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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赤衣王侯 白衣卿相

“滚出去!”君兮又惊又怒,舀起一瓢水就向他泼去。

他竟然也不躲,或者,是忘了躲。生生被她泼了一头一脸,拿在手里的衣物都被水浸湿几分。

一看到他手里拿着衣物,君兮大概明白他是进来给他送换洗的衣物的,泼了他一瓢洗澡水就有些理亏,只得道:“这些事你让汤圆来做就好了啊……唉,你把衣服搭在屏风上就快出去!”

他不说话,面无表情,眼底漆黑如没有星子的夜。只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被她泼的洗澡水,然后,一把将手里的衣物仍在了地上。

这个动作用的力道有些大,他身后的帷幔都被震飞了起来。

君兮:“!”

脾气这么大?

他向她走来的时候她就察觉到了危险,本能地想后退,可是浴桶里就那么大点,她能退到哪儿去?

“喂,你出去出去!大半夜跑我房里来干嘛?”君兮只得色厉内荏。

他面上平静得惊人,眸色深不见底。

几步上前轻易就束缚了她的行动,君兮便像是被狼叼到了嘴边的兔子,再也蹦跶不起来了。

他面上依然是没有表情的,

束进玉冠里的几缕碎散落在额前,被她方才泼的那一瓢水打湿了,粘成一揪,平日里清冷的人,竟多了几分妖治的味道。

君兮才是快被吓死了,这样的姿势,这样的坦诚相待,她一点安全感也没有。她努力让自己保持冷静:“我警告你啊,君琛,你别乱来啊……”手里还抓着那个梨花木瓢,大抵是随时准备把木瓢当板砖用。

“乱来?”他轻轻呵了一声,意味不明。

君兮怕得厉害,身体比思想更快做出行动,她刚奋力举起木瓢,还没来得及拍他脑门上呢,只觉得手腕儿被用力一握,然后还没成功晋升为板砖的木瓢就这么掉到了浴桶外。

君兮甚至还听见木瓢落在地上砸了几下。

突然觉得木瓢的下场就是自己的下场。

他气息越不稳了,眸子危险地半眯着,一只手钳制住她的下巴逼迫她转过头来,眼底暗沉得像起了风暴的大海,好看的唇缓慢却坚定地压了下来……

今天的君琛,让她很怕。隐约觉得,会生什么很重要的事,然后整个人都不安了起来。

“君琛……”她叫了一声。

“嗯……”他低低应她,静静地看着她:“怎么?”

幽深的眼眸像一口漩涡,安静得令人心悸,却能把人的魂魄都给吸进去。

君兮睫毛抖了抖,一颗豆大的晶莹泪珠就这么砸了下来:“你就这么想作践我么?”

前脚才向皇帝递了退婚的奏折,后脚就对她这样,他到底把她当什么?

泪水砸在他手臂上,生生砸灭了他血液里烧得滋滋作响的火。

对,她是他的珍宝,他会三媒六聘娶她过门,那样她才是完全属于他的!

他已经向皇帝提出退婚了,皇帝也同意了的,他可以娶她过门了!作为她的童养夫,他只能附属于她,她可以娶他,也能娶别人!她嫁给他就不一样了,她只是他一个人的!

大楚的风俗,上门女婿,是用娶的。

他艰难地闭了闭眼,几乎是咬牙说出这句的:“我不碰你,但是你得帮我。”

……

真正睡下,几乎已经是三更天了。

棉被下,君琛将怀里的人抱得很紧。

“君兮!”他温存似的吻了吻她的耳朵,身体以一种完全禁锢的姿势拥着她。

手快断掉的君兮不想理他,偏过头去。

“君兮!”他吻她的鬓,幽深的眼底似暗夜的海潮,无声无息间,就将一切吞噬。

“嗯?”他这么一直叫,君兮只好应了他一声。

“君兮!”他垂下眸子,看着她,只一遍一遍地叫她的名字,眼底是他自己才懂的残忍和执着。

他要把这个名字,连同她整个人,连皮带骨,连血带肉地全部揉进他身体里,藏到他心头。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和太子相识的,但是看到她和太子在水榭里,嫉妒和愤怒有一瞬间真的几乎要撑破他的胸腔,他疯狂地想占有她,在她身上烙下属于自己的烙印。

现在冷静下来,他大约也能猜到她为何而生气,便道:“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从来就没想过让你卷进这场纷争……”

其实从她闯进揽月楼的时候,他的计划就已经乱了,如果不是她拆楼的举动,让他想到她应该知道揽月楼的真正用处,她在陪他做戏,他可能真的会放弃全盘计划。

可笑他满腹的算计,却算不出她心底的想法,竟然让暗卫去记下她每天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得知她要出府,他匆匆赶回来,故意用向皇帝请奏退婚的事激她,想要她暂时将林淼的事放一放,可惜他还是高估了自己,低估了林淼在她心中占的位置……

如果她真的沉入了南风苑的湖底,他想他就是杀了这全天下的人也不够他泄恨。

不过幸好,幸好,她还在!还在他身边!

对于他的解释,君兮选择了沉默。

黑暗里,他摸索着把什么东西挂在她脖子上了,指腹磨砂着她锁骨下方那枚朱砂痣,低沉开口:“君兮,你是我的!”

逃不开,逃不掉的!

君兮摸了一把他挂在自己脖子上的东西,从轮廓判断出是他上次给她的钥匙,眉头皱了皱,想都没想就道:“你私库的钥匙你自己收着,给我作甚?我不要!”

有一瞬间他眸色是有些阴沉的,可惜黑夜里君兮看不见。他说:“这钥匙只有两把,一把在我这里,一把你带着。放心,这次是用的是天蚕丝线,你扯不断的。”

听他这么说,君兮心底又有些复杂。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僵硬地躺着,谁也没有说话,君兮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他却突然出声:“我一直重复做着一个梦,梦见你嫁给别人了,他对你不好,娶了新妻,新妻在夜里放一把火烧死了你……”

他这番话说得君兮心惊肉跳,那可不就是她悲催的前世吗?

君琛梦到了前世?他怎么会无缘无故梦到前世的事呢?万一他想起上辈子的事……君兮不敢想象。

天下第一佞臣,皇帝在他面前都是摆设。

前世成为皇后,在宫里懂得了不少人情世故,她也曾想拉拢他,可是她送给君琛的美人被他赏去做军妓,送去的金银财宝被他原封不动退了回来,还打断小太监一条腿,送去珍奇古玩,被砸了个稀巴烂……

说实话,君兮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害怕前世那个君琛多一些,还是这辈子的君琛多一些。前世的他想弄死她,这辈子的他,想睡她……

泥煤……这两辈子的君琛她都不想要啊!

他的故事还没讲完:“除了我,谁能让你死呢?”他轻轻笑了一声,有些古怪:“所以我把害死你的女人做成了人彘,你嫁的男人……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让我泄恨!”

猛然一口咬在她肩头,君兮痛呼出声。

嘴里是腥甜的血腥味,肆虐感在心底膨胀,他眼神却是温柔的,温柔底下似乎又蕴含着一股更令人心悸的力量。

君琛痛得“嗷”了一声,察觉到他在添那个牙印,斥道:“别舔,我又不是狗骨头!”

突然寂静了那么一两秒,君兮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君琛似乎叹了一口气,闷笑:“傻子,你怎么这么傻……”

一句话又说得君兮愤愤了起来,她用力推了她一把:“你才傻!你全家都傻!”

他吻她的眼皮,前所未有的温柔:“我全家只有你啊,傻子!”

这不是一句情话,可是君兮就是觉得心底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

对啊,他们一直都是相依为命的,他只有她,她也只有他。

黑暗里,君兮望着帐顶,陷入了沉默。

这一生该走怎样的路,她还没想好,身边这个人可不可信,她还不确定。

她是重活过一世的人了,本应该什么都看得通透些,可是这些日子里,她似乎真的活成了一个十六岁小姑娘的模样……

因为有了在乎的人吗?还是忘了自己本身就是这世界的一场变数?

在乎,她能在乎谁?

君兮在别人眼里是最没头脑的,总是做一些愚不可及的事。

君琛看出她的聪明了,但也只是聪明而已,或许,他该现了,她是没有心的。

重生一次,她活的一直是没心没肺的。

经历过生死,没什么能真正束缚住她,一世清欢,还是一世悲苦,不过都是神佛谈笑之间。

众生总是用一生去博,阎罗十殿里改变命数的又有几个?

她轻轻笑了一声,“蜉蝣撼树。”

“还不睡,你在想些什么?”君琛侧过头来,扣住她腕儿的手却紧了几分。

习武之人目力极好,他自然能看清君兮面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在想……赤衣王侯,白衣卿相,百年之后,都只剩黄土下一架枯骨,谁还记得当年留下多少风流佳话?”她嗓音很轻,带着戏谑。

君琛沉默了一秒,说,“这次看的话本高深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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