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焉得虎子

周一，风铃去采访一位制作陶艺的民间艺人，观看陶艺制作过程，据知，这位民间艺人是家传的制陶工艺，迄今已有300百年的历史。风铃采访得很细致，像这种绝活有很多的技巧，如果不了解仔细，写出来的稿子就会出现纰缪。

采访完开车经过鹦鹉大道，前方不远便是鹦鹉洲生命奥秘博物馆，风铃下意识地将车驶到博物馆的门前。此时，人体展览已经进行第七天，来参观的人仍是络绎不绝。

风铃推门下车，径直走向拥挤的人流，生命奥秘博物馆对有记者证的记者采取免费制度，排队半个小时后，风铃再次进入博物馆内。

馆内的摆设仍如前几日来时一样，风铃径直走向那樽塑化孕妇的玻璃柜前。

那具人体呈半弯腰姿势，腹腔内的脏器和胎儿一览无遗，风铃紧盯住它的头部轮廓，忽然间风铃的眼前就出现了风筝的形象。

其实两姐妹的感情并不深，幼年家境贫困，风筝被送回乡下奶奶家抚养，而风铃因为年纪小而幸运地留在父母身边。也许就是这样，风筝总认为家人都欠了她，尤其是妹妹风铃抢走了本属于她的父母之爱。风筝叛逆，固执，对家人冷漠，但对外人却亲热异常，掏心窝子的好，以至于后来风筝在朋友的唆使下偷家中的财物去变卖。

为了断绝风筝和狐朋狗友的来往，家里又在相邻的市区买了一间门面给风筝做生意，没想到风筝又将门面及货物偷偷抵押给别人，拿着钱去酒吧，酒疯打伤人被关到看守所，最后还是赔了伤者20万块钱私了，风筝才得以从看守所放出来。

也许，风筝在用这种方法引起父母的注意，但是她却不知道，她是在伤害父母，使得父母对她寒了心。

风铃伸出手抚触玻璃柜，隔着玻璃，她的手指无法触碰到里面的塑化人体。

有血脉相连的人，哪怕感情变得再恶劣，心中总是有一份难言的牵挂，这就是亲情。

风铃满怀惆怅走出博物馆。

刚坐到车中，风铃接到高中同学傅明君打来的电话，这傅明君在医院上班。“风铃，你在做什么？有没有想我？”傅明君性格有些像男孩子，说话大大咧咧，平常爱和风铃以“老公老婆”称呼。

“刚采访完，准备回报社写稿。明君，你晚上来我家，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没空，晚上有要事。”

“不会是有了男朋友吧？”风铃笑起来。

“医院忙死了，哪有空交男朋友，我现在看见最多的男人就是医生和病人，以后我的老公恐怕也只能是医生和病人了，不像你在报社可以接触到各行各业的男人。”傅明君唉声叹气。

“那你晚上究竟要忙什么？”风铃不解。

“我悄悄告诉你，你不要和别人讲，晚上我要去抢尸体。”

“什么？抢尸体？”

“小声点，那么大声干嘛。有个死刑犯人被枪毙了，我们去摘除他的心脏，有病人等待移植。”

“那这是正常的嘛，为什么要抢呢？”

“因为不是捐献的嘛，所以要抢，不然就给别家医院和医学院校抢去了。”

“尸体这么火呀？”

“你才知道呀，简直是供不应求，华夏人都讲究入土为安，基本没人肯捐献遗体和器官，像这种没人收尸的死刑犯人就贡献给医院和医学院校了。”

傅明君再三叮嘱风铃不要透露自己的话才挂断手机，风铃坐在车中呆，按照傅明君的话，器官和遗体捐献非常艰难，那东野阳的人羲生物塑化公司为何会有那么多具尸体？这些尸体究竟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个问题也曾有记者追问过东野阳，但东野阳仅以一句合法途径回答。

既然合法途径不能获得这么多尸体，那么来源只能是非正常途径，非正常途径即是违法途径。

风铃用手机搜索人義生物塑化公司，公司官网做得非常简略，只有公司介绍和几张图片，居然连联系地址和电话都没有留下，这令人感觉这家公司只需要有人知道它的存在，而不愿意让人知道它的下落。

退出官网，网上有稀稀疏疏关于人羲生物塑化公司的内容，但都不是有效内容，不过在前程无忧看到了这家公司的招聘广告。

回到报社，风铃立即着手写稿，半个小时完成，检查无误后便给记者部主任肖炎。肖炎负责审核新闻稿件，确定哪些可以上报，这直接关系到记者的薪水高低，他是风铃的大学师兄，两人同校，因此对这个小师妹也格外照顾，风铃的过稿率达到90%以上。

坐了半个小时，风铃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起身去主任办公室。

肖炎正在看风铃的稿件，风铃的文笔在众多记者中不算出众，但胜在简洁，能用一个字表达的决不用两个字，一目了然，扣住中心，这在肖炎看来，这比那些咬文嚼字用无数形容词堆砌的文笔要好得多。

“主任。”风铃在门前敲门。

“进来吧。”

风铃在办公桌前坐下，桌子上有一盆仙人球，大约长久没浇过水，这颗仙人球已经萎缩了一半。“主任，我过来的稿件看了吗？”

“正在看，有些地方可能要改，比如你写了许多陶艺的制作过程，但我们是报社，新闻就是写事情，但不是写说明文，你可以多写这个人获得了什么奖，他的技艺传承，这样这篇新闻才有意义，我们的受众是不需要知道陶艺是怎样制成的。”

“行，我回头就改。主任，我还有一件事想说。”

“什么事？”

“我想请假。”

“多长时间？你知道报社记者少，人手不够就凑不齐版面。”肖炎放下笔。

“大概要半年吧。”

“半年？”肖炎一脸难色，道：“时间太长了，你说说你的原因，我考虑考虑。”

“总之，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去做，可能需要半年，也有可能是一年。”

“你不能这样敷衍我，我要明确知道你想做什么，这样我才能考虑准你的假，半年不是一天半天，也不是一个星期。”

“对不起。”风铃咬了咬嘴唇，低头沉思半晌道：“主任，现在我还不能说是什么原因，因为不方便透露，如果半年的请假期太长，我可以辞职。”

“看来你是真的遇到事情了，但如果你要辞职，你应该考虑到文老师的感受。”

提到文老师，风铃也为难了，文老师是风铃的大学辅导员，也正是她向肖炎的力荐，才使风铃有机会进入楚天报社。

“我会向文老师说明情况的。”

“行吧，你去弄个病假条，我准你半年的假期，半年后不论你的事情有没完成，你都要回到报社。”

“谢谢你，主任。”

从主任办公室出来，风铃没有如释重负的感觉，反而感觉有一座无形的大山正压在她的头顶，压得她快喘不过气来。

要想知道人体展览所用的尸源从哪里来，要想知道那具孕妇尸身的真正身份，唯一的办法就是进入人義生物塑化公司。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