨齿?”
“如何?是不是感觉比那些枣核三角磨齿好用些?”唐飞羽问。
“对啊,这样磨合,粮食也不会卡槽。”石匠越想越兴奋。从前在师父那学手艺,都是教什么学什么,自己想的不多。他们见识太狭窄了,每天被生存的压力逼得喘不上气,更别提去琢磨什么创新的事儿。
“那就麻烦你帮我打一具这样的石磨盘,径六尺左右,磨齿规整些。”
“行,半月后你来找我拿货即可。”
唐飞羽交了定金,回去又做了几坛酵母养着,这酵母用处大了去了,多备点总没有妨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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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磨盘做出来,唐飞羽找人把石磨搬回宅子里,就立在堂厨外边。
然后买了头毛驴,给点吃的喂乖巧了,领到磨盘前去拉磨。
在磨面粉的时候,他蒸了两个包子用竹筐装起来,去村头许翁家里拜访。
然而许翁此时不在家里,院子里只有他的孙女许嫣在喂鸡。
“小娘,你大父在何处?”唐飞羽问她。
“在屋后头。”许嫣抬起头打量他,脆生生地说。
许翁此时正在屋后头的菜田里浇水,见到唐飞羽走过来,有些疑惑地抬头看他。
“阿郎你找我?”
“许翁,我是村西那边新搬来的,唤我唐十二便可。”唐飞羽提了提手中的竹筐:“初来乍到,这是给您的见面礼。”
“哎呀,要什么礼?”许翁诧异得很。他放下桶和水瓢,领着唐飞羽进了屋。
唐飞羽坐下来,将竹筐打开,热气腾腾的白面包子出现在许翁眼前。
跟在后面进屋的小姑娘一闻到香味儿,立刻觉得饿了,绞着手指眼巴巴地看着案上的包子。
“这是……”许翁先前听村人说过,村西那头新来的唐姓人家会做一种新吃食,比面饼香软得多,他们都喊这叫,“包子?”
“然,这是用精面做成的包子,这两个包子只用了这么多面。”唐飞羽伸出手虚虚握了个圈。
“这如何做得到?”许翁讶异道。
唐飞羽笑了笑:“您不如先尝尝看。”
他从框里取出一双筷子,夹起来递给许翁,然后又夹了一个给许嫣。
许嫣接过后道了谢,乐呵呵地啊呜咬下一口,瞪大眼惊叹:“好软!”
没有经过酵的实面口感都不算很好,但这个面包的柔软程度是他们从未感受过的。
许翁两三口便吃完了,惊叹道:“这包子味道极佳。”
时下也有用面皮包住肉馅制成的“汤饼”,但制作起来不方便,也不好带出门。这种包子,无疑会受到大多数人的喜爱。
许嫣捧着包子,像松鼠一样小口小口地啃,脸颊鼓鼓囊囊。唐飞羽忍俊不禁问她:“好吃吗?”
她忙不迭点头。
唐飞羽于是对许翁说:“我此次来拜访,其实是想雇你们去做包子的。我打算在市里开一家包子铺,专卖这些适合做朝食的吃食。”
“哇!”许翁还未说话,许嫣兴奋地问:“那我们以后是不是可以天天吃包子了?”
“胡说甚么!”许翁呵斥她。
“无事,若是你们愿意受雇于我,每日朝食都可以吃铺子里的食物。”唐飞羽伸出手指,比了个三:“不仅如此,你们二人每月可得三百钱,逢年过节还能得些米粮杂货作为犒赏。遇上农忙也不打紧,你们可以先回来忙活,工钱按两人每月五十钱给你们算。如何?”
许翁更是惊诧,三百钱在北皓城中完全可以雇两个强壮有力的年轻男子,雇他们这种老弱,何苦来哉?更别说还提供朝食。
给官差办事都没这么好的待遇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