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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朵杏花

第90朵杏花

之后的一段日子,秦王妃倒是常往齐王府去。

每回去,还都把小朱雀带着,大有让朱雀和齐王培养叔侄感情的意思。

秦王妃是嫂嫂,又是女眷。齐王纵再因之前的事迁怒于秦王妃,但人家姿态都已经放得这么低了,齐王也不好回回都给脸色瞧。

不过齐王夫妇自也有自己的原则,和秦王妃还是客套居多。表面上客客气气,但心里还是疏远的。

郑四其实和秦王妃也没什么体己话可说,她和秦王妃不像和徐杏呆一起,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毫无顾忌。郑四知道秦王妃此举打的是什么目的,所以,每回秦王妃来,她待客周旋时,都是陪着小心的,生怕自己说漏了嘴,或是错说了什么话。

有关秦王妃的这些事,郑四都没瞒着徐杏。

她常到东宫来串门走动,所以,在徐杏跟前,她都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就好奇怪。”被秦王妃纠缠了几次下来,郑四突然渐渐生了些疑惑来,她和徐杏说,“我听我家大王说,秦王打小没少欺负他,且每次秦王欺负了他后,他哭着去找皇后评理,皇后都是偏秦王,从不曾偏向过他,哪怕是一回。”

“后来大了,我家大王自然也就知道,哪怕秦王再做错什么,皇后也都是只会偏秦王的。所以,他就再没去找过皇后评理。只是,他和秦王的关系,也日益恶劣。再加上,之前秦王也算计过他和卢氏女,所以他如今真的算是谈秦色变了。”

“秦王妃是个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她明知我家大王是不可能会背弃太子而倒戈秦王的,她为何又要一直坚持做这些无用功呢?”

徐杏这些日子还是一直在担心太子,成日提心吊胆的。所以任何的事情,她都会不自觉联想到夺嫡上。

这会儿,她和郑四其实是想到了一处去,都觉得秦王妃此举乃无用功。

最一开始时,徐杏也认为秦王是想借秦王妃之手来挑拨齐王和东宫的关系,但现在,她却不这么认为了。

秦王夫妇都是极聪明之人,不会蠢到在无用的地方一直下苦功,且还目的这么明晃晃的,丝毫不加以掩饰。

除非……

“是声东击西。”徐杏突然意识到此乃计谋,她严肃说,“意不在此,故意遮人耳目而已。”

“你的意思是……”郑四也渐有些反应过来,但她还是不能确定。

徐杏说:“他们应该是想让我们认为秦王因为这回受了打击后,开始想主动结交亲近兄弟了。但其实,他们意不在此。”

“面上用假象麻痹了我们后,好让东宫齐王府一起放松对齐王府的警惕和戒备,而他们私下里好实施自己真正的计划。”

“你是说……”答案几乎脱口而出时,郑四忙咬住唇,然后警惕左右瞧了瞧,见没人后,这才压低声音对徐杏道,“你是说……秦王府意欲谋逆?”

“嗯。”徐杏点点头。

虽然她表面极淡定,但心中其实很紧张。

因为她知道,决一生死的这场战,总算要来了。

徐杏自己心里紧张得要死,但却还不忘安抚郑四道:“不过你别担心,这也只是你我的猜测而已,也可能是我们猜错了。”

郑四却说:“你也不必哄我,我想,你我所是没有错的。”她倏的又攥紧拳头,脾气上来了,恨恨道,“只是我没有想到,事已至此,秦王府一党竟还不死心!为了皇位,为了权势,难道他们就忍心手刃自己的兄弟?”

又摇头:“我实在相像不到,秦王妃嫂嫂在替秦王周旋时,回回在温柔对我笑时,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郑四这会儿再想到这些日子来秦王妃对她的那些温柔讨好,她觉得恶心、反胃。

可能徐杏从小成长的环境要比郑四的复杂许多,经历过的人和事,体验过的人情冷暖……都要比郑四多一些。所以,这会儿她还算淡定。

她理智的站在了秦王夫妇的立场上去想了想,然后说:“秦王自小被皇后捧于掌心,又从小就被夸是天纵英才。偏他也的确不是庸才,有军功,有支持者,王府内更是三教九流的养了许多能人异士。更是结识了不少过命交情的异性兄弟……”

“他的一生都在光彩,便是有过失败,有过挫折,也有人会替他辩解。所以,在他心中,他早就觉得自己天下无双,独一无二。偏他也是嫡子,在身份上,他和太子同样尊贵。”

“所以,他就觉得,就连东宫太子,也该给他让路。”

郑四气笑了:“凭什么?”又说,“他有军功,我太子姐夫难道就没有吗?当初攻下长安,太子姐夫可是头一份的功劳,正因如此,圣人才初登皇位,便立即册封姐夫为太子。”

“之后姐夫之所以不能再南征北战,不过是身为储君,为大局考虑,他必须坐镇后方。可文治武功,各方各面,他又哪里做得不好了?”

“秦王功高,我太子姐夫难道就一无是处吗?就毫无政绩吗?这些,他秦王是没看到,还是不愿看到?”又冷呵一声,讽笑道,“前年,和刘汉王大战,秦王不是打败了吗?他打的败仗,结果我太子姐夫去了不过数月时间就大胜而归……他就不自惭形秽吗?”

徐杏说:“人一旦被捧得高了,心养得大了,是会刻意的不愿去听、去想那些对自己不利的事的。何况,秦王府走到如今,也是退无可退,便是秦王他自己不想反,他的那些部下,那些干将,也会架着他反。”

“那一群莽夫!”郑四不由又骂捏一句,“真是唯恐天下不乱。”

徐杏叮嘱郑四说:“这些既然我们猜得到,太子齐王肯定早猜到了。所以,你之后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该怎么对秦王妃,还是怎么对她就好。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

“好,我明白了。”郑四答应了下来,“你就放心吧。”

面对郑四时,徐杏虽淡定从容。但等郑四一走后,徐杏自己一个人呆着不免越想越着急,也越想越害怕。

她说是和郑四说太子齐王肯定早什么都猜到了,但她其实不能确定。

万一没有呢?

所以,等晚上太子来了她的丽正殿后,徐杏不免又要在他耳边唠叨这些事。

但见太子一脸疲惫的样子,徐杏突然意识到,很可能他今天在明德殿和东宫那些属臣议政了一整天。如今到她这儿来,就是想谈谈别的,放松放松的。

且她方才话已经说的那么直白了,她也不信他听不懂。既然懂了,想来他会有自己的决策。

她不干涉。

徐杏就又转了别的说:“殿下这会儿来,不知用没用过饭?”

太子则朝徐杏伸过手去,拉她人挨坐在他身边,他整个的把人抱在怀里说:“杏娘,孤知道你是为孤好,孤心里很感动,也很开心你担心我。但孤只想你日日都无忧无虑,开开心心的。”

“好,我知道的。”徐杏应下。

她是真的只是担心他的安危,别无它想。而且,她有预感,那场大仗应该就在这几个月了。

她想着,熬过这几个月,陪他一起度过他人生中最危险、最艰难的时光,能亲眼看到他和雁奴一直都好好的活着。然后,差不多就该是她离开的日子了。

徐杏所猜倒是没错,秦王正是此意。

这些日子,秦王一面让秦王妃笼络齐王卫王,看似是意在挑拨齐王卫王两府和东宫的感情,一面则暗中笼络群臣,以便日后行事。

秦王自然也有笼络徐国公府之意,但徐家大郎徐执年后再赴任时,却把自己夫人和一双儿女都留在了京中。

意图是让他的夫人看住徐国公夫妇,但凡长安这边有什么风吹草动,他好第一时间知晓。

徐执是自小跟在自己父亲身后从军打仗的,十三四岁时,便在死人堆里滚。之后天下初定后,他便凭着一身的军功被圣人放了外任,在外驻守。

这些年来,他鲜少回家。

也是这次留家过年,他看到了父亲的勃勃野心,也看到了局势不对劲后,这才留了夫人孩子下来替他看着。

自徐妙芝母子那事后,徐国公其实有气得刻意和秦王府疏远了一阵子。

当时,他是有借势想投靠东宫的。但见太子也只是饶了大娘母子一命,之后也不见太子有招揽他之意,徐国公便又犹豫了。

如今大娘被从东宫赶了出来,李信又不是太子亲生的,太子不可能认。李信虽是秦王之子,但他确是大娘和秦王通—奸所生,秦王又不缺儿子,他肯定不会认了李信回去。

所以,如今于他来说,东宫和秦王府,两边他都不再有筹码。

幸娘倒是在太子那里得宠,又是内定的太子妃了,但那死孩子她和徐家不亲,她如今都入了何家族谱了,高攀上了永安侯。

至于二娘……二娘虽聪敏且也有手段,她心倒是在徐家的,可……可她毕竟不是徐家亲骨肉。

这孩子又心计深沉,他怕日后她会反咬徐家一口。

算来算去,徐国公竟觉得自己这些年白忙活了。

三个女儿送了出去,结果一个真正派上用场的都没有。

秦王府意欲暗中拉拢徐国公,此事被府上世子夫人知道了,世子夫人立即飞鸽传书给徐执,很快,徐执便快马加鞭赶回了京城。

“父亲糊涂!”

徐执一回到家,就直接闯入自己父亲书房找父亲。

见儿子未得宣召竟私自入京,徐国公大惊。

“你不要命了吗?”他忙去把书房的门关得严严实实的,之后才又折身回来,冷着脸训斥自己儿子,“你可知道,若叫人现你私自回京,圣人能治你什么罪?”

徐执却说:“父亲已经欲以一人之力而陷整个徐家于不义了,孩儿被不被圣人治罪,又有什么要紧的?左不过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

“你知道了?”徐国公都不必多想,只稍稍一思忖,就知道,铁定是他的那位好儿媳妇偷偷传的信。

“原来,你这次赴任未把妻儿再带上,并不是想留下孩子来让你阿母享天伦的,你是让你媳妇盯着为妇的。”

做老子的被当儿子的摆了一道算计了,徐国公不服的冷冷哼一声。

徐执却替自己夫人先解释了一番:“阿父别怪善真,她是不得不听我的话。阿父真要怪的话,就怪儿子,是儿子让她这样做的。”

“你们夫妻一条心,如今倒是算计起老子来了。”但也知道长子这么做乃也是为徐家好,所以,徐国公气消了后,也就没再一直揪着此事不放。

他只问:“你是为秦王一事而来?”

徐执道:“父亲乃开国元勋,又位列公爵,要权势也有,我们徐家只要好好经营,日后必然一门荣耀,父亲又何必执意醉心权势,非要再上一步呢?殊不知,登高易跌,权势赫赫,虽威风,但却也极易招来祸端。”

“父亲若应了秦王招揽,成还好,若是败了,我们徐家重则满门抄斩,轻则也是配边疆。”

有关这一点,徐国公不是没有思虑过。只是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他算是进退两难了。

“东宫明显不把为父放在眼中,你的两个亲妹妹,一个不成气候,一个则不念娘家的生养之情,断了和徐家的关系,直接入了何家族谱。若日后东宫登位,我们徐家还能有如今的荣耀吗?”

徐执道:“便是父亲不得太子重要,但儿子坚信,凭太子品性和手腕,只要我们徐家不犯错,他自也不会刻意为难。但秦王府那边就不一样了,秦王非正统,若是兵变,便就是谋朝篡位。即便日后坐上了那个位置,史书上会如何记载?后世会怎么说?”

“乱臣贼子,终究不是正道。”

“再有。”徐执继续道,“秦王麾下能人异士也不少,父亲在他那里,排不上号。便是日后秦王登位,他率先重用的,难道不是跟随他多年、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将士?”

徐国公却非常瞧不上那些人,哼了声道:“老子封爵时,那群崽子还不知道遵哪里造—反呢,他们也配和老子比?”

徐执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后,徐执则继续说:“父亲若是执意不肯听儿子的劝谏,儿子也无法。只是,事后莫怪儿子得罪了。”

“你……你什么意思?”

这日之后,徐国公便病倒了。秦王让府上名医去看,得知徐国公是真病不是装的后,更恼火。

秦王这些日子被禁足在秦王府,已经有些日子没去上朝了。圣人下令,禁足他半年,半年内不准他踏出自己王府半步。

同时,还收了他手上的许多权势。

对这些,秦王都忍了。

只是这些日子来,他也并没有真如圣人所交代的那样,在府上修养身心好好反思自己的错,而是一直暗中四处走动筹谋。只待做足了准备后,一局定胜负。

曾经徐国公这老匹夫是如何巴着他的,秦王还历历在目。如今却因为他一时的失势,而宁可真把自己弄病了,也要避开他的招揽,秦王如何不气?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秦王得到探子带回来的消息后,正处盛怒中。偏这个时候,徐妙莲身边的婢子来请他过去看看,说是徐孺人孕吐得厉害,什么都吃不进去。

无疑,婢子被秦王怒斥了一顿。

秦王妃知道自家大王这些日子心情不好,所以,她亲手煲了些清凉败火的汤端了过来。

正撞上秦王怒斥那个婢子。

秦王妃打了那婢女先走,说是一会儿她会过去瞧瞧徐孺人,让她先好好照顾着。

之后,才又往秦王书房内去。

见她爱慕的男子此刻正一脸怒火坐于窗边,外面残阳余辉透过窗棱透进屋,洒在他身上。此情此景,不知怎么的,她忽然想到了二人初成亲那一年。

初初成亲时,他对自己极为温柔体贴,眼中从未有旁人。

可幸福时光也只有那么一年时间,再之后,府上姬妾便一个一个的多起来了。

而那时她又正好有孕在身,便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去别的女人屋里歇息。

但即便如此,她想,她也还是很爱很爱他的。

收回思绪,秦王妃这才继续往里去,一边把汤舀出来盛到碗里,一边则说:“一个婢女而已,什么都不懂,大王何必把气撒她身上去。”盛好汤后,递过去,“这是我亲手炖的,大王尝一尝。”

秦王倒十分给秦王妃面子,更不会把怒气撒到她头上去。

接过汤碗后,秦王道:“本王只是在生徐国公那老匹夫的气。”

秦王妃劝解道:“这徐国公本就是见风使舵之辈,如今他见大王失势,自然不愿再与大王走得近。若为此事而气,当真不值得。”

秦王捧着汤碗,总归是一口没喝。他把汤搁在一边案上,心事重重道:“本王也不只是为这个而气。”

秦王妃想了想,犹豫一番后,最终还是劝说:“大王,不如我们自请去封地吧?虽到了那里,不比在长安富庶繁荣,但我们一家却能安稳度日,共享天伦。”

秦王却睇着秦王妃,突然冷漠起来:“你今日何故说这些?你也是听了谁的话,想来劝我的吗?我没想到,竟连你也理解不了我。”

秦王妃说:“臣妾理解大王,可臣妾还是想冒死相谏。只不过,若是大王心意已决,臣妾定当和大王同生共死。”

皇后这些日子虽然一直被禁足在栖凤宫内,且她身边的那些心腹宫婢,也皆被圣人替换掉了。但之前送吴昭训去东宫时,皇后有在吴昭训身边安插两个心腹。

所以,有关东宫的一些消息,她还是知道的。

这日,贾姑姑设计潜入栖凤宫,成功见到了皇后后,便把她在东宫内打探到的一些消息全都告诉了皇后。

皇后听后,不由更是愤怒生气,指责太子说:“他如今都那样得势了,二郎也再不能成为他的威胁了,他为何还是不肯放过二郎?”

又问:“贾姑姑,你这消息可准确?”

贾姑姑忙说:“是千真万确的,奴悄悄伏在暗处,亲耳听到良娣和齐王妃说的。说是太子和齐王已经尽数拿到了秦王的许多罪证,包括他近日来还在暗中结党营私,收买朝臣。说是被秦王收买去的那些朝臣,有几个已经反水了东宫。”

“如今太子正计划着要去御前告秦王一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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