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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二 第16章

旻宁离了寿康宫,再去钟粹宫。这一路之间,他的心境竟然生了绝大的变化。

这连他自己都没想到。

当他在钟粹宫里,面对新皇后钮钴禄氏的哭诉时,不知怎的,他找不到惊、乱、悸。

他反倒,莫名地想笑。

终究是这些年的枕边人,他神色之间那么微妙的一点子变化,钮钴禄氏也立时察觉。

那一瞬,她是惊愕的。

她刚刚向他哭诉,请他为他们的儿子,也是他目下膝下嫡长子的儿子请命,请他一定要还他们的孩子一个公道。

同时作为皇后,对于宫中竟然查出鸦片烟的事,她也同样要向他提请彻查,万勿姑息。

她这样泪水涟涟、义正词严之后,换来的竟是他眼中有些甚至都要藏不住了的笑意?

皇上他,怎么会想笑?

她愣愕上前,轻轻捉住他的衣袖,“皇上……您倒是说话呀。”

旻宁忍了忍笑意,偏头望她。

她还是这样楚楚可怜的模样。曾经他有多喜欢她这样轻轻捉住他衣袖,与他撒娇,与他谈辩的模样啊。

那些娇俏,那些灵动,那些当他偶然也有张口结舌的机变……都曾经当他体会到了那类似心动的感觉啊。

所以他对她,总是特别的。

他将他能给她的,已然都已经给了她。

可是,她竟然还这样地不知足啊。

她还想跟他要什么?她已经在中宫之位,她的孩子已经是目下唯一的嫡出皇子……她们母子在后宫的地位已经不可撼动。

她怎么还不知足?

她怎么不明白啊,这世上他能给她的,都已经给了她了。而她若还不知足,那么她还想要的,便是他无法给她的了。

他有些忍不住笑,便也在勾起唇角的时候,将这疑问说出了嘴。

“皇后,你究竟还想跟朕要什么啊?你没看见朕已经将能给你的,都给了你么?”

钮钴禄氏没想到皇上忍不住笑,且问出来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她也愣住,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是啊,她还想跟皇上要什么呢?

地位么?她现在一斤是正宫国母!

恩宠么?自打进宫以来,他给她的恩宠,十几年来都是头一份儿,无人可以相比。

庇护么?她这些年跟嫔妃斗,跟前朝大臣斗,她全都大获全胜,皇上全都依了她的心意……

那她还想要什么呢?

扪心自问之后,她自己终于渐渐廓清了心意。她抬眸,下意识望向西边天际。

那是,寿康宫的方向。

对,她前头有一个说错了,她是正宫,然则,只要寿康宫那位在,那“国母”二字便轮不到她!

可是……她在乎的真的只是“国母”这两个字么?

她又甩甩头,其实也不是。

可是她蹲下就是怪怪的,有些说不清缘由,就是有一股子莫名的力道推动着她,当她有一天能站在中宫这样的高位的时候,她就要与西边那位斗上一斗!

——就仿佛,想要借此真正掂量一下,她在皇上心目中,与那位,究竟孰轻孰重。

这股子力道分散下来,便变成诸多的小事,比方说她讨厌寿康宫对祥贵人母子的袒护,她受不了寿康宫对六阿哥的疼惜……

林林总总汇到一处,就像是她在拼命寻找一个理由,以便能名正言顺地与寿康宫开战。

她便深吸口气,“……皇太后是长辈,咱们怎么孝敬着都不为过。可是有一宗例外,倘若皇太后有心加害皇上的子嗣,那皇上您难道还要继续姑息,听之任之么?”

“如今这宫廷内外谁不知道,三位皇子就是在寿康宫吃坏的肚子,还有那鸦片烟就是从寿康宫的膳房里搜出来的——人证物证俱在,皇上,您还要姑息她到几时?”

“皇上孝心,天地可鉴……可是她却终究不是皇上您本生额娘啊。论起年岁,她不过只比皇上您大五岁多一点儿。皇上您又何苦对她那般毕恭毕敬?”

旻宁忍不住笑了。

这番话,她终于说得够明白了。

故此他心下那股子清醒便也越地明白了。

他含笑偏看她。

“皇后,你知道么?朕真的是曾经非常非常喜欢你的,朕给你的,都是别人想都不敢想的。恩宠、位分、尊荣、锦衣玉食……朕为你不惜更改过那么多宫中的规矩。”

“甚至,哪怕你觉着公里哪个人碍眼,朕并非不知道你私下里那些小动作,可是因为那也本不是朕在乎的人,所以朕也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由着你去了。”

“甚至,有时候朕自己也是烦了,故此还帮着你,叫你圆了那个心愿去。”

“朕真的是曾经以为——朕有了你,有了后宫里这些个人,朕就够了,与愿足矣。至少,眼前是热闹的。”

“直到……今日。”

旻宁笑着,轻轻摇头。

“直到今日啊,朕才猛然明白,原来——都是错了。”

旻宁收了笑,缓缓抬眸,“原来有些轻重,永远都无法相同。”

他眼前耳边,又是她的决绝。

她什么都不要了,什么都要放弃,什么都要由得他拿走……

她又那么轻而易举地便将他逼到了悬崖边儿上。

也许他是有本事自己走过来的,毕竟他已经是这天下的主人。

可是,他却好像又回到了小时候,因她的三言两语,便手足无措。

他不敢动。

因为……他怕失去她啊。

原来这么多年,他心下最深的恐惧,甚至不是失去这江山大位,而是,再也看不见她……

她的决绝,将她自己与新皇后摆在了一起,放到了他面前的天平上。

便是那一刻,他便一下子明白了这天平上的沉浮。

他再清楚不过,他想要哪边,而可以放弃哪边。

——原来自己曾经以为那么在乎的人,曾经以为足可以替代了她的人,一旦被她逼着摆在天平两端的时候。

他才明白,他的迷梦已是该醒了。

又或者说,他不至于睡过去,他只不过是,因为自己的颜面,他也曾赌气地自欺欺人罢了。

一转眼,竟这些年。

他便又笑了,轻轻摇头,“你错了。朕啊,不是姑息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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