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二章 无二

那个叫何初见的温柔女子，从此，被强行剥离了他的生活。

她此一去，世间再无何初见。

再无，黎夫人。

……

黎野墨是被梦魇逼得清醒过来的。他眼皮太沉重，睁都睁不开，嗓子也像着了火似的。

方才在梦里，他又一次见到了那个他心爱的女人。她依旧是一袭白裙，背对着他，轻盈地向前飘远、飘远。不管他怎么喊，怎么追，都是那么遥远。直到他嗓子都喊哑了，再也追不上了，她都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吝啬到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吗？何初见，你怎么可以如此绝情呢？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可你怎么连认错的机会都不肯给我呢？

男人总算强打精神撑开了眼皮，可双眸依旧呆呆地凝在白色天花板上，一丝生气都没有。

黎野墨那双勾魂摄魄的墨色眼瞳，是郝韵印象最深刻的部位。欣喜或是狂躁时，那双眼睛总有活灵活现的墨色翻涌。只消一眼，就让你移不开目光。

然而她从门口走到床边，他都一直是这个姿势，这个表情，瞪着一双呆板的眼，想把天花板盯出个洞来似的。

就算盯出个洞来又怎样？何初见那小贱人能回来？笑话！

郝韵几不可见地撇了撇嘴角，重重把自己的手里的果篮搁在了床头柜上。

不过不管她搞出多大的动静来，只要没把天花板拆了，黎野墨就充耳不闻。他很烦，很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接下来的日子里还有什么意思可言，一双眼空洞地盯着天花板。

盯着盯着，思绪就又飘向那张朴素的笑靥。

何初见啊何初见，你真是我的劫！悄悄离开，连声招呼都不打，一个眼神都不留，就丢下老子一个人去……那么远的地方，你他妈倒是走得彻底点啊！要么，就完完全全从老子心里消失得干干净净啊！

现在算什么？抛弃他吗？黎野墨安安静静地躺着，下巴的胡茬都冒了出来。多久没有过了？这种痛彻心扉的仓皇感？

他甚至想，是不是应该找个什么道士之类的看看，怎么他爱上的两个女人，第一个嫁为人妇，第二个也抛下他走得这么决绝？

郝韵见他死气沉沉的，半天也没有理会自己，一看心里就还是在想那个小贱人！她的耐心已经到了极点，却还是没有等来任何回应，顿时气急了。

伸出自己的手，放在黎野墨的手背上。

男人还在想自己的感情路怎么就坎坷到了第一步，摔一跤，第二步还没想好该怎样走稳，又掉进深渊的时候，郝韵不合时宜地打断了他。

“野墨！”总算是得到了他一个飘忽空洞的眼神，郝韵立刻娇柔地唤了他一声，“快喝点我自己炖的鸡汤吧，你看看你，都成什么样子了？”

见他没有喝汤的打算，郝韵心里早就不爽了：区区一个何初见，一个什么都没有的穷女人，凭什么把她的男人的魂儿都给勾走了？

她便不信这个邪！要知道，那小贱人连她丢点都不如！

郝韵还没放弃，娇柔的嗓音再次劝道：“喝一点吧？我炖了好久呢。”

“野墨，拜托你就喝一些吧！人死不能复生，何小姐走了，难道你也要随她而去？”

随她而去？黎野墨再听到这个词的时候，眉心突然动了动。郝韵以为自己的劝说起了作用，却不知男人心里竟觉得这个方法，也不错！

也好，是他害了何父，也是他逼走了初见。如果不是因为他，初见怎么可能跑到非洲那种穷乡僻壤，还把性命赔了？

一切的罪魁祸，是他啊！既然她不愿意原谅他，那他便追到九泉之下，直到初见原谅他为止。

既然，他已经爱不起了，索性，就任性到底吧。

郝韵在看到男人只扫了她两眼便又转向天花板的那种无谓时，真是彻底要气炸了。

想来想去，最后还是用了微微带着哭腔的声音央求着：“野墨，求你，就喝一点吧，你从醒来到现在还没吃过东西，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垮的！营养液根本支持不了多久，你就别再想何小姐了！好女人又不是没有了，你何必……”

“没有了！”还没等郝韵说完，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神色激动地大吼。把正入戏的她给吓得一哆嗦。

说他傻，无所谓。

但从始至终，他黎野墨便认定了，黎夫人这个位置，只有何初见一个人可以坐！女人只要为了钱就会变混蛋，除了他的初见。

现在和他扯什么狗屁好女人？

何初见，就是他认定的唯一的女人！她是独一无二的，任何人都不能替代！

也许是被他突然凶狠的语气和神色吓到了，郝韵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盯着他决绝的神色。是她幻听了吧？

可男人的神色却再一次证实，他根本就是疯了！被一个叫何初见的小贱人给勾走了魂魄！

“野墨……”

也难怪初见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有如此强的危机感，现在看来，的确是郝韵管的太多了。他乐意爱谁，就爱谁，她未免管得太宽了。都怪他当时没能察觉，现在才有了这样的悲剧。

“你走吧。”黎野墨重新躺平在床上，恢复了空洞的目光。

他拒绝沟通，郝韵只得碰了一鼻子灰，然后颓丧地迈步回自己的公寓去了。

直到听不见那烦人的脚步声了，男人才转了转干涩的眼珠。

他伸手进枕头下，摸出那本日记来，然后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把掌心覆在封面上。

那是何初见留下的日记本。黎野墨昏倒时就死死抓着它不肯放手，别人碰一下都不行。可现在，他却只能摩挲着封页，苦涩地笑着。

他没有哪个勇气，去翻读完后面的部分。

他怕，到生命最后的时刻，她依旧在记恨他，依旧不肯原谅他，甚至在日记里都骂了他千万次了呢？

他更怕会读到关于郝韵的文字，只怕自己的愚蠢和犯的错误被她记恨。

不管怎样，或许一直到最后一刻……她都有想起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