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姐妹

乐娴另一个大丫头青墨早带着几个二等的迎上来,一行人进了门,分长幼坐下,乐娴忙唤丫头,”三姑娘要碧螺春,四姑娘喜欢祁门红,六妹妹不喜欢茶,给她沏一杯甜甜的红枣茶来.”

乐妍噗嗤一笑,忙掩唇道:”大姐姐记性最好,又最疼爱我们这些妹妹,记得真真的.”乐妤打量着房中,前世出嫁后便再也没来过这里,如记忆中一样,南面供着檀木雕花高几,挂有一幅色彩浅淡,明丽清新的雉鸡牡丹图,高几上摆了一只汝窑双耳长颈花瓶,插了疏疏几支花枝,进来是起居代客的次间,也是她们现在坐的地方,临窗是海南花梨木的喜鹊登枝纹大炕,铺了半新不旧的玉涡色素罗软垫,此刻乐娴和乐婉坐在左右,乐妤和乐妍分坐了下圈足红木罩海棠锦缎圆凳,几人说笑了一会,乐娴便挥手让人捧出了三个雕花的檀木匣子,”妹妹们都一人挑两样吧.”

乐妍已率先起身瞧去了,她生母出身低贱,她无人可依,自是最急切的.乐妤看在眼里,微微有些不悦,虽说如此,但几个姑娘一般无二,四季衣裳饰都是齐全的,难道娘亲亏待了她不成?参加春宴,饰自会给她配得漂漂亮亮的.乐婉也坐着不动,乐妤微微有些诧异,想了想,便笑着道:”三姐姐,咱们也瞧瞧吧,我瞧着都是好东西呢.”乐婉闻言看了一眼乐妤,好像有些吃惊,微微颔,”好,.”

那三个匣子里一个是镯子玉佩,一个是簪环,还有一个是些头花,链子.乐妍高兴地拿起一支蝴蝶步摇比了比,右手又拿了一只水头十足的翡翠镯子套了套,欣喜不已.

乐妤不动声色地注意了一下乐婉,只见她随手拈起一枚白玉镂空蝶纹玉佩,不过随意把玩,似并不在意.心中便也有了数,随便选了一对红珊瑚耳环.乐娴十分温和热情,不时拿了簪子,耳环为乐妍比划,乐妍看看手中的翡翠镯子和赤金宝花钿,目光还在一对珍珠嵌猫眼石的耳坠子上恋恋不舍.乐娴见状,主动拿起耳坠子递给她,笑道:”六妹妹最小,既喜欢便一并拿去吧,我想三妹和四妹也不会有意见的.”

乐妍大喜,捏紧了耳坠子,道:”真的吗?”目光却在乐妤和乐婉脸上梭巡不停.乐婉淡淡一笑,”我的饰很多了,是大姐姐的东西,我怎么会有意见?”

乐妤心中冷笑,也笑道:”这话很是,莫不成我们还要吃小妹的醋?”乐妍有些脸红,却也没说出推辞的话来.

乐娴收买人心的本事一向是厉害的,几件对她而言可有可无的饰,就换了乐妍的感恩戴德,岂不划算?还显出她比我们都关心乐妍,真是一举两得.

乐娴见各自收了饰,心中得意,便笑道:”不如今天都在我这里用饭吧,难得姐妹齐全.”

乐妤有些迟疑,乐婉却已淡淡地开口,”多些大姐姐美意了,不过吴大娘布置的功课我还没做完,明天要交了,就不叨扰大姐姐了.”

乐妤便顺势拍拍脑门,忍着恶心和森寒牵住乐娴的衣袖,笑道:”正是呢,三姐姐不说,我还险些忘了,好姐姐,改天我一定要来你这里补上今天这顿.”语气亲昵娇憨,谁看也是姐妹情深的样子.

乐妍本已满脸喜色直欲答应,见乐妤和乐婉都推辞了,自己不好一个人犟着,只得讪讪一笑,理了理自己的腰间压裙玉佩,低头不语.

乐娴温柔地为乐妤整理乱了的鬓,微笑道:”你想吃姐姐这里你随时都能来吃的,你喜欢的龙井竹荪昨天外面还奉了一大筐新鲜竹荪进来.”

乐妍心头酸,竹荪的滋味奇美,自己也是极爱的,可满家谁又记得自己也喜欢吃?就连大姐姐,也对这个外来的野种比自己这些亲姐妹好.

烟芜匆匆来回,送来了填漆喜鹊登枝红木匣子,里面丝绸上端正躺着一支华光溢彩的步摇,纯金累丝细细缠绕,编成栩栩如生的鸾鸟,羽毛皆以翠鸟孔雀最翠绿光滑的尾羽镶嵌点沾,硕大的红宝石是鸾鸟的双眼,晶莹鲜红,鸾口衔下龙眼大的一串红宝石流苏,华贵耀眼,价值千金.

乐娴纤手拂过璀璨步摇,眼中晦暗一闪而过,继而笑道:”这步摇极漂亮看起来倒像是御作监的手艺,我这些东西多得戴也戴不完,不如还是四妹妹留着,过两年你就及笄了,到时候便挽得起来.”

乐妤端着茶盏垂目喝茶,余光已将她神情看得清楚,心下暗哂,原来她也并不是全无破绽,这句多得戴也戴不完岂非多余?贵为原配嫡长女英国公府的外孙女的你,自然不会缺了这些东西,你到底是在意的.

放下甜白釉茶盏,展颜笑道:”大姐姐自然少不了好东西,我没什么好的,也就这个拿得出手,莫非大姐姐不喜欢乐妤了?”说着牵住乐娴绛红的缂丝绣缠枝纹衣袖,脸色一黯,充满了伤心.

乐娴心中憋屈还不得不安慰她,收下步摇,强自微笑着道:”怎么会?姐姐不过是恨不得把自己的都给妹妹,反而还要了妹妹的东西,不好意思罢了.”

乐婉端着青瓷缠枝定窑茶盏,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看到这一切,只静静地盯着茶盏,仿佛这茶盏成了宝贝.乐妍却忍不住酸溜溜地道:”四姐真是说笑了,听着倒像是撒娇呢,几个姐妹里面,谁不知大姐姐最疼四姐.”

乐妤笑容微凝,只是一瞬之间,仍是笑得欢快,”六妹妹吃醋了呢,大姐姐快给她找个坛子.”乐妍傻愣愣地道:”要坛子干嘛?”

乐妤丝帕掩唇,吃吃地笑道:”好接着六妹妹的醋啊,也不知一个坛子够不够?”

屋子里大家哄堂大笑,一向端庄的乐娴也忍不住忙拿了帕子遮脸强忍笑.佛爷泥塑般的乐婉一口茶没吞下,噗地喷了出来,呛得咳了起来,连连笑着抚胸.就连丫头们也都个个强忍笑意,死死地埋头.乐妍涨红了脸,又羞又恼,却不敢作,勉强道:”四姐笑话我.”起身借着羞恼跑了出去,她的丫头连忙追了出去.乐娴忙道:”快跟上,看着六姑娘.”

乐妍捂着脸跑回自己住的芙蓉轩,扑在床上就大哭起来,她心里恨恨地想,萧乐妤,你让我在这么多人面前难堪,太欺负人了!

李姨娘刚好给她送新作的桃花糕来,见状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忙问乐妍,知晓了原委,气得抚着乐妍的肩骂道:”什么东西?!竟拿我的妍儿取笑!都是一般的小姐,就算她是嫡出,也还是外头来的呢!”

乐妍吓得忙握姨娘的嘴,委屈地掉泪道:”姨娘,快别说了,父亲说过的,谁敢提这事,要活活打死的.”

李姨娘只觉心肝气得一抽一抽的疼,自从顾氏进门,萧邦维就几乎没在她们这些姨娘处过过夜,更把萧乐妤宠上了天,就连大姑娘也退了一箭之地,如今自己的女儿更如此受气,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揽着乐妍,目光阴狠,心下转了几转,这个仇,她迟早要给女儿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