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似我非我
“桑树沟的满堂观音娘娘显灵,赶快将童儿周悦娘的魂魄还来,弟子感激不尽。定当肥猪肉、雄鸡、豆腐、敬上……”
秦玥一阵迷糊:这谁啊,在耳朵边上神神叨叨胡说八道,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关键是这叽里咕噜的声音根本没停下的意向,看来是她很久不威被人当成病猫了!这么想着,她不由猛地睁开眼睛!
先映入眼帘的是漆黑的房橼和稀稀拉拉黑的茅草屋顶,身下是硬硬的木板,鼻尖嗅到的是香烛燃烧味道……
还没从眼前奇怪景象中回过神来,眼前就突然出现了一张沟壑纵横的老女人面孔,女人双颊鼓胀,像是包了什么吃食在口里。看到秦玥圆睁的双眼,老女人眼中闪过一丝窃喜,就在秦玥迷惘之际,老女人腮帮子一鼓一瘪:
“噗……”
冰凉的水雾夹杂着难闻的口臭向着秦玥的脸庞喷来,“啊……”
饶是觉得现有生活如同死水微澜般难熬,秦玥也不想有这种刺激的生活体验,简直就像是噩梦!
还没等尖叫声拔高,她就感觉天旋地转,整个人被卷入了一个温暖怀抱,头被紧紧摁在了一处硕大的胸前,除了暖暖的感觉还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汗酸味儿,闷得她喘不上气来;她想用力的挣开,却惊讶地现浑身没力。
“悦娘啊,娘的乖女儿,吓死娘了!呜……终于醒过来了。”
秦玥愣住,颈脖后面暖暖的湿意有些灼人,关心的啜泣声让酸臭也变得不是那么难以忍受,这怀抱莫名让她觉得安心。
不对!
秦玥的眼睛猛地瞪大!自己父母离婚好多年了,而且两人忙得只能通过打钱来维系亲子关系,怎么可能担心她?最重要的是这两个女人的语言,根本就不是她所熟悉的普通话,而是一种乡间俚语,似曾相识?就像是前不久刚刚听谁说起过一样!是谁?会是谁呢?
不去想事情没事,一动脑秦玥就觉得像是有人拿根棍子在她脑海里用力搅。
一会儿是出生豪富从未吃过苦,年纪轻轻吃遍了山珍海味、穿遍了奢侈品牌,唯一缺憾就是没感受过亲情,也没遇到过友情,这是泡在蜜水里长大的秦玥。
一会儿是出生穷山沟,三岁开始做农活儿,十岁年纪从来就没出过桑树沟这偏僻的山村,这是苦水里长大的周家悦娘。
“世海家的,你家悦娘我算是救回来了,幸好她这次只是被林子里的恶鬼吓得失了魂;要是被那恶鬼上身的话可就麻烦了。”老女人,也就是周世海请到家的神婆,说话时带着一种魅惑人心的神秘语气。
“好好好,那就请李大仙帮悦娘驱驱邪,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抱着女儿的罗月华连声说好,虔诚的模样渐渐安抚了头昏脑涨的秦玥,不,应该叫周悦娘!
“要想避开那两个恶鬼,你家悦娘要忌上三天外人。你们呢,数十三张金钱,二十四张银钱,做个眉目清秀的童女放到林子边的桥下烧了。三天后呢,再扯上一丈二红绳,带着她系到路口那颗桑树上去,让悦娘围着桑树转上三圈,叫桑神三声‘干爹’,这样才算是避过了劫难。”
神婆一边说,嘴里还出咕嘟咕嘟的漱口声,想起刚才那口混着口臭的水雾,胃里一阵翻腾,忙伸手用力推搡揽着自己的女人。
“悦娘,怎么了?”感觉到女儿的力道,罗月华又惊又喜,“李大仙,您可真灵验,悦娘好多了。”
趁着这机会,周悦娘终于脱身,趴在床边就是一阵狂吐,眼角余光还将屋里的摆设看了个七七八八。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对面墙根下一张小平板床,上面铺着干草,放着一床黑乎乎露着破洞的棉被,黑褐色棉絮都跑了不少在外面,有此可见这家人的条件有多艰苦,大概和索马里难民也差不了多少了。
李大仙站在靠门口的位置,身上穿着半旧的补丁道袍,和着她念叨的神佛名号显得不伦不类。她手里捧着个巨大的黑陶碗,时不时就张开满是皱褶的嘴唇,露出缺了一角的黄板牙,喝一口水喷到黑黑的泥地上面,水渍快速地渗进了地面。
李大仙身后的外面是一间堂屋,堂屋正中央摆着一张八仙桌,除了燃烧的香蜡,还放了几个盘子,里面摆着猪肉、豆腐、还有一只浑身光秃秃的大公鸡被两只筷子支撑着显得昂挺胸,也不叫光秃秃,至少屁股上的还留着三根羽毛孤伶伶地立着。
也许是她呆滞的眼神太过于显眼,罗月华焦急的看了眼老神在在的李大仙,担忧地问道:“大仙,悦娘这是怎么了?”
“别慌别慌,让我看看。哦,悦娘这是刚刚魂魄归位没醒神呢,还得昏昏沉沉好些日子,你啊,不用大惊小怪。另外,刚才吩咐的那些事情你一定要照做啊,有一样没做全悦娘都会有被鬼上身的可能,到那时候只有把她关到半山的神庙里,让桑树沟的大神们帮着她驱驱邪魔了。”李大仙故作深奥的解释着。
“神庙?!不会,我家悦娘会好的,怎么用得着进神庙呢?”罗月华恐惧拉过女儿抱着,声音颤抖:“悦娘会好的,咱们悦娘有周家列祖列宗保佑,一定不会被鬼附身,大仙就放心吧。悦娘会好的……”
虽然不知道“神庙”是什么地方,但能将人吓成这个样子的总不是善茬吧!周悦娘决定暂时做个哑巴先弄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再说。
借着木板房上两尺见方的小窗口,周悦娘终于看清了自己“娘”的长相,五官看着年纪不算大,白和皱纹倒是挺多的。看她神情满满的关切,还有脸上斑驳的泪水,周悦娘多年没波动的心重重一震:真的有人为我操心么?
下意识伸手想帮“娘”抹去脸上的泪水,可看到自己手掌的她顿时就呆住了!
这是一只连指甲里面都是黑泥的小手,细瘦的手臂带着和“娘”一样的蜡黄,收回手,摩挲着掌心硬实的茧子,她……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过另外一个人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