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最怕空气突然安静，群里面气氛尴尬得有些诡异。辅导员这句话的消息是晚上十点三十五分, 接下来足足有十分钟的空白, 没有人说话。这个班里, 表面融洽, 但是和普通大学为了抢奖学金名额而抢破头没什么两样。

别看只是学校里小小的一个宣传片，但那可会挂在学校官网页足足一整年！

更何况，他们这种表演大学本来就是娱乐圈艺人的预备役, 一举一动都备受关注。宣传片放在学校官网页版头，相当于学校的门面。也就是说，接下来一年内，只要提起他们大学, 薛缨和另一个拍摄宣传片的男生都会被拿出来溜溜。

这是多么有面子的宣传！表演系里谁不想得到这个机会呢？虽然祝贺着张采薇，但心里其实也暗暗不服气, 只不过自己综合实力比起张采薇，的确不如，不得不服气罢了。可却没想到，又是横里杀出一批黑马出来！

居然又是薛缨！

如果说上次选角的事情，大家只是惊诧，那么这次就有些人彻底不满了。

顶着自己的名字，没办法当着全班人的面直接指责。但是一旦匿名，就有人开始含沙射影得相当明白了：“我就想问一句, 凭什么？这种机会不是应该公平竞争么？没有任何投票机制的吗？全靠摄影团队和教授来选人, 那中间出现什么猫腻, 谁来负责？”

另一个匿名问：“直接说吧, 我们想问问，薛缨同学到底是用什么‘方式’被摄影团队那边看中的。”

薛缨用药酒揉着自己脚踝，看着手机，不由得蹙起眉。任由这样子匿名下去，这些人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嫉妒就嫉妒吧，偏偏要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指责别人走后门。明知道她也在群里，还这么说，以为她是好欺负的吗？

薛缨毫不犹豫地给辅导员了一条短信。

辅导员有把柄在她手上，又怕她哪天想不开去向叶天从那边了解情况，哪里敢为这点小事得罪她，于是当即在群里禁止了匿名。

并且严肃道：“希望大家谨言慎行，今天很晚了，明天还得起来上课，大家早点睡。”

禁止了匿名之后，可笑的是，班群里又迅速没人说话了。

这下就相当尴尬了。前面大家祝贺张采薇的聊天记录还留着，即便大多数都是带着巴结意味的祝贺，但到底你一言我一语，起哄开玩笑，热闹非凡。这下子名单变成了薛缨，出来的却全都是恶意指责。

过了两分钟之后，表演三班的班长蔡威明忍不住站出来说了句话：“我想说一句，这个宣传片选角本来就是摄影团队和表演系的叶教授负责挑选人的，学校是这么个规定，你们有什么抱怨找他们去，在班群里嫉妒同学干嘛？”

卢雪嘉早在对面寝室也看着班群干生气了，这会儿见有人为薛缨出头，连忙附和道：“对啊！”

虽然仍然有很多人不满，但到底是没再说些什么了。

不管怎样，到底是有人站出来为自己出头。薛缨盯着手机仔细瞧了瞧，将接下来几个帮自己说话的同学名字都记住了，心情这才好了一些。

接下来手机仍然嗡嗡响，她把消息调成静音，将手机往枕头下一塞，索性不再去理会。这些你争我斗在所难免，以后正式进了圈子里还会更多，她没有必要为这些小事而不愉快。

第二天一早，薛缨早起去公共浴室洗衣服，这层楼的女生们看她的眼神就隐隐变得微妙起来。如果说之前王平剧组选角的事情，大家认为薛缨不过是好运气罢了，那么这一回宣传片的事情，则彻底让她们意识到，薛缨是一个相当强大的劲敌。

大家以后都要进一个圈子，除了少数走综艺和谐星路线的，大多数都是走演员路线。竞争无处不在，且非常激烈。

和薛缨打招呼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这下子，更少了。

眼见着一个前几天还和自己一起跳舞的二班女孩对自己绕着走，薛缨皱眉，没说什么，就去洗衣服了。接下来陆续有人进来，但都将她当做空气。

衣服刚刚洗到一半，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来，薛缨无视那些瞥向自己的打量视线，擦了擦手，接起电话。那边李柏声音激动得跟打了激素似的：“定妆照放出来了，你赶快上微博看看，新浪娱乐艾特你了，你最好转一下！”

“这么快？”薛缨迅速点开微博，方才因为被孤立的阴霾心情也一扫而光。即便她上一世已经小红过了，这一世第一次在公众视野面前露面，也仍然非常激动！现在算是迈出第一步了。

定妆照是个九宫格，前面都是主要演员，中间更是男主叶炜恰的C位。而她和另外一个年轻男孩，作为男女主角的少年时代出演，被拼凑成了一张图，放在第九张。即便只能占据十八分之一的位置，薛缨已经很满足了！

那边赵采远远的也在洗衣服。上次试图和薛缨缓解关系，拿热脸贴了冷屁股之后，她就和薛缨之间彻底疏远了。晚上寝室里没有人说话，自己做自己的事情，闷得跟冷战似的。

她虽然心底里很不是滋味，但还是忍不住关注薛缨的一举一动。这会儿听到薛缨电话里几句定妆照的事情，便忍不住也拿出手机点开来。

乍一点开最后一张照片，她就怀疑自己见到的是不是薛缨。照片上的人穿了土里土气的红花袄，麻花辫，一副六七十年代土得掉渣的装扮。但偏偏，薛缨土归土，可那双眼睛澄澈清明，蕴含天真的笑意，叫人一下子仿佛见到了个乡下小村花站在眼前似的。

最重要的是，薛缨本人的气质并不是这样的，她很冷，不说话的时候跟高岭之花似的，可这张照片上，她的气质反而让人觉得非常亲近，仿佛是那种可以在村子口边见到的喂黄狗吃骨头的漂亮小姑娘。

问题就在于，这妆容很浅淡，看不出来过多改造的痕迹。一个人的气质拍摄出来，竟然能够生这么大的变化吗？

“见鬼了，和这些主演并排在一起，真的跟个演员似的。”赵采忍不住小声嘀咕道。她们这群还是没出学校的艺考进来的学生，大多数都没有演艺经验，薛缨这应该也绝对是第一次，可居然看起来这么架轻路熟。就连她看了，都觉得薛缨非常适合这个角色——真是见鬼了。

她忍不住点开下面的评论，抱着一种微妙的心思。像薛缨这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底下评论可能根本没几条与之有关的吧，即便有，也应该是指责导演擅用新人潜规则？

谁知道，一点进去，她就怔住。

热门前三必有两条是女主角屠嘉敏和男主角叶炜恰的粉丝团在控场，这是肯定的，可她万万没想到，热门第一居然是关于薛缨的——！

一个路人表的言论：是我孤陋寡闻吗？第九张左边的小主演是第一次见吗？可这种神颜之前居然毫无名气？不科学！

赵采又匆忙点进这个热门第一底下的回复，本来以为很多人会反驳他，结果+1赞同他的都有一百多条了，甚至还有人推测这个新人会火！居然还有人抱怨现在的演员都老龄化，早就想看点长相出众的新面孔养养眼了。

——觉得两个新人还不错，尤其是演女主青葱时代的那女孩，和原著形象挺符合的。

——这女孩的图片是P的吗？真人应该没有这么好看吧，不然早就火了啊！有人可以指个路，让我去她微博游一游吗？

赵采看着这些和薛缨有关的评论和点赞，心情微妙，含混着羡慕与嫉妒。目前表演三个班，除了张采薇那种早就有家庭背景的，像她这种，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有个跑龙套的机会！

前两天她还拜托一个在横店混场务的亲戚给自己找点儿活儿，哪怕是演丫鬟也好，可是就在她们这么辛苦颠簸的时候，为什么有的人却能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签了公司，还参与了王平的电视剧？

以及，网络上的键盘侠们不是最会喷人的吗，却偏偏对薛缨这么宽容友善？这不科学！

赵采不死心地继续往下翻，总算找到了一些质疑这个新人的来头和背景的言论。但这些言论夹杂着众多“新人好漂亮”的言论里，根本就算不上什么。

这些人全都看脸！赵采泄气地扔了手机，瞥了远处的薛缨一眼。漂亮吗？的确是很漂亮的。刚开学见到薛缨的时候，她就惊了一下，因为觉得薛缨非常漂亮。

可是她誓，那时候薛缨的漂亮，和罗曼等人的花瓶般的漂亮是没有什么本质性的内容的，仅仅是皮相好看而已——

可是就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薛缨身上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她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可也能够感觉到，那是种凌驾于漂亮皮相之上的，吸引人的东西。

—

薛缨洗完衣服，拎着盆回去，边转了新浪娱乐的那条微博。

这个微博号是签约明成制作公司的时候，新申请的。李柏反复对她强调过，让她没事不要乱登微博，不要乱说话。这事儿不用李柏提醒，薛缨就非常清楚。

她已经经历过一世的娱乐圈，哪里不知道要珍惜羽毛？很多艺人年少不更事的时候干了些龌龊事，或是不小心在微博上说了些出格的言论，日后要是籍籍无名还好，一旦红了，就会被网友掘地三尺，将所有的笑料都挖出来反复嘲笑撒盐！

薛缨见过有艺人因为承受不住这种巨大的舆论压力而患上抑郁症的。甚至包括她在内，刚出道的时候都因为过于骄傲，在微博上了好些不太得体的言论，招来了其他艺人的粉丝的谩骂。

而这一世，要想走得长远，一定得处处做得滴水不漏！

所以她这个微博号几乎没有关注什么人，就只有同公司的几个高层，经纪人，几个同门师兄姐，再就是一些水果搭配博主，旅行运动博主。当然，粉丝也寥寥无几少得可怜。然而就在新浪娱乐在主演列表艾特了她之后，她的微博就开始一直叮叮叮响，右下角微博粉丝新增数一直是+999。

隔了半小时再去看，粉丝数量已经达到两万多人了！

先前的两张练舞室的自拍照，也开始有了二三十条评论，并且这个数量逐渐稳步增加——

当然，这点数据比起上一世她最火的那阵子，简直少得可怜不能看！但已经算是打下了一个比较好的基础了，微博评论下“女神”、“新老婆”、“被脸吸引+1过来打卡”之类的新增评论让她会心一笑。当然，也不全都是正面评论。

光是薛缨微博底下，都有诸如此类的评论——

新人能担任次要主角的角色吗？除了长的漂亮看不出来有什么特长啊，尤其是，漂亮得跟个妖艳贱货似的。

这些薛缨就一笑而过了。这还只是开始。

薛缨在剧组里的戏份并不多，所以等到王平那边拍摄到她的戏份的时候，才会叫她过去。她没有忘了今天学校要派下学期新书，因此洗完衣服之后，匆匆回寝室换衣服。

经过罗曼和杨唯唯寝室的时候，罗曼把她叫住，递过来一盒芒果切盘。

“上次面试的时候，利用了你，抱歉。”罗曼歉疚地说。

“没什么。”薛缨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什么事情。上次杨钱挑中了自己，罗曼却借着和自己是同学关系，去结识杨钱。

薛缨之前和罗曼没什么交集，除了知道罗曼上一世最后自杀去世的事情之外，对罗曼的性格一无所知，本来趁机搭关系这种事情，在这个圈子里没少见。所以罗曼还特地来说明一下，令她有些意外。

“不过还是得谢谢，托你的福，我签了环嘉影视。”罗曼笑着说，随即无意中看了眼薛缨身上精致的丝绸睡衣，顿时怔愣一下。薛缨原本就漂亮，头松散挽起，冰凉质感的灰粉色衬衣挽起一小截，让她看起来穿着睡衣都与众不同。

众所周知，薛缨家境并不好，可是这两日的穿着都像变了个人似的，整个高档精致起来，是公司给配的？

罗曼忍不住问：“明成制作对艺人的待遇这么好吗？”

像是她们这些新人，前期虽然签约了经纪公司，但还没有给公司带来经济利益之前，大多数公司是不会给艺人提供这些行头的。

薛缨听出了她语气中的羡慕，想了想，也没有否认：“嗯。”

谁会相信她和卢雪嘉中了二十万的彩票这种好运气到不可思议的事情呢？！

“我先走了。”薛缨说：“还有点事情。”

罗曼点点头：“再聊。”

薛缨一走，罗曼回到寝室关上门，杨唯唯朝门外看了一眼，不屑地说：“那是薛缨？该不会是被包养了吧？整个的衣柜行头都换掉了啊。”

不得不承认的是，薛缨的确品味不错，昨天那件灰色线织长裙，让杨唯唯经过她们寝室的时候忍不住盯了好几眼，甚至都想冲到商场去买件同款。奈何自尊心不允许。

罗曼很烦这样的话，皱眉说：“你知道什么？那是因为她签公司了。”

“什么？签公司了？”杨唯唯现在才听说，吓了一跳。整个表演系里，女生除了有娱乐圈背景的那几人，现在也就罗曼和薛缨签了公司！

这边薛缨一回到寝室，楼底下就热闹起来了，多的是同系或是外系的男生来帮忙搬书。书堆和人全都混成一团，嘈杂混乱。她一眼从里面看到夏程阳和秦厉两人，于是稍微收拾了下，就下楼去。

楼下很热闹，上次几个将夏程阳往她身上推的男生正在调侃夏程阳。

薛缨一下去，那些男生看她和夏程阳的视线立刻意味不明，不怀好意起来。

卢雪嘉悄悄在薛缨耳边说：“感觉整个学校都知道夏程阳在追你了。”

何止整个学校，表演三班来帮女生们搬书的几个男生过来，班长蔡威明打量夏程阳许久，也调侃道：“来帮我们班薛缨搬书的？告诉你，要骗走我们三班的女生，就必须请我们全班吃饭。”

夏程阳也不恼，耳根微红，看着薛缨，说：“那就定个时间，我提前安排。”

“嘘！”周围的人全都哄笑起来，还有人把夏程阳往这边推，夏程阳恼羞成怒地拽开自己的衣服：“别闹了行不行？！”

薛缨没经历过这种阵仗，只觉得暧昧到有些尴尬，不自在地俯下身去搬书，岔开话题：“最近可能要进组，可能没时间吃饭，先搬书吧。”

夏程阳瞧着她，像是要在她脸上瞧出个洞来，但到底是什么都瞧不出来，于是微微有些失望，对身后一群人说道：“听见没有！快点先搬书，待会儿宿管要骂了。”

夏程阳身后的那些高个子男生笑嘻嘻地蜂拥而上，连带着帮薛缨寝室里的赵采、卢雪嘉以及另外几个娇小的女生的书给搬起来。夏程阳撸起袖子，一脚踹开刚要帮薛缨搬书的秦厉：“闪开点儿！”

秦厉无语：“不让我帮忙叫我来干嘛？纯粹撑个场面？”

“你去搬别人的。”夏程阳搬起薛缨的书，厚厚一摞，三十几本，手臂上线条很好看地绷起，一鼓作气地冲上五楼，等下来时清俊的脸上已经有了些微的汗水，但神情飞扬，丝毫不觉累。

薛缨跟着搬起几本零散的书，跟着上去，刚进寝室门，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她有些奇怪，放下书走到一边，接起来。

“是薛缨吗？”那边的声音如同浸着冰块，清冷的声线：“我是宋至北，上次见过的。”

薛缨握住手机的手指一下子捏紧，这阵子她忙着自己的事情，几乎都没想起这个人来，也忽然现，生命里少了这么一个人，完全无所谓。早知如此，上一世就不该犯傻牺牲那么多。定了定神后，她疏离地问：“你是怎么知道我电话号码的？”

宋至北笑了：“这并不是难事。”

薛缨蹙眉：“有什么事吗？”

宋至北能够听出电话那边的冷淡——上一世的薛缨不是这样的，两个人初次遇见的时候，他很能讨薛缨的欢心，薛缨也会用俏皮可爱的语调同他说话。但不知道这一世究竟是怎么了，他明明还是他，但薛缨对他的态度却明显不冷不热的。

难不成仅仅是因为相遇的时间不同，薛缨对他就失去兴趣了吗？

宋至北心里有种难以名状的悔意，顿了顿才道：“我想见一面。”

“见面？”电话那边声音疑惑。

宋至北道：“回去之后，我现我爷爷与你爷爷过去是战友，这事儿还是我父亲告诉我的，他叮嘱我，替我爷爷照看你一番。我想，你在A市没有熟人，很多事情一个女孩子都不方便，很难办，如果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请尽管说。”

爷爷辈战友这层关系，自然只是借口。想接近薛缨则是真的。

“宋先生，我没时间。”薛缨语气冰冷。刚回来那两天，她心里面还残存着对宋至北的恨意，但现在新生活已经开始了，这层恨意都没了，仅有的就只是对这个人的排斥。

“哪个宋先生？”夏程阳擦着汗，把书摞下，敏锐地朝她看过来。

宋至北在电话那边声音蓦然沉了几分：“夏程阳在你旁边？”

薛缨走到一边：“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宋至北声音忽然提高一个度，似乎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他深吸一口气，道：“抱歉。”

薛缨蹙眉，刚要挂掉电话，就听见宋至北的声音：“我在楼下。”

薛缨说不出来自己的心情，不想和这个人有纠葛的时候，这个人又缠上来，那绝对不是什么美妙的体验。她匆匆走到走廊窗户边上往下一看，果然，宋至北的车子已经开到了寝室楼下的那条绿化带上。下面全都是同学，纷纷侧目看着他那辆车——

他下车来，穿着米色风衣，身形修长，周围的女生都忍不住打量他，随他来的还有两个扛着安装箱的工人。

宋至北走到寝室楼下，忽地抬头看一眼。

薛缨心情糟糕，连忙向后退，躲了一下。再往下看的时候，宋至北已经不知道跟宿管说了什么，宿管愿意让他上来，他消失在了楼梯拐角处。两个工人不知道扛着什么，跟着他长驱直入。

很快薛缨就知道他想要做什么了。夏季炎热，寝室闷得如同蒸炉，宋至北居然买了空调安装来讨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