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书网

字:
关灯 护眼
香书网 > 我不介意,但很记仇 > 45.XYZ

45.XYZ

1(张)

一路超速, 肆无忌惮,车子在昨晚的酒店前停下。

旁人只以为这又是哪个富贵公子哥在炫车技,但只有张自己清楚, 双手颤抖得有多厉害, 胸腔里的那颗东西又有多钝痛。

过往的人生被他重新拿出来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光影交替,疼痛扩散,连呼吸都难以为继。

抽丝剥茧, 原形毕露, 清晰如电影画面,他的记忆力怎么能如此残忍?

松开方向盘,十指伸展, 止不住颤抖。在最恐惧和最颓唐的那段时光里, 他曾无数次希望自己是个没有过往的人。

不好的东西,不要有。他不想要。

可是,每当他想起那些衣衫单薄的、没人想要、也没人爱的人, 他就觉得, 再糟糕的东西也应该有人担待着、应该有人守护着、应该有人耐心温柔以对。

谁愿意天生不好?

谁曾料到孤零零来到这世间之后又没人要呢?

他可以原谅父母不要他, 也可以原谅社会摧残他, 甚至可以原谅养父母伤害他。

他只求自己狠一点,再狠一点,狠到可以自行背负起那些面目丑陋的黑暗过往。

因为这个世界上, 除了他自己, 不会有人想要它们。

可它们不是故意不好的, 它们也没预料到自己会那么糟糕。

所以他必须承担着过往,带着过往一起成长,一起变强,变成怪物也没关系。

日光倾泻,行人匆匆,瞧啊,所有这些孜孜不倦寻找着幸福的人们。

幸福…张不敢去想酒店楼上的人,思维一触到她身上,剩给他的就只有丧失理智的占有欲。

可耻的占有欲——宣告着这些年来他亲手建立的自我原则的坍塌——自从鲁森去世之后的这些年。

他的占有欲会杀掉他所挚爱的人——这就是真相。

…………

随身手机一直在震动,张顾不得理。

长指在方向盘上轻轻敲,抬眸看着酒店的玻璃窗,他不敢去设想她现在在做什么。

如果还在套房里等着他…那他一上去就注定惨败。

一个例外,一个变数,毫无疑问会成为他往后人生里的不□□,时时刻刻让他提心吊胆害怕失去。

容嬷嬷是他的玫瑰,是因为她的根从一开始就深深扎在他给的土壤里。张只要给她加上一个玻璃罩,就可以安心离家十天半月。

但边忱是个小精灵,聪慧的,有翅膀的,自己会飞的,其自身亦有着根深蒂固的道德观和价值观。人生那么长,小精灵总会闷的。

如果他要爱,如果他爱上。那么,一旦她稍微想逃离,就会激起他莫大的盛怒和剧烈的痛苦。

到时候,这些东西该由谁来承受?由谁承受都会让他更加痛苦难受。

更遑论,一旦她因为他的缘故而受伤或陷入危险…那可能会要他的命。就像多年前的鲁森一样,夺去了他半条命。

而现在,即使已经度过了最混乱惊险的时间段,但对比起多年前,待在他身边的危险只增不减,内部和外界,都是如此。

眼帘垂下,再慢慢掀起。

张觉得自己真他妈要完了。

感情是一个多么经常充当瑕疵的东西啊,他竟然控制不住想要通过它去拥有另一个独立个体。

毒·品可以试过就戒,赌博可以赌完就散;但活生生的人,爱上之后…对张这种人而言,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放开的。

他会紧紧攥在手心里,让她喘不过气,让她难受不已,让她心生恐惧,让她丢失自由,让她扭曲三观,让她只看得见他一个人…如此一种偏执又悲哀的方式。

他想起挪威的大雪,大雪里的度假别墅外区,他生气了,鲁森追在他身后说「哥,是 N 主动要抱我的」;他转身把他摁在怀里「可是笨蛋,你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那时他们的年龄加起来还不到二十岁。别说养父母,连鲁森的亲生父母抱他,都会让张心生恼怒。仿佛属于他的珍宝被人抢走了,从此天地间又只剩下他一个人飘零、独行。

——这样一种近乎癫狂的、禁锢式的占有。

一个在生命最开端未曾有机会见到爱的人,是否就再也难以学会用正确的方式去接受爱和爱别人?

算了。都算了。不管是怎样的一个怪物。这都是他自己。

对的方式也好,错的方式也罢。往后若要怪,就只能怪她遇上的人是他。

呵,又一次完美推卸心理责任,张简直是自我开脱的顶级高手。

他想到这里,打开车门,下车往酒店走去。

…………

Handk说,「爱情使人在无所畏惧的同时又保留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使人在爱慕他人的同时又保持谨慎恭敬。」

在张看来,这个理论简直荒谬。这样的爱情只适用于一般的经济共同体婚姻,永远无法促成真正伟大的相爱。

但他也不知道怎样才是真正伟大的相爱,他只清楚一件事:当他开始占有时,整个世界都按照着他的理论在运转。

即使过往经历告诉他:这样做的后果很有可能是悲剧,他依然控制不住自我毁灭。

身边所有人都相信,他做什么决策都是正确的,尽管一开始很难被人理解,但结果一定是大获全胜。所以大家选择无条件服从。

唯独感情,张知道,他的法则、他的手段、他的决策,一旦面对感情,就会失效。

决定去爱,是在背叛自我;

爱的过程,是在毁灭自我。

可是怎么办?为了那种简单的纯粹,他可以笑完又笑。

…………

电梯门缓缓合上,超重的感觉生在一瞬间。

人类的大脑资源是无穷无尽的,短短两分钟能涌现出数不尽的情感感知和细节感知,周围环境存在着的信息刺激也能快速抵达中心处理区。但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人都不懂得如何去利用大脑的敏感度。也许不止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

人这一辈子能做的事情有多少呢?有些人用餐时,就只是在用餐;有些人睡觉时,就只是在睡觉;有些人等待时,就只是在等待。

但张显然不是这一类简单幸福的人。

他是那种动不动就从身边汲取信息、深度分析思考、广度延展认知、多面判断顺便综合整理的人,几乎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空间思维运作。

电梯门在别人眼里或许就只是电梯的组成部分,在他眼里却自动展现出材质、内部构造、生产过程、使用年限、一天中的开合次数…所有的这些,只生在他的双眼看见电梯门的那一瞬间。

一扇电梯门,就能让他进行全方位的信息处理,就能带给他成千上万的问题,就能使得他如同强迫症一般去补全大脑里残缺的相关资料

这样的人有多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一生中绝大多数时光,他都习惯性把自己置身于旁观者的角色。冷静地接受着周围的信息刺激,理智地分析处理,用独特的方式去拆解再合成。

只有站在一边旁观,才能确保自己最大程度地去感知,而不是被自己脑海里层出不穷、无法停止的思考和联想淹没。

但在很久以前,很久很久了…在张第一次逗鲁森笑的时候,鲁森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小眼睛弯起来,清澈如明镜,折射出他的稚嫩脸庞。

那一刻,张现,自己停止了所有的思考。

——那就是纯粹。属于他的纯粹。

将人性剖析到极致,将自身情绪管理到几近完美,连他自己也认为自己不需要感情这种东西,但心里却始终留着一个缺口,用来盛放属于他的那种纯粹。

…………

电梯门开,酒店廊道的全瓷墙壁出现在他眼前。

张站在原地垂下眼眸,一呼一吸之间,收起所有翻滚在眼底的复杂情绪。

人这一生中,有些东西注定是无法避免的。

就像每一次冲凉时,冰冷水流从他蝴蝶骨滑过,纹身处的皮肤却依然滚烫得让他抿紧唇,说不出话。

2(双)

套房里的石英钟显示,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边忱觉得自己的双脚已经麻了,冻的。

从夜晚到凌晨,从凌晨到上午,期间有好几次,她想到床那边睡下,或者把被子搬过来。

但是那样的念头一动,她就立刻想起他临走前冷质感的脸部线条,想起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我晚点来接你」。然后边忱就不敢动了。

因为,说不定,好巧不巧,她一动,他就推门进来……那样的话,就很惨了。

天光渐白的时候,边忱最难过。

因为他始终没来接她。

她一个人坐在这里,看着落地窗外的天空由黑渐渐变白。那是一种很难过的感觉,难过到连呼吸都有点疼。

边忱很努力地想弄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如果她知道的话,及时改过来,他是不是就不生气了……

想到这,她再次伸手去拿桌上的纸巾。

套房的门就是在这时被推开的。

指间夹着房卡,张反手甩上房门,看见沙上的人,还是昨晚他离开时的模样,连位置都没挪。

边忱:“……”

他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寒凉,纯黑的衣着像从黑夜里走出来的人,看向她的目光里,透着浴火重生的陌生感,姿态迷眩,还是叫人猜不透。

很短的两相对视,张就这样盯着她瞧,向她走近,没说话。

边忱不敢跟他对视太久,视线游移,又因为他逼近的气场而觉得紧张,想说点什么,一音才惊觉自己的嗓子哑到近乎无音,“……”

她清了清喉咙,站起身,脚一用力,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往一边倾倒了。

腰被他及时揽住,一阵轻微的酒气钻入她呼吸道。

张早已将她身上一切有迹可循的状态观察入微,蹙了眉问:“整晚没睡?”

他的声音同样沙哑得令人心惊,但他并没在意,只是把她捞近了点,抱紧在怀里。

长时间血流不畅,突然站起来,边忱的双脚麻得不行,攀着他勉强站住,“……我在等你。”

一句话,让他心神烦躁——对自己的烦躁。

低下头找到她淡色的唇,没说什么,覆盖上去,两人的唇都很干燥,他干脆顶开她的唇瓣,但很快就被她紧闭的牙关阻挡了。

怀里人红着脸含糊出声:“没,没刷牙……”

张轻轻抿唇,淡到看不出来的笑,偏过头,抱着她吻她的颈项。

他吮吸她脖颈皮肤时的轻微声响让边忱的脸越来越红,渐渐的,初始的温柔变为激烈的缠绵。

丝黏在他的薄唇与她的皮肤上,张把她更紧地按在自己的胸口,听着她渐趋紊乱的呼吸,末了,在她脖子上咬了一口。

尖锐的齿尖挤压皮肤的感觉,让边忱头皮麻,搂着他脖子,低头在他胸口处喘气,尔后注意到他身上只穿了一件衬衣。

刚想说话,嘴被他的长指捂住。

“我迟到了。”

“……”边忱仰脸看他,等了好一会儿,没等到其他话。

一句清清冷冷的承认,不是解释,更不是道歉,他脸上的神情也平静得一如初时。

边忱无声吞了下口水,不是不委屈的。漫漫长夜,在惶恐中一心一意地等待着一个人,其中心酸有几人体味过?

可她等的人张饮修,面对的人是张饮修,一切委屈的暴露都会失去意义。

于是她柔顺了眉眼,唇角在他的指腹下弯起,眸里的光圈也缩小了点。是在笑。

张低垂着眼帘,看着这样一个毫无脾气的边忱,心里通透透的,但他依然不会说那些不习惯说的话,比如解释,比如道歉。

“不问我原因吗?”张放下捂在她唇上的手。

“你好像喝酒了……”她闻到的,猜的。

“嗯。”这个话题该结束了,他想着,放开她的腰,刚要去牵她的手,但她整个人再一次倾倒下去。

张拦腰抱起她,不解,“怎么了?”

“脚脖子……好麻,”边忱也不想的啊,但就是站不稳,“像有好多只蚂蚁在咬一样。”

“露在外面有点冷,”她说着,伸手指了指空调的方向,小声告诉他:“你调的……”

妈的…

张简直不想去回想自己昨晚的冲动行径。

他抱她去卧室,把她放在床沿上坐好,单膝半蹲在她面前,脱下她脚上的细高跟鞋。

“你,你要帮我按摩吗?”

张笑了,悠然起身,举手投足间带着诱惑,轻轻一推,毫无防备的她就往后倒。

他单膝跪在床沿,双手撑在她身侧,居高临下地俯视她,“你怎么这么爱做梦?”

问完,没给她反应时间,俯身去吻她,强行抵开她的牙关……

“唔……没刷牙……牙齿,没刷!”边忱快要囧死了,此人不是有洁癖咩?

她偏头躲避,反而被他的舌尖更深入地侵占,一寸一寸地舔舐,磨人又撩拨。

“……我真的,”放在两侧的手抓紧床单,边忱在他的唇舌下含糊不清地反抗,“没,刷牙……”

“闭嘴。”他的声音同样模模糊糊。

“……”边忱闻着他身上的酒精和青柠混合气息,有点迷醉,胆子也大了,指出一个令人悲痛的事实,“你这样,我闭不上……”

然后听见他从喉间哼出一声极轻的笑,一下子撞在她心房。再反应过来时,他的唇已经退离了。

张顺势在她身旁躺下,扳转她的身体,让她跟自己面对面。

指尖抚在她眼眶下方,说:“黑眼圈好重,困吗?”

边忱摇头,顿了一会,小心翼翼问:“你还生气吗?”

张下意识蹙眉,“谁说我生气了?”

“就,你昨晚那样,不是生气吗……”

他忽然抬起她的下巴,咬了一口,咬到她倒抽凉气。

看着她委屈巴巴又不敢言语的样子,拉起她的手,让她自己摸一下她下巴处的浅淡牙齿印。

“记着,这就是你犯傻的惩罚。”

“……”边忱内心流泪,实在不知道自己又怎么犯傻了。

“不知道?”

面对着此人的耐心反问,她很实诚地点头,“不知道……”

张翻了个身,压在她身上,双膝跪在她两侧,长指从她侧颈探入,摸到礼服的颈后搭扣,解开。

“你解我扣子干嘛?”

“帮你解惑。”

“哈?”在她还懵得不行的时候,上半身的晚礼服已经被他褪下了。

本来就是露背装,脱起来特别容易。张在这时笑着歪头,寻找她眼底的层层波澜。

凉凉的手指在她胸衣外边的边沿地带轻轻画圈,语调温柔地问:“现在,说说看,我昨晚哪个举动让你以为我生气了?”

“……”边忱仰躺着看他精致的脸,笑起来蛊惑人心。

她憋了十来秒,憋出一句:“从头到尾……”

张的脸色陡然转冷,口吻里的温柔也全消失了,“再说一遍。”

“……”边忱哪里还敢说?呜咽一声,双手掩面,“我错了……”

“错了啊…”他的声音又变柔了点,指尖划着她的锁骨,“那你知道哪里错了吗?”

“……从头到尾。”

张满意地翘起唇角,拿开她掩着脸的双手,俯身在她胸口周围的皮肤轻轻吻着。

边忱又无语又害羞,无语是因为他的话语,害羞是因为他的动作。下巴被他的乌黑碎刺得有点痒。

等他抬起头来,唇间覆了一层水光,让人无法忽视。边忱不自觉把头偏向另一边。

但下一秒就被他重新扳回来,“昨晚…你想我了吗?”

“啊?”

大概是没预料到他也会问这样的问题,张看见了她眼里闪过的慌张。

他微一挑眉,“没有?”

“不……”边忱伸手搂住他修颀的脖颈,红着脸小声说,“有,我想了你一个晚上,再加半个上午。”

张抿唇笑,没说其他话。只是让她侧转身,然后帮她重新扣上颈扣。

“真想跟你做。”

他在这时猝然说了一句。

边忱反应过来时,脸‘唰’地一下红了个透,干脆装死不说话。

但她说不说话对张都没影响,他漫不经心地抚摸着她光洁姣好的背部,眼底浮上暗色。

边忱觉得痒,仿佛有细微的电流从脊背蹿过,“你……”

“嘘…”他轻声。

边忱只得忍耐着这种酥酥的痒感,皱紧眉头绷紧神经,乖乖地保持安静。

一分钟,或者两分钟。张停了动作,扶她起身。

“回去休息。”

“哦。”

他不会告诉她,刚刚他在她的后背写了什么。

永远不会。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