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爱你的人
周臾脱单，是于一凡的一大羡事。他自诩为两人的媒人，却很不满意周臾优哉游哉的态度。
“你就这样谈恋爱吗？”他嫌弃道，“一天一个电话，几条短信，去地铁站接人吃个晚饭？其它时间照样上课还有呆研究所？有你这样的男朋友吗？”
“不然呢？”他其实有安排，尤琪圣诞节附近的生日，需要庆祝。可他不想说出来，否则于一凡这样的大嘴巴肯定又要四处传了。
“就没点节目吗？”于一凡怒其不争，“小师妹也太好打了吧？这样也不和你闹脾气？礼物呢？惊喜呢？”
周臾看他一眼，“你一个老光棍，懂什么？”
“我？不懂？”于一凡气死，然而光棍是现实，只再一次悲叹，“为什么你这种不懂风情都会有女朋友？”
胡扯完毕，他还是说了个正事，“不过，你确实是要慎重点。小师妹可是咱们谭老师看着长大的，王教授和尤教授对你还虎视眈眈呢。你这个恋爱啊，可不是自己的事。”
周臾已经有所觉悟了，这两天，他一直给两位教授打电话约见面，想解释解释。然而，尤教授客客气气很好说话的样子，王教授则是不冷不热，但都拒绝了他的邀请。
他其实有点不懂，求助谭渊道，“为什么王阿姨好像不太喜欢我？”
明明之前还安排了相亲，也表现得很满意的样子。
谭渊笑眯眯地看着他苦恼，“你觉得呢？”
不明白地摇头。
“你呀，脑瓜子全都用物理上去了吧？”谭渊摇头，“刘老还冲我夸你，你说脑子好使，手段灵活柔软，可堪大用。现在看，怎么就奇蠢如猪呢？”
蠢如猪？
周臾脸扭曲了一下，从小到大，只听过人夸奖他天才，猪这个词——
“纵然王教授再满意你，可对她来说，最重要的还是小尤。之前安排相亲，是小尤表现出对留学深造完全没兴趣，她绝望了，干脆提前安排成家的大事。那时候看，你当然是合适的呀。可现在小尤改主意了啊，她去做设计，参加那个比赛，又愿意出国了。这时候，当然怕她谈恋爱舍不得走了呀。”
他点头，原来是怕他耽误前程了。
“能多读书当然是去读，我不会反对。”
谭渊不和他说，世上有的是女人为了爱情放弃专业，放弃原生家庭。当然，周臾很小去了美国，观念上受影响或者不会提出过份要求，可架不住尤琪脑子晕想主动奉献。
“你是来求助，怎么搞定丈母娘？”
周臾脸红了一下，没了往日的从容，点头，“是。”
机场一场乌龙，还没机会解释。邀约被拒绝，亲自上门也被客客气气请出去了，去办公室堵人也有点不对。
“你知道，她最喜欢什么吗？”谭渊凑近他，有点调皮道，“小尤。”
“讨好丈母娘是必要的，但最好使的就是对她女儿好。”
尤琪又错过了午餐时间，上班短短一个周生的第三次了。吴硕总监的会，郑启明经理的方案，项目组区区三个人要完成其余项目组六个人的工作量。两个领导扛了大部分的压力，她这个小跟班只好把剩下的活儿都给扛了。
盒饭凉了，菜汤冷后凝固成一块，没法入口。
她吃不下去，去泡了一杯奶茶。
欧阳锦也刚开完会，瞧见她被虐得面色苍白的样子，笑了。
尤琪对着她叹气，“我好苦啊。”
“后悔了？现在再回去学校上班也是可以的吧？”
“欧阳姐姐，你在笑话我吗？我是那种没有毅力反复无常的人？”尤琪将奶茶灌完，道，“只是觉得自己实在太棒了，居然能够为了真爱电到这种程度。”
尤琪面到的这个设计岗位，算是比较抢手，但同时也是个烫手山芋。吴硕总监新上任，算是空降兵，接手了前任总监的职务。副总监和下面的经理面和心不平，憋足了劲要给他难堪。这算是新领导和老下属的争斗，彼此都藏在心里，面上还是很和平。然而老总监走得匆忙，留下来的基本算是个烂摊子，吴总监才接受三个月，砸了三个大项目，奇耻大辱。
上头领导对此非常不满意，将吴硕叫过去表达了不满。吴硕拍胸脯保证了年前完成的业绩，并且承诺会将青城项目搞定。之后，他召开部门会议，十分犀利地分析了各项目组的利弊，重点点出出工不出力的老人。双方矛盾表面化，有几个老项目经理撂挑子不干，拉起自己的队伍集体辞职了。
有将无兵，世上之难事。
吴硕立刻拉了自己的老下属郑启明来做顶梁柱，又马不停蹄地用私人关系请了好些高手将被撂下的项目给接过去。兵荒马乱之下，最重要的青城项目反而止步不前。
欧阳锦冷眼看了半个月，吴硕十分有魄力和能力，又听说尤琪要找工作，便趁午餐和他碰上的时候，开玩笑一般道，“设计部还缺人吗？我给介绍个靠谱的助理打杂？”
吴硕当时恨不得从大马路上拉个人就用，自然无不可。
只没料到，他饥不择食到只要会设计软件便留下来做助手了。
可见，高层给他的压力有多大，又可见，他目前已经动了多少老人的利益，诺大公司，无数人等着看笑话。
尤琪是个单纯的人，可说有赤子之心，这些糟糕的内部争斗说给她听反而浪费她的精力。不如就这般全心全意，将难关冲过去，那后面便是坦途了。
两人站了没两分钟，尤琪的手机响起来。她摸出来看，伸了伸舌头，道，“郑经理又在找我了，我得赶紧回去。太可怕了，今天肯定又得加班到半夜。”
半夜，是尤琪乐观的预估，因为时钟转到十点半的时候，吴硕和郑启明还没有放人的意思。
“第一次宣讲会，参加的公司有八家。其中三家和我们是长期竞争关系，而且主控项目的负责人也是老对手了——”吴硕显然将公司的历史翻了个底朝天，还不知用什么手段将对方经理和主设的资料也搞到手，列表分析风格。
尤琪一边听，一边将要点记录下来。
“一稿明儿必须出来，不然来不及各部门协商。”吴硕看着奋笔疾书的尤琪，“小尤，有问题吗？”
吴硕的担忧有道理，他原本没抱希望欧阳锦介绍过来的助手能用，只觉得有个人打杂也不错。尤琪对软件操作的熟练是意外之喜，审美素养也很不错，基本上可以参与简单的绘图工作。然而，手速还不够快——
尤琪立刻转头看郑启明，点头道，“没问题，我今儿也在办公室加班好了。”
“行，散会，分头进行。”
尤琪回座位，郑启明探头过来道，“通宵？你男朋友没意见？”
她微微诧异，这和男朋友有什么关系？
他道，“我撑不住了，去整个咖啡来。”
她起身，又去泡咖啡，男朋友的话题忽略。
郑启明心里很满意，她长得挺娇气，干活却很麻利，而且绝对不找借口，最重要的是眼睛里有事。譬如，只是他想喝而已，但她却泡了三杯来，显然有吴硕一杯。他于是端了两杯，晃去总监办公室，交给吴总监，“咖啡，小尤泡的，尝尝味儿。”
吴硕转头看外面忙碌的小尤，道，“用着还行？”
“还行。果然唯一的优点，是勤快。”
吴硕唇勾了勾，“她说自己优点是勤快？”
郑启明点头，“对。”
“这可真是不嫌自己活儿少。既然这样，那你就放心放手，年轻人多捶打才成长得快。”
“死变态，娇滴滴的小姑娘你也下得去手？”
吴硕叹口气，“年底前完不成业绩，别说你，我都得滚蛋。这打仗的事情，还分什么男女了？”
郑启明走回去，见尤琪电脑屏幕上密密麻麻的图框，叹口气，道，“小尤啊，好好干。”
尤琪抬头，脑子还陷在图中，一脸懵逼。
郑启明见状，又笑了，果然是刚毕业的单纯小姑娘，还没啥心眼。
没心眼的尤琪在泡咖啡的时候接到了周臾的短信，询问她下班情况。她回了一个哭脸，“大概要通宵。”
通宵？
显然几乎天天在研究所呆到晚上九十点的周教授也震惊了，他了一个惊讶的表情，“至于吗？”
“至于！因为我特别有才华，所以领导很看重我，刚进公司就给了大项目。标的好几千万，你说吓人不？”
“听起来确实是大项目。”
“还有啊，俩领导紧张得要命，而且不许其它人插手，千万叮嘱我电脑设密码，文件夹也要加密。”尤琪道，“简直堪比你的国重项目，保密——”
周臾笑了一下，随口一句，“每天的工作记得备份。电脑备份，U盘也要备份。”
“知道啦。明儿见——”
周臾安心了，她还能说笑话，证明精神状态不错，没被连续加班压垮。他给王教授了个短信，说尤琪在办公室通宵加班，天气预报半夜降温，他得给她送衣服去，请她帮忙整理一下。
王教授收了短信，将手机给尤教授看。尤教授道，“这不挺好的吗？你还天天给人家脸色看？人现在忙手头好几个项目，也是天天半夜才下班，还能跑半个海城给你女儿送东西，已经很不错了——”
她拿出来一件厚羽绒服，羊绒围巾并大毛拖鞋，下楼。
周臾在教工舍门口等，呼吸之间白气升腾。海城虽然靠海，但湿度大，再加上冬天的海风，尤其冷。王教授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心中也有不忍耐，对他态度就好了许多。
“开车小心，安全最重要。”她叮嘱。
周臾点头，接了东西放车上。
王教授忍不住又抱怨一下，“也不知道是什么工作，刚上班就连续加班，今天还通宵了。也不知道身体吃不吃得消，太折腾人了——”
“阿姨，尤琪是在追求自己的梦想，她不怕辛苦。”
王教授怔住，年轻男人的眼睛在路灯下闪闪光，她不禁想起许多年前，七八岁的尤琪张着黑白分明的眼睛问，“妈妈，梦想是什么？”
当时，她是怎么回答的呢？
梦想是耗费一生的光阴自由追求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