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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人一生平安

一、惹祸上身

何成明最近可以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住了十几年的房子要拆了。而且,因为当初从别人手里买来时,图方便没有办过户手续,偏偏当初买房的契约又不知道放哪去了,拆迁办的人竟不承认这是他的房子。要去找当初卖房的人证明,却不知从哪里找起。老婆李秀成天跟他怄气,骂他是猪脑子,那轻飘飘的一张契约当然容易丢失了,当初为什么就不去办房产证。何成明说当初可是你为了省那笔钱坚决不办的,但一说,老婆又骂他是大老爷们,为什么要听她女人的话。

青县是三省交界处,每天途经的过客无以计数,青县火车站也就成了最繁忙的地段。何成明七八年前下岗后,经别人介绍,就到这里来当了扛夫,也就是把来往旅客的行李搬上火车去。这活是按件计算,大的两块,小的一块,每天的收入除了给火车站的提成外,自己落下的也不多,勉强够个生活而已。

尽管情绪不佳,但何成明还得每天按时来上班。因为心情不好,他就没有像以前那样抢客,一直到中午,也没几块钱的收入。他灰心丧气地坐在一个角落里,目光茫然地看着前面,希望能在人海中找到当初卖他房子的人,可是他同时也知道,这根本是不可能的。当年,房主都已经是六十多岁的老人了,十几年过去,在不在人世还不知。他摇了摇头,收回目光,猛地看到有人在看他。在外人眼里,扛夫是个卑微的工作,即使是客人,目光也很少在他脸上停留几秒钟,他好奇地冲着对方看去,那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人,见他看过来,也不回避,依旧目不转睛地看着。何成明很是难堪,他起身往火车站里走去,走了一会,回过头来,现那年轻人仍然跟在他的身后。

这下子何成明有点紧张了,这是什么人,他想做什么?但转念一想,自己能有什么让人有企图的地方呢?一个扛夫,就是打劫的也不会来打劫他,况且,这还是火车站。再者说,看对方的体质,就是两个也不是自己的对手。何成明没有理会他,去拉生意了。下午的生意不错,一连接了好几个活,而且都是大件的,等闲下来后,一抬头,又看到那年轻人。难道一个下午他都在跟踪自己?何成明不高兴了,径直走了过去,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那人笑了笑,问道:“你想不想赚钱?”

“你有货要搬?”

“你跟我来就知道了。”

何成明一想,有钱当然要赚了,于是就跟着他走了。一路上,年轻人自我介绍叫许强,前几天才从国外回来照料病重的爷爷,然而爷爷还是去世了。去世之前,将一间住宅以及毕生收藏的书画都给了他。因为那间宅子马上要拆迁了,他就买了间新房子,准备将老宅的东西全搬过去,可是他对这里搬家公司的情况不了解,而且,那些字画是他许家几代人的心血,他不敢随便地找人搬。就想到了坐火车到此地时,帮他搬过行李的何成明,觉得他人老实,力气又大,连着暗中观察了好几天,这才找上他。

到了城南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子里,许强带着他走了进去。一直到了书房,年轻人指着书房里的那些书画说:“你帮我把这些东西搬走就行了。”

看得出来,许强的爷爷是个极爱书的人,直达天花板的书架上密密麻麻的都是书,按照许强的指点,何成明将每一格的书都用纸箱装起来,并在箱子外打上标记,如此,日后整理起来也不用费力了。他每装好一个箱子,就扛上放在外面的小货车上,满满一屋子书,他足足搬了几个小时,好容易将书搬好了,再去搬画柜中那些画。这些画显然是非常值钱的,许强寸步不离地看着他装箱封好,又要和他一起搬上车子。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着电话,示意何成明自己将箱子扛到车上。

何成明扛好之后,许强的电话也打好了。然后他让何成明上车,将这些书搬到新房子去。

一番忙活后,许强很是满意,给了他三百块钱。这足足顶他好几天的收入了,何成明很是高兴。

第二天一早,何成明继续在火车站接生意。还没开张,就看到许强冲他走过来,他以为许强还是准备让他去搬家,乐得迎了上去。没想到许强一看到他,竟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吼道:“好啊,你果然在这里!”

何成明一愣,听他口气似乎不像来找自己搬家的。他奇怪地问道:“我天天都在这啊,有什么问题吗?”

“走,跟我到公安局去!”

何成明呆住了,说:“啥?公安局,我去那做什么?”

许强咬牙切齿地说道:“我以为你是老实人,所以才让人来搬家,没想到你还偷东西!”

何成明气极,拍开他的手说:“说谁偷东西呢?我何成明虽然穷,但也不会去做小偷!”

“昨天晚上我连夜盘点了那些书画,现少了一张最名贵的画,而只有你一个人接触到那些画,不是你偷的又是谁?”

何成明跳了起来,说:“就去公安局,我身正不怕影子斜!”

二、平白受冤

在公安局里,许强对民警说了事情的经过。原来他祖上是做古玩字画生意的,而到了爷爷许仁之手中,更是收藏了不少古代极有价值的书画。其中一幅古画名叫《山游图》,是唐寅所作。唐寅也叫唐伯虎,是明代以画花鸟及人物而著称的画家,《山游图》是他不多见的一幅山水画,价值更是惊人。爷爷也从不轻易示人,他还是很小的时候见到过一次。何成明将书画搬到新家后,他连夜对照爷爷给的清单盘点,却现独独这幅画不见了,而从头到尾只有何成明碰过书画,那肯定是他了。

何成明大叫冤枉,说:“当时你也在场,我一步也没离开你家,偷了画我往哪藏?再说了,我一个大老粗,哪知道什么名画不名画的。就算我知道,也绝不会偷的!”

刑警王全义听了双方的陈述后,让许强提供一些《山游图》的资料。许强指着他桌上的电脑说,搜一下就知道了。王全义打开电脑,搜了一下,才知道这个案子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山游图》是唐寅晚年所作,此时他已是极为落魄,所见所想与以往得意时不同,笔下凝重、深刻,对研究他以及那个时代有着极高的价值。而同时期他的一幅山水画在香港拍出了七千万人民币的价格,也就是说,这是一起牵涉至少上千万的案子。王全义不敢怠慢,立即通知了局领导。局领导很是重视,令王全义全力追查到底。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何成明偷走了名画的可能性极大,但也不能确定,审案最重要的还是证据。王全义暂时拘留了何成明,带人去了他家中搜查。城北这一带人称贫民区,满目都是低矮的大棚子房以及破落的小宅院。不过,这种情况很快就会改变了,用不了多久,旧城改造就会将这里重新开出一片商业区。王全义来到何成明的家中,李秀乍见到这些警察,愣在了那里。王全义跟她说了原因,李秀不屑一顾,说:“他这个窝囊废,要真有胆子去偷东西,我们也不至于这么穷了!”

这个家确实很穷,里面黑漆漆的,一台12寸的黑白电视算是里面唯一奢侈的电器了。王全义开始搜查起来,屋里很小,有一个阁楼,能放东西的地方不多,他们找了很久,也没什么收获,只得收队了。

王全义仔细回想许强和何成明说起的事情经过,觉得这事有些蹊跷,何成明只是一个扛夫,对于书画是半点不懂的。而且,整个过程中许强都在何成明的身边,除了那次通电话,但仅仅只是那片刻,何成明如何能偷走最名贵的一幅画又将它藏好?要知道许强找上何成明只是一个偶然事件,也就是说何成明事先根本不知道他会找上自己,也就谈不上预谋了。

王全义找来许强,问他是否可以证实名画确实就在家中。许强誓赌咒,尽管自己多年没见到这幅画了,但爷爷对这画极为看重,不可能会出售或者丢失。再说,如果不在了,爷爷的清单里也不会有它。王全义又问他,在何成明搬家之前,是否见过这幅画。许强摇头,说自己回国后,爷爷就已经不行了,哪来得及去想这些。爷爷去世后,他又忙着料理后事,更是没想到这事。直到对着清单盘点时,才现少了《山游图》。

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王全义不敢放何成明出去,只能将他拘留了下来。

在拘留所里,何成明意外地遇到了刘保。刘保过去和何成明是同一个工厂的,两人关系还不错,后来工厂倒闭了,很久没见到面了。在这种地方重逢,两人都吃了一惊,不约而同地问道:“你怎么也进来了?”

刘保满不在乎地说:“帮一个朋友打架,结果给闹了进来了。你是怎么进来的?”

何成明长叹一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刘保瞪大了眼睛说:“我说大哥,你手可真黑,一下子拿了人家那么值钱的东西!”

何成明苦恼地揪着头说:“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取笑我了。你知道我,以前在工厂里连个废铁纸盒都不敢捡的,哪敢去偷人家那么值钱的名画!”

刘保点了点头,说:“那倒也是。不过,依我看,这事你还真没办法分辨。人家的画确实是丢了。如果没丢,他也不至于报案,要想讹诈你,那也会私下找你。再说,你一个穷光蛋,人家不讹别人干嘛要讹你?人家的证据就是那份清单,可是提供清单的人又死了,这叫死无对证。你说你没偷,可除了我之外,谁会相信你?”

何成明觉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急切地问道:“那我有什么办法可以洗冤?”

刘保捏着下巴,思量了很久,说:“办法倒也有一个,不过……”

见他欲言又止的样子,何成明催促道:“我的好兄弟,你见多识广,就帮我这一次吧,有什么话就快说!”

“是这样的,那许强不是因为他爷爷重病才回国来的吗?他爷爷病重,肯定不是住在家里而是在医院中,而你说过,他奶奶早就去世了,那么他家中,岂不空无一人?既然他家有一段时间没有人,那么也不能排除是小偷进来偷走了那幅画。”

“可是,为什么单单那幅不见,而其他的都在呢?”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小偷是懂行的人。你是个只知道埋头干活的人,哪知道如今这小偷早就已经专业化了。什么玩意值钱,什么玩意不值钱,看一眼便知。”

何成明连连点头,问道:“那么,我该怎么办呢?”

“只要找个人再去许家,偷走一些画,并留下些记号,暗示自己这不是第一次来就行了。按照警方的推理,肯定会认为这个小偷就是上次偷走那幅名画的人。那样,你的嫌疑不就没了吗?”

何成明瞠目结舌,不能否认何成明这个主意虽然损了点,但确实是个好办法。可是,自己哪认识什么小偷啊!何成明似乎也被自己的主意逗乐了,哈哈笑着说:“开个玩笑而已,你千万别真去啊!”

三、事突然

王全义不大相信何成明是偷走那幅画的人,多年的办案经验让他很相信自己的眼光。当然,在没有证据之前,他不会把自己的所思所想表现出来。既然在何成明家没有现名画,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何成明根本没偷,二,是他将画藏了起来。那么,第一种可能又有两个问题,是许强冤枉了何成明?许强的证据是那张清单,已经经过笔迹专家的分析,确实是许仁之亲笔所写。一个收藏家对自己的藏品应该是了如指掌的,按理说不可能会记错,况且,是这么值钱的名画。这就是说,那幅名画之前确实是在许家的书房中的。第二个问题是,据许强所说,何成明最有可能偷走名画的时间应该是在自己接电话时,从电信局调来的电话清单上现,那个电话仅仅只通了四分多钟,这四分多钟,何成明要想从一堆书画中找出这张最值钱的画,并将它藏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而且,警方已经在许家老宅附近所有可能藏画的地方搜了个遍,也没找到名画。一个整天都在火车站与家两个点生活的人,他能把画藏到哪去呢?

已经是拘留的第三天了,王全义还是没有找到头绪,却是再也不能拘留何成明了,于是便将他放了。但作为这起案子的嫌疑人,他没有完全获得自由。

何成明回到家中。几天没见他,李秀劈头盖脸地骂了他一通。不过,听着老婆的骂,何成明反倒觉得很亲切,如果这世上只有一个人相信他没偷画,那一定就是李秀。几天没开工了,何成明随便吃了点什么就去火车站揽活了。

正忙活着,抬头一看,现许强正在不远处盯着自己。一想,就明白了,他一定坚信不疑是自己偷走了画,所以来盯梢,看他是不是在跟人交易那画。心里很是别扭,不过又一想,身正不怕影子斜,管他呢。

一连多天,许强都在监视着何成明。从早到晚,从家到火车站,再到家,他都一路跟着。渐渐的,何成明那一肚子怨气消失了,他很想去提醒许强不要跟着自己了,明摆着的事,不是我偷的,你就是跟一辈子也没用,倒让真正的小偷有时间溜了。可是,每次想走到他面前,嘴巴就又说不出话来。心里倒是同情起许强来了,人家也不容易,刚从国外回来,就遇到了这么件事,搁谁身上都受不了。

这天晚上,何成明忙活了一天,回家了。走在路上,他回头看了看,果然,许强还在跟着自己。他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转过两个路口后,又回头看了看,却意外地没看到许强。何成明正要继续走,突然想到那天搬家就因为他打电话自己离开了他视线一会儿,就背了这么大一个黑锅,现在要是走了,说不定他又会认为自己去跟人交易了那画。这么一想,就干脆站在那等他。等了片刻,许强还没有出现,却听到那边传来一阵阵嘈杂的声音,伴着许强高声叫喊:“你们是什么人,想干什么?”何成明愣了愣,突然明白了,赶紧跑过去,一看,果然,四五个蒙着脸的汉子正手持刀棍冲着许强打着。何成明来不及多想,吼道:“警察来了!”那些人一听,一溜烟地跑了。何成明跑上来扶起许强,见他已经满身是血,问道:“你没事吧?”

许强想要挣开他的手,但全身无力,挣不开,只得喝道:“别猫哭耗子了,他们不就是你找来的吗?”

何成明没理他,从他身上拿来手机,打了120。

王全义听说了这事后,立即赶到医院,跟在急救室外的何成明问起情况。何成明就照直说了。王全义听了后,联系到名画的失踪,本能地觉得这不是一起普通的抢劫案,但具体什么情况还要等许强出来后再做判断。

手术一直做了四个多小时才结束,医生告诉他们,许强的右臂骨折,肋骨也断了两根,更要命是大腿的动脉被切断了,如果不是来得及时,这条命也就没了。何成明听了长松一口气,要是许强死了,那自己的冤就没法洗了。正准备回去,一想,许强在本市没什么亲属,谁来侍候他呢?请个人来倒是容易,但谁知道请的人真不真心,这么一想,干脆,自己来照顾他吧。

许强全身伤口累累,被裹得像粽子一般,吃喝拉撒什么的都得何成明来。一开始,许强很是拒绝他,可是没人照顾,什么都不方便,只能依靠着他。何成明不敢让李秀知道这事,要不,肯定又是一通骂。不过,他与以往不同的行为还是引起了李秀的注意。有一天,李秀偷偷地跟着他进了医院,一看,原来他在侍候病人,奇怪地问他出了什么事。何成明支吾了半天,说他年纪大了,扛包的活干不了多久,所以有人介绍他来这侍候病人,一天能有五十块钱。李秀一听,乐了,还问他有没有别的病人也需要人侍候,她也想来。何成明吓了一跳,赶紧直摇头。

李秀走后,在病床上躺着的许强说道:“你为什么要骗她呢?”

“女人家,有点事就睡不着的,要知道了真相,她只怕要疯掉了。”他看了看时间,说:“对不起了,我得先走了,晚上再过来。”何成明出了门,就直接往火车站走。能骗老婆一时,骗不了一世,女人家的,只有看到钱才能高兴,一天要挣不到五十块钱,她肯定会怀疑的。

一直忙到晚上,何成明回了家,把今天赚的钱交给李秀,然后用保温瓶盛了些饭菜放在一边,再自己吃了起来。李秀奇怪地问道:“怎么照顾病人,还要自己供饭的?”

“咳,他家人这几天出差了。别可惜这几碗饭,日后说不定有百倍补偿你。”

四、好狠的贼

殴打许强的那几个歹徒因为都蒙着脸的,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他们的线索。王进义仔细分析这案子,当时,虽然入夜了,但路上行人并不少,歹徒为何会单单挑选许强动手呢?而在这之前,本市都没生过这样的案子,由此可以推断,歹徒似乎是有预谋的,就是针对许强的。可是,许强刚回国不久,照他所说的,根本就没有跟人结下这么大的怨仇,唯一可能的,就是何成明。但何成明怎么会认识下手这么歹毒的人?

何成明虽然感到很委屈,但毕竟之前已经被冤枉过偷画,有些承受力了,尽管在警方的监视之中,却还是像以往那样,每日三餐照顾着许强,然后就去火车站干活。时间久了,李秀还是起了疑心,照顾病人需要花那么大力气吗?为什么他每天回来衣服都是潮湿的,而且,身上都起了碎盐粒,跟以前干苦力没什么区别。于是她又偷偷地跟踪了他,却现男人还是在火车站里扛包。气得两眼瞪圆了,责问他究竟出了什么事。何成明见瞒不过去,只得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李秀肺都快气炸了,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窝囊废,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在给人当孙子!”说着,她杀气腾腾地往医院跑。何成明怕她会闹出什么事来,赶紧跟了过去。到了许强的病房里,李秀一手插着腰,一手指着许强骂道:“你是不是喝洋墨水喝糊涂了,竟然会认为是他偷走了你的画?还以为是他打了你?”她把何成明拉过来,指着他说:“你瞅瞅他哪里像是小偷?他要打了你,还会连老婆都骗就为了来照顾你?你知不知道,他为了圆他一天挣五十块钱的谎,天不亮就出来照顾你,完了还得接着去干体力活?人没良心,狗都不吃屎!他倒好,为了你这没良心的,连屎都自己吃了!”

何成明尴尬得不行,拉着李秀往外走。但李秀越说越生气,挣开他的手,抹着眼泪说:“你一世清白,到今儿背了个这么大的黑锅,也没跟我说过。你还当我是你老婆吗?”又转过头去对许强说:“晚上你垫高了枕头自个儿好好想想,有这么好的坏人吗?”

李秀走后,何成明站在许强的床边,搓着手,很不好意思地说:“我老婆就这样的人,说的话都不经过大脑的,不过人不坏,你别介意。”

许强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想怀疑你的,可是,除了你,我找不到别人怀疑啊!”

何成明明白他的想法,一幅那么值钱的画不明不白地没了,除了自己,确实是没旁的人可疑了。他说:“你也别急,事情总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眼下最关键的是养好你的伤,查案子的事就交给警察吧。”

许强点了点头,说:“大哥,如果警察查出来不是你偷的,我一定会向你谢罪。加倍赔偿你所受到的损失。”

何成明憨笑道:“看你说到哪去了,真要这样,我感谢你还来不及。”

王全义看着手中的两份案卷,一份是名画失窃的,一份是许强被打的。苦思冥想,本能告诉他,这两个案子之间有什么联系,但具体是什么呢?如果偷画的人与打许强的人是一伙的,那从常理上说不过去,按寻常的思路,窃贼偷走画之后,想到的肯定是销赃,为什么还会来找许强的麻烦?如果不是一伙人,那许强却又一口咬定自己回国后从没与人结过仇,这伙人为何会来打他?不过,因为这伙人的出现,何成明的嫌疑倒是减少了很多,他根本没有能力认识这些人。如果不是他,那名画的失窃时间就要往前推移。也就是说,在何成明搬家之前,名画就已经失窃了。他调查到,许强的爷爷在三个月前也就是今年四月份就已经住进了医院,而许强是在五月份回国的,也就是说,至少有一个月的时间许家是没有人住的。那么,窃贼完全可能在这个时间进入许家,从容地挑选出最值钱的《山游图》。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这应该是符合真相的推断了,但殴打许强的那伙人又是什么来路呢?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王全义把两分案卷时而分开,时而搁在一起,从中寻找着规律,突然之间,他脑子灵光一闪,跳了起来,立即赶到了医院。许强正在何成明的搀扶下走路,见到他来,正要说话,却被他一把拉住,说:“快,带我去你新家看看!”

许强奇怪地说:“为什么,出了什么事?”

“到了就知道了。”王全义招呼何成明,两人一起将许强扶着,出了门,上了车。

到了许强的新家,许强打开门,顿时惊呼一声,瘫坐在地上。王全义冲了进去,不出所料,屋里一片狼藉,特别是书房,几乎被搬空了,他立即打电话通知队友赶过来。他猜得没错,窃贼需要造成一个许强不在家的时机,以便从容地偷盗,于是他们将许强打成重伤使他住院,这样一来,他们进出许家就非常方便了。只是,经过现场分析后,又现一个问题,上一次,窃贼只偷走了一幅画,而这次,几乎就是搬家。而且,搬得非常从容,这一点,可以从地上散落的饭盒和米粒中可以看出来,他们甚至还带了饭来吃。

许家藏品的价值到底有多少,连许强自己也说不上来。最重要的是,爷爷以及许家几代先人的心血都毁了,如此大的打击令许强几乎崩溃了。

王全义经过对许家邻居的走访了解,证实在许强住进医院的第二天,便有一伙人来许家了。因为这是片新住宅区,邻居之间互相不认识,还以为他们是搬家公司的,也就没在意。王全义仔细询问了那伙人的相貌特征,并通过专业绘图绘出了大致的面目,然后,再展开调查。

数天之后,警方锁定了目标,一审讯,才知道那窃贼的智商不低,这些人都是普通的民工,是被人以搬家的名义请去许家的。至于那人长得什么样,因为当时天黑了,那人又用围巾围住了大半个脸,竟没一个人说得出他的相貌。王进义又询问他们将那些字画搬到哪去了,他们说不知道,因为将书画搬出许家后,便直接上了一辆车,然后给了他们钱就走了。那辆车的牌号以及司机长什么样的,也没一个人留意,只知道那车是辆有拖斗的农用车。

五、好人好报

何成明的冤枉算是彻底洗清了。心情觉得格外的好,整天哼着歌,乐呵呵的。李秀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说:“本来就没你什么事,如今还你清白,那也是理所当然的,何必这么高兴呢?”何成明笑眯眯地说:“我也知道这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还是控制不住的高兴。”说到这,他突然叹了声气。李秀问他怎么了。何成明说:“唉,许强也是可怜,爷爷死了,他刚回国,又丢名画,又被打,最后还被贼搬空了所有的藏品,本来他还对我有一线希望,现在什么都没了。”

“别管他,不知好歹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换谁都会怀疑我的。他的伤势也该好得差不多了,明天我再去看看他。”

李秀直摇头,说:“你啊,自己的事都管不了,还去管别人的事。昨天,拆迁办的人又来了。”

何成明的好心情顿时变坏了。已经跟拆迁办的人商量过好多次了,现在他们松了些口,答应赔偿他一点。这一点真的是一点,别人家有房产证的,拆一补一,还能找些钱。他呢,不赔偿房子,只有少得可怜的一点钱,日后,只能靠着租房过日子了。他抓了抓头皮,说:“我再去跟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多补一点。”

天已经晚了,但这一带的人都知道,拆迁办的人没有下班。何家附近的房子已经被拆得七七八八的,连路灯都没了,何成明高一脚低一脚地走向拆迁办,心里无限凄凉。他就想不明白了,明明是自己的房子,别人要拆了,自己还得赔上笑脸去求人家。正走着,看到前面一个人影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等走近了,一看,竟然是许强。他叫了声,许强应道:“大哥,这么巧,我正要去你家。”

“欢迎啊,来,我带你去。”

许强看着四周,感慨地说:“我小时候就住在这一片啊,没想到多年不见,这里竟然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若不是方向没记错,还差点以为走错地方了。”

何成明一乐,说:“是吗,你也是这的?我在这住了十几年,咋从来没见过你呢?”

“我父母死得早,很小的时候就跟着爷爷和奶奶在这过的,八岁时,跟着他们搬走了。”

何成明带着许强来到家门口。许强突然惊叫一声,说:“不会这么巧吧?这是我以前的家啊!”

“啥?”何成明吃了一惊。

“没错,这就是我以前的家啊!”许强兴奋地指着进屋的台阶说:“看,那里豁了一块,这是我小时淘气给砸掉的。真没想到,这房子竟然是卖给你的,这可真是奇巧无比的事啊!”

李秀见到许强,面色一冷,正要说什么。许强用没受伤的那只手高举起带来的礼物,郑重地说:“大哥大嫂,过去是我糊涂,不知道大哥是这样的好人。今天,我来这,就是跟你们道歉的。大哥大嫂,对不起。”说着,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李秀本来就是刀子嘴豆腐心,见他这般,吓了一跳,赶紧过去将他扶起来,说:“过去的就过去了,你也够苦的了。”

何成明哈哈笑道:“秀,你过去不相信好人有好报,如今,我就要用事实来证明你是错的了。”李秀好奇地问道:“什么事实?”许强也不明白,说:“大哥,你是要我帮什么忙吗?尽管说出来,要钱要物一句话!”

“不要你的钱和物,只要你出个证明。”何成明将自己房子的事跟许强说了出来。许强一听,说:“这好办,我现在就跟你去拆迁办那,说明事实。”李秀乐得合不拢嘴,直说好人果然有好报,就像何成明那天说的一样,今天付出的,日后说不定有百倍回报。他们也不奢望百倍回报,就把房子的问题解决就够了。当下,三人一起去了拆迁办。但拆迁办的人并不相信,本来嘛,临到要拆房子了,突然冒出来一个卖房者的后代,非常值得怀疑。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拿出证据来,证明这间房子是许家卖给何家的。只是,这一点非常难办,亲手交易房子的许强奶奶去世了,见证人许强的爷爷不久前也去世了。更要命的是,窃贼把书房都搬走了,如今,去哪找当年卖房的证据啊!

三人乘兴而来,败兴而归。许强觉得自己没有帮到忙,有些愧疚,说:“要不这样吧,我来给你们租个房子。”李秀闷声闷气地说:“终究不是自己的。”何成明明白妻子的想法,女人家的,需要一间属于自己的房子,这样才会觉得有依靠,但……他长叹了一声。

第二天一早,何成明正要出门干活,刘保突然来了。他一来就大声说道:“明哥,大喜啊!”何成明没好气地说:“房子马上就要拆了,还不知道去落脚,大喜什么啊?”刘保神秘一笑,说:“我今儿就是为了这事来的。”他从口袋里掏出了张纸,放在何成明的面前。保成明一看,两眼顿时瞪大了,原来,这竟然是自己房子的买卖合约。没错,甲方是自己,乙方是周娟,也就是许强的奶奶,上面清清楚楚地表明,自己于1991年购得周娟的房子,双方落款清晰明白,有了这张纸,再加上许强,就完全可以证明这间房子是自己的。他拿着合约,手哆嗦得厉害,说:“兄、兄弟,你是在哪找到的?可帮了我大忙了,我不知道该怎么感激你!”

刘保却一把将合约抢过来,说:“明哥,这是我朋友在旧地摊上找到的,我因为跟你认识,所以就央求着讨来的。可那朋友说,要去也可以,但是得给他点好处。本来,我也不好意思跟你说这话,只是,你也知道,现在的朋友说是朋友,其实也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我知道,我有数。”何成明立即回到里屋,从抽屉里取钱,却又突然顿住了,当初买房的契约一式两份,自己的那份是第二份,明白标着编号的,早不知道丢哪去了。而现在看到的这份是第一份,是甲方持有,也就是说,是许家持有的。怎么会落到刘保的手上?

何成明不动声色地拿了两千块钱给刘保。刘保有点嫌少,但何成明说家里就这么多现钱了,等李秀回家,会再取三千给他的。刘保这才将合约给他。等他走后,何成明立即打电话通知了王全义。王全义听了,马上带人将刘保叫到公安局,并搜查了他的家,果然,许家丢失的所有书画都在,刘保无力辩驳,低头认罪了。但却说前一次的名画不是他做的,他在拘留所里跟何成明碰到后,听说了这事,还听说了许家还有很多名贵书画,动了主意。所以他请了几个人将许强打了一顿,让他住院不得回家,再请了几个民工将许强家搬了个空。只是,他之前从来没接触过书画这行,不知道价值如何,更不知道如何销赃,好容易打听到广州那边有个老板收购,便准备去一趟,但又没路费,无意中找到了夹在书中的一张卖房契约,一看,竟然是何成明的,早听说他因为无法证明房子是自己的在苦恼之中,便想用这契约去诈上一笔钱,然后去广州销赃。没想到,何成明这老实壳竟然也留了个心眼……何成明拿了契约和许强一起去了拆迁办,这回,拆迁办的人没话可说了,按照规定给他们补偿。临要搬家的时候,何成明和李秀都很是伤感,尽管这个家很破,但毕竟住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来帮忙的许强安慰道:“你们也别太伤感了,反正过不了多久,你们就会住上崭新的房子了。”这一说,何成明和李秀笑了起来。

这时,许强突然惊喜地叫道:“天,它还在啊!”何成明和李秀一看,原来许强说的是阁楼墙上的一幅年画,那画原是买来时便有的,因为阁楼不住人,也就放些杂物,十几年了一直也没动它。许强兴奋地说:“这是我爷爷挂上去的,太有纪念意义了。我得拿走它。”说着,他将画摘了下来。突然“咦”了一声,原来画后面的墙上有个暗格,他好奇地打开,里面有一个长形木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幅画,再打开,目瞪口呆,半天才失声叫了起来:“天,《山游图》!”

王全义听说了后,立即赶了过来,他分析,当年许仁之可能知道这幅画会引起歹人的注意,便将它藏于暗格之中,至于为什么卖了房后却不取走它,这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许强又提供了一个线索,他奶奶在卖了房子后不久便因病去世了,爷爷认为自己过去因为醉心收藏而没有好好与她相处过,很是内疚,便不再做收藏了。或许,在那时的爷爷看来,再珍贵的藏品也没有奶奶重要。后来,年纪大了,也就忘记了这事。王全义觉得这样的解释说得通,同时他心里也长松一口气,这样的结果应该是最完美的了。许强将何成明夫妻叫来,说:“爷爷将这画藏在这里十几年,若不是今天的巧合,名画可能从此消失,所以,这幅画理应是你们的。”

何成明直摇头,说:“我买的是你家的房子,这画可没买下来,不管从哪方面来说,这画都该是你的。”

李秀也说:“该我们的,我们从来不推辞,不该我们的,怎么也不会要的。再说,这画太值钱了,藏在家中,日后只怕祸事不断。”

许强愣了愣,说:“我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几天后,许强将这幅《山游图》捐了出去。而与此同时,何成明正在大汗淋漓地给人扛着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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