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迷雾重重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1
我躺在床上,呆滞的目光透过纱幔看着瑞玉宫的屋顶。
阳光穿过屋顶的琉璃照在七色彩绘上,彩绘中那只金凤凰顿时栩栩如生,让人怀疑它将振翅欲飞。
此刻的瑞玉宫在阳光照耀下是极美的,只是,我没心情欣赏。
我还在为梦境中的幻象而烦恼。
虽然身体没有丝毫感觉,心里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现实与梦想,杂乱无章地交错在一起,令我不得不怀疑,一切真的生过。
可宫女半夏一口咬定我昏迷了两天,她还说这两天中她与春分轮流照料我,不曾离开半步。
春分亦如是说。
春分和半夏都是我最贴心的宫女,虽然春分受命于母后,可我相信母后这么做完全出于那种血浓于水的母爱,春分绝对忠心耿耿,而半夏,八岁开始就一直跟着我,我又救过她的命,也是信得过的。
究竟哪里出了问题?难道这一切真的如半夏所言,我只是做了一个真实的梦?
“公主,饿了吧?御膳房给您准备了冰糖燕窝,您好歹吃点吧!”半夏端着燕窝站在床前。
我平淡地摇头:“搁那里吧,我不想吃。”
“我的好公主,不想吃也吃几口吧,瞧您,脸都瘦一圈了。”半夏的声音略带哽咽。
“半夏,你真能确定,我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除了你们这些宫女,没有陌生人来瑞玉宫?”我再次问。
“公主,您已经是第十遍问奴婢这个问题了。奴婢就是有一百个胆,也不敢说谎啊!公主昏迷中,皇后娘娘与太子妃都来探望过您,除此之外,就是陈太医为公主诊过线脉。”(古代太医为后宫妃嫔或公主诊脉时,用一根红线系在女性手腕,太医靠红线诊脉。)半夏担忧地看着我,“公主,您到底怎么了?莫非还有哪里不舒服?”
见她如此言语,我也不好继续追问,随即岔开话题:“这两天宫中可有什么新鲜事?”
说起新鲜事,半夏顿时眉飞色舞:“有啊有啊,这两天宫里可是热闹得紧呢!”
热闹得紧?我一怔:“是吗?看来我错过了一场好戏呢!”
半夏笑道:“说起来,这一切还是因公主而起呢!”
我?这两天我一直昏迷不醒,这怎么会因我而起呢?
“公主忘了吗?那日您在宫里不是遇见丽妃娘娘吗?您不是告诉了她皇后娘娘的驻颜之术吗?”半夏说着,掩口一笑。
我亦笑了:“是啊,莫非丽妃娘娘的宫中热闹得紧?”
“可不是嘛!也不知哪个多嘴的宫女将此事传了出去,你猜怎样了?”半夏笑得说不下去了。
“还能怎样,当然是所有妃嫔都跑到丽妃宫里去讨要驻颜之术啦!”想起丽妃咬牙恨恨的样子,我心里一阵畅快。
“好公主,您终于笑了……”半夏喜滋滋地看着我,“现在可以吃东西了吧?”
说着,将燕窝从食盒中取出。
宫中食盒用了特制的保温材质做成,燕窝亦温热可口。
吃完燕窝,我又吃了些可口点心,这才认真梳洗一番,换上平素喜欢的衣裳。
铜镜中的美人,双眉似黛,双眸似水,双唇似火,双颊似牡丹……我微微一叹,母后说得不错,我这张脸,无论走到哪里,都是一个焦点。
看来,生得好看也是一种烦恼。
“公主,太子妃来了。”春分进来通报。
我连忙起身:“快快有情。”
“嫂嫂身子不便,有什么事打下人传话得了,何必亲自跑一趟,瞧你满头大汗的。”怀有身孕的太子妃虽然身材福,却依然美丽高贵,脸色红润。见她行动不便,我连忙上前扶着她的手。
“不碍事,现在才五个月,离生产还早着呢。母后称怀孕期间多走动对孩子有好处,这不,我就来看妹妹了。”太子妃司徒明慧温婉地笑了。
半夏体贴地给端来茶水和蔬果糕点。
一直以来,太子妃以她的娴静温婉、聪慧明理受到宫中一致好评。
我屏退了所有宫女,又打了半夏和春分站在门口放哨。
“妹妹,我都听说了,你日前去找了父皇。”太子妃感激地握着我的手,“真是难为你了。”
“嫂嫂,一家人别说两家话。倒是你,现在有了身子,凡事不要操心,想开一些,对孩子也有好处。”我亦温言相劝。
太子妃美丽的脸上掠过一丝无奈,眉宇间暗藏着忧虑:“话虽如此,我也希望自己能够置身事外,可那些事,毕竟关系到太子……”
是啊,太子是他夫君,她孩子的父亲。太子的前程就是她与孩子的前程,她岂能不担心!
“嫂嫂,你放心,父皇自有打算!”我轻拍她的手背,以示无事。
太子妃亦微笑点头。
随后,我又将心中的疑问向她一一倾诉,并告诉她我出宫后的所见所闻,我似无意地透露了嘉庆王府中的秦管家身手不凡。我相信,聪明的太子妃定能从这些信息中嗅到一丝气息,并将其传递给太子哥哥和她的父亲——当朝宰相司徒谨。
我亦相信,同样是朝中重臣的司徒宰相,以他的威望与忠诚、胆识与谋略,只要他与太子和父皇站在统一战线上,一定能够粉碎所有叛逆臣子的阴谋!
2
不知是否关得太久,瑞玉宫那只漂亮的画眉有点狂躁,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想到父皇宴请的那些异国皇子,我心里就没由来地烦躁。
凭什么我的终身大事要由父母做主?凭什么要把我嫁给一个没有感情基础的异国皇子?
我不要这样的生活,不要!
可是,身为公主的我,怎么可能自己做主!千怪万怪,还得怪这万恶的封建社会!
不行,我得想个法子摆脱这种任人摆布的生活!
“恭喜公主,贺喜公主!”春分与半夏讨喜地冲我直笑。
我一脸平淡:“喜从何来?”
春分笑嘻嘻地开口:“公主,皇上赐婚了!”
赐婚?这么快?
我心里一沉,随即道:“胡说,父皇是明君、仁君,他不会那么快赐婚的!”
半夏亦笑了:“听侍候皇上的宫女疏影透露,皇上在宴席上为公主选定了一位如意郎君呢!”
我脑子一乱,父皇怎么会不征求我的意见就草率赐婚呢?随即叹息:“不知谁是我的驸马呢?唉,真想见见他长什么样子!”
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是一团麻。
两个丫头掩口失笑。
我瞪了她们一眼:“两个没良心的,亏本公主平时对你们那么好,一点不懂知恩图报。一听说本公主被赐婚了,不仅不替我想办法,还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我平时可白疼你们了!”
春分连忙喊冤:“公主殿下,您这可错怪奴婢们了!奴婢见皇上为您选了一桩好姻缘,暗自替你高兴呢,哪敢幸灾乐祸呀?”
半夏亦附和道:“是啊,是啊,公主殿下,既然是皇上选定的驸马,那一定是天下最好的驸马啦,肯定包您满意!”
我娇叱:“哟呵,两个丫头片子,你们存心来当说客的吧?”见两个奴婢一脸委屈,我不由放低声音,“你们真的认为父皇选定的驸马一定是最好的吗?”
两人相互看了一点,一起冲我点头。
我脸上掠过一丝捉弄:“既然如此,到时本公主一定让你俩陪嫁,由你们轮流替本公主侍寝!”
“公主……”两个奴婢的脸顿时红得像苹果。
我淡淡开口:“何事?”
“那个,那个……侍寝的事……”半夏鼓起勇气看着我。
“别急,到时候我会像后宫一样,让你俩抽签替我去侍候驸马。我就不信凭你俩这可人的脸蛋,滑若凝脂般的肌肤,拿不下一个驸马爷。”我说得一本正经。
“奴婢,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半夏含羞道。
我微微抬眸:“那是什么意思?”
“奴婢……奴婢可以陪嫁,但……不能侍寝。”半夏垂着头。
“奴婢……奴婢也不能侍寝。”春分附和。
我呵呵一笑:“既然你们都说父皇为本公主选定了天下最满意的驸马爷,你们又是本公主的陪嫁宫女,有什么不能侍寝的?况且,现在距婚礼至少还有几个月的准备期,你们完全可以有心理准备。”
见两个奴婢一脸为难,我疑惑道:“莫非,你们知道父皇选定的驸马是谁了?”
“我们……”两人不安地垂下头。
“到底是谁?”我急切地问。
“是……益国太子。”春分不安地看了我一眼,低声道。
我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什么?父皇把我赐婚给那个可恶的莫尔特?那人有什么好的?”
“公主请息怒,听说皇上赐婚,也是迫不得已。”半夏跪下道。
我怒道:“你们骗我!我是公主,父皇最喜爱的瑞玉公主,怎么可能赐婚给益国太子?父皇曾说益国路途遥远,要经过大漠,他和母后都不放心,是不会将我嫁去益国的!”
“可是公主,听说益国太子要挟皇上,如果不将你嫁给他做太子妃,益国数万铁骑将同与我边境接壤的陈国、启国等结成联盟,伺机吞并我晋国。皇上惧怕战争,使生灵涂炭,才迫不得已答应这桩婚事的。”半夏说得头头是道。
一直以来,与我晋国接壤的陈国、启国及大周,无不对我晋国辽阔的国土、丰富的物产虎视眈眈。这些年,几个国家暗中结成联盟,多次动战争,却都被嘉庆王及其儿子佳桂将军带领的军队英勇地抵御在外!可是,一想到手握重兵、权倾朝野的嘉庆王与莫尔特之间密切的关系,一想到大漠益国那些被称为大漠之鹰的铁骑硬汉,我的心就一阵虚。
两日前,父皇在祥云殿说的话犹在耳畔:“天子天子,不过是上天的儿子,是天下臣民的儿子!”
那一刻,我曾为自己有如此豁达英明的父皇而自豪,至少,他不是昏君,他懂得“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道理!可是此刻,我也相信,为了他的百姓,为了他的皇位,父皇完全有可能将我嫁给那个可恶的莫尔特,以此换得晋国的安宁与祥和!
我终于明白,为何母后看我的眼神会那么忧郁。原来,她的欲言又止,她眸光中的哀愁与不舍,暗藏着深深的无可奈何!她不说透,是害怕面对我的眼神,害怕看见我眼中的失望与伤心的泪水!
我不由冷笑:“好一个迫不得已!偌大一个晋国,堂堂一国之君,居然被一个蛮夷的话吓得卖女儿!可气,可悲,可恨!”
“公主殿下慎言,虽然您是公主,可这话可是忤逆皇上的重罪啊!”春分亦跪下道。
看来,在这皇宫,我这个曾经最受宠的瑞玉公主,竟然成了孤掌难鸣的孤家寡人!就连身旁小小的宫女,也希望我嫁给那个益国蛮夷,从而挽救晋国的生死存亡。可是,以我一己之力,嫁给莫尔特就真的能将我晋国救出众国的围剿中吗?如果此举只是莫尔特的一个计谋,我的一生岂不是要困死在那个遥远的益国?
见我脸色沉郁,半夏轻声劝道:“请公主三思。如果益国太子所言非虚,晋国岂不是十分危险?晋国百姓,岂不是要生活在水深火热中?公主,虽然益国距我晋国路途遥远,但奴婢看得出,那益国太子对公主是真心实意的。况且,太子长得威武英俊,文武双全,与公主还是很相配的。公主若能以一己之力挽救整个晋国百姓,岂不是我晋国之幸、百姓之福?”
听听,听听,这就是我的贴身宫女!就连她们,也巴望我嫁给那个蛮夷,巴望以我一己之力,救晋国百姓于水深火热中!
3
我没理会两个奴婢的话,径直跑出瑞玉宫。我提着裙子拼命地跑着,跑着,丝毫没理会宫女、太监们及皇宫侍卫惊讶的目光。
虽然平时的我深得父皇宠溺,可我从不恃宠生骄。像今天这样不顾形象地在宫中奔跑还是第一次,怪不得大家会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
其实,皇宫虽大,我却不知道自己究竟该跑去哪里。毕竟,君无戏言,父皇圣旨一下,便决计不会收回成命的!无论我有多么不甘心,都只能听命于父皇。
我唯一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待在宫中,等待良辰吉日,风光外嫁。
或许,这就是生在天家的悲哀吧。外人看来锦衣玉食、风光无限,然而个中滋味,犹如饮水一般,冷暖自知。
可是,作为我,一个有着古代肉体与现代灵魂的人,我的内心十分纠结,潜意识里生出了叛逆与反抗。
有那么一刻,我邪恶地想,如果找个机会逃离皇宫,这宫中的一切,是不是将与我无关?这晋国百姓的生死存亡,是不是也与我无关?
虽然莫尔特的威胁颇具杀伤力,可我却天真地认为,他顶多是只纸老虎,并不像自己所标榜的那么强悍,他所谓的沙漠神鹰,也并非所向披靡!
“原来是公主啊。”一个熟悉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维。
抬头看见嘉庆王正满面笑容地看着我。
“王叔,你去找父皇吗?”我不咸不淡地问。
“臣刚从乾坤宫出来。”嘉庆王依然是一脸和煦的笑容。
“看王叔的样子,好像很开心。”我一脸平淡。
“臣是为公主高兴。”嘉庆王滴水不漏。
“原来王叔很高兴看见花期落入虎口啊!”我淡淡一笑。
“公主误会了,臣是因皇上为公主挑选了一门好亲事而高兴。”嘉庆王依然面带微笑。
我眼珠一转,随即道:“佳蓉郡主还有几天就该行及笄之礼了吧?”
嘉庆王略微一怔,平静道:“没错。”
我继续笑:“王叔与父皇是情同手足的亲兄弟,我与郡主虽然不是亲姐妹,却胜似亲姐妹,王叔认同此话吗?”
嘉庆王微笑颔:“公主所言极是。”
我眼珠一转,笑道:“既然是姐妹,好东西一定要共同分享啦!我已经求得父皇同意,无论我将来嫁与何人,父皇都会下旨让郡主一起陪嫁的。想必王叔不会反对吧?”
嘉庆王脸色骤变,目光阴晴不定地看着我:“公主,这种玩笑千万开不得!”
我面色一寒:“这么说,王爷是看不起花期啦!”
嘉庆王爷连忙躬身道:“臣惶恐,公主乃千金之躯,佳蓉容貌粗鄙,年纪尚幼,许多宫中礼仪又不熟悉,与公主共事一夫岂不惹天下人笑话!”
我肃然道:“父皇金口玉言,谁敢笑话?郡主很快就及笄了,此时婚嫁也在情理之中嘛!况且,我与佳蓉郡主手足情深,共事一夫我都不计较,王爷又何必计较呢!”
嘉庆王只好尴尬回道:“公主心胸宽广,实乃佳蓉之福。”
对于益国王子来宫中向父皇提亲一事,我一直揣度此事与嘉庆王有关,无奈一直没确切证据。此刻一番试探,我已猜到七八分,只是不知此举背后的秘密是什么。
“王叔放心,花期一定按照父皇旨意,尽快成婚。”我平静开口。
嘉庆王迟疑片刻,嘴里吐出一句话:“臣……恭喜公主。”
我平淡一笑:“王叔不必多礼。请你转告郡主,我与她情同姐妹,现在如此,将来,亦如此。”
我没再多看嘉庆王一眼,我知道,刚才这番话,已经够他揣度一阵子的了。
看来,太子哥哥遭遇信任危机,益都太子向我提亲都与这位看似温厚的嘉庆王爷有着必不可少的联系!可是,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仅仅是为了废除太子,将我另一个哥哥推上太子之位?还是借此鼓动另外两位皇兄争夺皇位,从而掀起一场血雨腥风的夺嫡大战?
脑子里浮现出佳蓉郡主那张看似天真无邪的脸,想起她狠毒的心及残忍的手段,我的脊背不由一阵凉。如果说佳蓉郡主的性格随了她的父亲,这位嘉庆王爷,不就是我晋国一个深藏不露的祸患吗?
作为朝中重臣,父皇最信任的臣弟,嘉庆王不仅手握重权,更可怕的是他还手握重兵,能够调动晋国的军队!几十年来,苦心经营的他早已权倾朝野,加之朝中门生无数,如今势力恐怕不是父皇所能控制的!如果嘉庆王温厚容颜下真的暗藏着缜密狠绝的心机,如果三位皇兄不幸被其左右为了皇位自相残杀,背后坐收渔利之人,岂不是手握重兵、权势在手的嘉庆王?若真如此,岂不是我晋国之难、皇室之灾?
看来,眼下最要紧的事是稳住嘉庆王,然后不动声色地将他手中的权力一点点瓦解。可是,要做到这一点,谈何容易!以我一个小小的公主之力,又能掀起多大浪花?
4
我心神不宁地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异国群臣及王孙贵族所住的北苑附近。
北苑位于皇宫北面,建筑高大宏伟,内设奢华低调,曲径回廊,花草树木,无不彰显着晋国的友好与善意。
看着北苑朱红的大门,我脸上掠过一丝自嘲。
晋国对别人友善,别人却以怨报德!如今,却要挟本公主出嫁以换取晋国的和平!这一切,不是一个天大的讽刺吗!
“此举事关重大,请您务必三思而行!”一个焦灼的声音从门内传来。
“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我的事你少管!”一个熟悉的声音道。
我微微一怔,他不是与那个千娇百媚的婉儿妹妹在一起吗?怎么会出现在北苑?对了,那日在牡丹阁他自称不是晋国人,剑术高明的他莫非是某个皇子的剑使?
我眼睛一亮,没准儿下一步计划有了希望。
想到此,我在北苑外的百花园中悠闲地赏起花来,看着暮春中的景致,嘴里吟哦道:“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眼前忽然掠过一道白光,我受惊吓般低呼:“谁?”
一袭白衣的慕秋白立在面前,丰神俊朗,风采依然。
我委屈地眨巴着双眼:“你不知道人吓人会吓死人吗?大白天怎么装神弄鬼的?”
“郡主?……吓着你了吧?”他的脸上掠过一丝歉意,眸光澄澈清明。
我皱眉看着他:“你不是那个独孤浪子吗?怎么会来宫里?”
慕秋白歉然笑道:“我来这里办点事情。”
我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明白了,你是为公主的婚事来的吧?”
慕秋白的笑容僵在脸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了一眼北苑的大门:“听说三位异国皇子向公主姐姐求婚,我一时好奇就来啦!况且,这北苑是异国皇子及使者住的地方,你在这里出现,不正说明你的身份了吗?说实话,你到底是启国人,还是周国人?你的主子又是谁?”
慕秋白微微一怔:“我的主子?”
我笑道:“你不是剑客吗?你的主子到底是哪位皇子?”
慕秋白笑得春暖花开:“没错,我是剑客,我的主子是位皇子。”深眸凝视我片刻,笑问,“郡主希望我是哪国人?”
我想了想:“不管你是哪国人,你只要是你慕秋白,我就认你这个朋友啦!”
慕秋白眸光深邃:“朋友?郡主说话算话?”
我威胁地扬起拳头:“除非你不把我当朋友!”
慕秋白笑得有点无辜:“当然,我自然把你当成朋友的!”
我满意地点头:“这还差不多!”
慕秋白似不经意地开口:“郡主真有意思,居然为了公主选驸马一事就进宫?”
我心里一滞,面上却笑意嫣然:“是啊,好不容易进一次宫,还能遇见公子,真是太巧了!对了,你一定见过三位皇子吧?他们是不是个个气质出尘、飘然俊逸?”
慕秋白呵呵一笑:“你是替那位娇贵的公主来探消息的吗?”
我微笑:“公主姐姐不好意思来,就只好让我来啦!眼见为实嘛!”
慕秋白似笑非笑:“公主若问起,你告诉她每一位皇子都是人中龙凤不就得了。”
我皱眉:“你让我说谎吗?”
慕秋白刮了一下我的鼻梁:“你就这么关心公主的终身大事?”
我笑道:“当然啦,公主姐姐是我最好的朋友。她不仅长得好看,还很善良,我自然希望她幸福啦。”说这话时,我在心里暗自鄙视了自己一番。
慕秋白笑得漫不经心:“她有你好看吗?”
我一怔,脸一红:“我不过是个小郡主,怎么能跟公主姐姐比?她可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金枝玉叶呢……”
神啊,原谅我睁眼说瞎话吧!
慕秋白呵呵一笑:“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她莫非是天女下凡?”
神啊,原谅我将瞎话进行到底吧!
我一本正经地点头:“八九不离十吧!”
慕秋白唇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花自飘零水自流,纵然她是一位天仙,亦枉然。”
我听得一头雾水:“你在说什么?”
慕秋白笑着看了我一眼:“自言自语罢了。对了,郡主,你的葫芦丝练习得怎样了?”
葫芦丝?他还在为牡丹阁的事耿耿于怀吗?那个葫芦丝对他真的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吗?
我怒道:“好你个独孤浪子,刚才还说是我的朋友,这么快就变卦了?既然你后悔送我宝贝了,改天一定带来还给你。”
慕秋白闻言,随即微笑:“别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不满地撇嘴:“那你是什么意思?”
慕秋白深深地看着我:“只要郡主喜欢,你就好生留着吧!”
我暗自纳闷,这个慕秋白,今天怎么变得奇奇怪怪的?
漫步在百花园,慕秋白随手摘了一朵含苞待放的玫瑰插在我鬓角。
“美人如玉花似锦,郡主,这花与你相得益彰。”他的声音充满了令人迷醉的气息。
我赧颜:“公子……”
慕秋白趁机握住我的手:“郡主,这些日子,我一直惦记着你。”
他的话令我想起那个柔情似水、千娇百媚的婉儿来,同样的话,他是否也对婉儿说过?
我默默抽回手:“我与公子萍水相逢已是缘分,从未有过非分异想。”
慕秋白目光深邃:“郡主是嫌弃慕某浪迹天涯,无力给你荣华富贵吧?”
我摇头苦笑:“公子误会了,我只是,只是怕连累你……”
唉,说谎真累。
慕秋白淡淡一笑:“郡主放心,有一天我会让你相信,我是天下唯一能与你并肩而立的人。”
我不语,羡慕的目光追随一只从树梢飞去消失在天空的鸟儿。那一刻,我多希望自己变成一只小鸟。
5
“我道是谁这么大胆,竟然在百花园里私会,哪知却遇见了故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一个戏谑的声音带着几分寒意从头顶炸开。
慕秋白俊逸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快。
我暗惊,真是冤家路窄啊,这蛮夷一出现,我的身份不穿帮才怪!
“想不到益都太子爷如此有雅兴,也来逛百花园啊!”慕秋白脸上掠过一抹浅笑,眸光平静注视着来者。
一时间,两个风格迥异的男子在我两侧而立。
莫尔特英武贵胄,风流倜傥,气势逼人。
慕秋白轩昂挺拔,优雅潇洒,俊逸出尘。
“闲着无事出来走走,不料打扰了两位的好事!”莫尔特鹰犬般的眸光停在我脸上,薄唇紧抿,带着淡淡的审视意味。
慕秋白优雅一笑:“我来介绍,郡主,这位就是益都太子,你公主姐姐的驸马候选人之一……”
莫尔特唇角泛起一个嘲讽的弧度:“郡主?晋国郡主很多,不知眼前这位佳人又是哪一位?”
我给了他一个少见多怪的白眼,同时扬起粉拳警告他不许乱嚼舌根,那厮无视地冷笑。
慕秋白温和地笑了:“她呀,自然是嘉庆王府的佳蓉郡主啦!”
莫尔特眉峰微微扬起:“没想到晋国一个郡主就有如此倾城之貌,想必那瑞玉公主更是一位倾国倾城的美人吧?”
我哂笑:“公主姐姐长得什么样,岂是我一个小小郡主能评论的!”
慕秋白赞许地点头:“郡主言之有理。”
莫尔特意味深长地看着我,眸光暗影重重:“我很期待与公主的洞房花烛夜,相信那时的她,无论身体与内心,都只会属于我一人!”
我心里一滞,这厮是在暗指我行为不端吗?
慕秋白默默看了我一眼,笑道:“如此,秋白在此恭喜太子殿下如愿以偿。”
莫尔特志在必得地看了我一眼,狂笑道:“放心吧,瑞玉公主早已是我煮熟的鸭子,飞不了啦!哈哈哈哈……”
看着那个张狂放肆的背影,我的脸涨得通红,咬紧牙关暗握粉拳,在心里对那厮挥舞了无数次拳头。
“郡主,怎么啦?”慕秋白温和的声音将我从愤怒中拉回了现实。
我掩饰地一笑:“这位益都太子,倒是一个特立独行之人。”
慕秋白笑道:“太子长年出没沙漠草原,自然性情直爽豪迈,郡主不必介意。”
我叹道:“你说,皇上伯伯真的会将公主姐姐许配给益都太子吗?”
慕秋白摇头:“天心九重,圣意难测。皇上一旦下旨,公主不嫁也得嫁。”
我不语,在父皇心中,我真的只是一枚棋子吗?
终于,该来的还是来了。
黄道吉日,我身着精美宫装,拜别父皇母后,在宫女的陪伴下,坐上华丽的辇车,伴随着气势恢弘的皇家仪仗队,踏上了漫长的远嫁之路。
经过半月的长途跋涉,送亲队伍进入了茫茫沙漠。在沙漠中,我们的队伍遇到了劫匪,卫队拼死抵抗,双方展开了殊死搏斗。最终却因敌众我寡,很不幸,我被强人掳了……后来,我嘴里被人塞了一块布,蒙上双眼,带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再后来,我在颠簸中昏迷过去……再次醒来时,我现自己正躺在一顶华丽的帐篷内,金黄的烛台上红烛摇泪,地上铺着喜庆的红毯子……这是什么地方?
一声轻笑从头顶传来,我浑身紧绷,心里一凛,抬眸才现头顶有一张英俊邪魅的脸,浩瀚如海的蓝眸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凝视着我,脸上带着倨傲的狂笑……“我说过,你这一辈子,无论身体或内心,永远只能属于我一人。瑞玉公主,你就认命吧!”莫尔特一把将我揽入怀里,戏谑的声音带着淡淡的警告意味。
我无力地闭上眼。
父皇、母后,你们居然忍心将我嫁给一个蛮夷,你们就不后悔吗?
“郡主,别怕,我会救你出去的……”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让我的心安定下来。
“慕秋白……”我无力地出一声呜咽。
“我一直以为,你是一个冰肌玉骨的圣女,想不到圣洁的瑞玉公主却在洞房花烛夜给新婚驸马戴绿帽子!简直是奇耻大辱!”莫尔特英俊的脸上充满戾气,鹰犬般的蓝眸出嗜血的寒光。
“我没有……”我挣扎着辩解。
“还说没有?你心里一直念着的人是谁?口中又在叫着谁的名字?”莫尔特愤怒地将我掀翻在地上。
“有种的与我决斗,不许伤害她!”慕秋白手握长剑,长身玉立于帐篷内,俊逸的脸上充满愤怒。
“本太子就知道,你会自投罗网的!好,好得很!爷就陪你玩玩!”莫尔特一脸很绝,随手抽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弯刀。
我狼狈地爬了起来,眼前早已刀光剑影。
慕秋白的剑势如虹,剑光所到之处泛起道道清冷的寒光。
莫尔特弯刀凌厉迅猛,招招狠绝,蓝眸释放出嗜血的兴奋。
刀光剑影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我的心顿时跳到了嗓门。
激战中,我看见慕秋白的胸口被莫尔特的弯刀刺了一下,而莫尔特被慕秋白的长剑刺击中了腹部……他们像两头愤怒的猛兽,奋力向对方起最为猛烈的攻击……“不要……”当两人的刀剑分别刺向对方喉咙时,我再也忍不住大叫起来,“求求你们,不要再打了,否则,我死给你们看!”我拔下头上的金钗,抵住自己的脖子……“公主……”
“花期……”
两人见状,同时一惊。
“我说到做到,如果你们继续打下去,除了死,我别无选择!”我泪流满面地开口。
两人扔下手中的武器一起飞向我。
……
“公主,公主,您怎么了?”半夏的声音在耳畔焦急地传来。
睁开眼,我这才现自己正躺在寝宫,双手握成拳头,浑身因紧张而冷汗淋漓。
原来,我只是做了一个可怕的噩梦!
想起梦中的情景,莫尔特与慕秋白分别被对方刺伤,我的心里乱糟糟的。这个梦,难道预示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