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晚上回到庄园吃过晚饭之后叶珏拉着许诺在宽大的客厅坐着聊天。除去电灯，这座古老的庄园总让叶珏有一种回到了几百年前的英国一般的错觉。天气阴冷得让叶珏难受，捂着毛毯也不如许诺的怀抱舒服，便和他偎依着，在点着的小小的火炉旁听他一字一句念着手中的诗集。晕晕乎乎地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却很喜欢许诺阅读的时候的嗓音。
“我突然想到一诗。”叶珏突然打断许诺的朗读。
“中国的诗？”
“不，外国的。叶芝的诗。我不知道英文是什么，中文叫做《当你老了》。”叶珏突然兴奋地看着许诺，“中学的时候有学过，我很喜欢那诗。现在围着炉火，突然想起来了。我背给你听吧。”
“好。”许诺放下手中泛黄的诗集，不动声色地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嘴角的笑意却是正浓。
被磨损的封面上，赫然写着：Wlla/Butlr/Yats威廉巴特勒叶芝。
叶芝《当你老了》：叶珏的记忆似乎被触动到了某个开关一样，突然就清晰地想起了那诗。一字一句慢慢地背诵着，语调温柔：当你老了，头花白，睡意沉沉，倦坐在炉边，取下这本书来，慢慢读着，追梦当年的眼神多少人爱过你青春的片影，爱过你的美貌，以虚伪或是真情，惟独一人爱你那朝圣者的心，爱你哀戚的脸上岁月的留痕。在炉栅边，你弯下了腰，低语着，带着浅浅的伤感，爱情是怎样逝去，又怎样步上群山，怎样在繁星之间藏住了脸。
叶珏的声音在啪啪的炉火声中戛然而止。
她在许诺的怀里蹭了蹭才缓缓开口说：“今天听到女王陛下的话，有些感触了。你不会因为我年老色衰而抛弃我吧，弟弟！”
“你说呢？”许诺对“弟弟”这个词总是有莫名其妙的反感，仿佛是叶珏在质疑自己能力的时候的戏称一般。
“你不会。可是，我会自卑。”叶珏认真地说，“你一直那么漂亮……”
“就算漂亮，只要足够勾引你一个人就足够了。”许诺叹了口气，亲吻着她的头，“这诗很动听，可是，我却不那么喜欢。”
“为什么？”
“因为他说，爱情会逝去，会让人伤感。”
“这是其中的一个翻译版本，另外也有人翻译说，逝去的不是爱情，而是爱神带来的激情。年老之后，所有过去的爱变得深沉，不再轻易表现，所以说它逃走了逝去了。还有人觉得，是因为爱情已经转化成了亲情。”
“两者是可以共存的。”许诺说，“你会是我的妻子，会是我的家人，还是我的灵魂伴侣。”
“嗯，我知道。”叶珏感觉着他温热的体温，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安心。温暖。幸福。
这个男人，是最懂得自己的人。
之后，也会陪自己走过余生。
雷克斯公爵要结婚的消息，几乎没有受到什么质疑声就被公众接受了。叶珏在惊讶之余也问了许诺原因，却被公爵大人无比意味深长的一个笑容给冲击到直接忘了这个问题。
也直接忽略了他的那句“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原因”。
于是就在叶珏还没反应过来的几天之内，许诺就开始了马不停蹄地准备起了他们的婚礼。当叶珏抱怨起就要入冬了会很冷的时候，公爵大人立刻无比幽怨地说：“全世界人民都知道我们要结婚了，你难道想要悔婚吗！”
“可是好冷……不能到明年……”
“乖，我们只是办个婚礼，然后就去暖和的地方度蜜月。”
“哦。”一口“乖”一口“蜜月”立刻让牙尖嘴利的J大设计师脸红红地闭上了嘴，认命地顺着许诺的要求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婚纱和捧花。
好歹是一辈子一次的婚礼……她还是老老实实认真对待吧。
“人家不是一般都有人专门为新娘订做好吗？”叶珏突然想起威斯敏斯特教堂盛大的皇家婚礼，人家王妃身上的都是名家大师所设计的。
“你看的就是啊，傻瓜。我选了设计师让他们做好了给你选的。信任一个的话风险太大。”许诺眯着眼说，笑得越得意起来，“我可是连名字都没有印上去，避免你被熟悉的设计师影响。设计比较重要。”
“噢……”叶珏只是低声惊叹了一下，责怪自己刚刚看的时候也没有注意到这些图片的设计风格完全不一样。
“本来想让你自己设计的，不过服装设计课擦边球过的你大概也没有那个能力。所以，只有请教专家咯。”许诺指着捧花的那本册子说，“那些捧花如果看不上，就自己设计吧。这个你好像还行吧。”
“是是是……我知道了！”叶珏脸红红地抱起厚重的两本册子站起，“我，去书房慢慢看。你继续忙你的吧！”
许诺看到她窘迫的脸色，笑着应了句“好”。
难得看到叶珏害羞，倒是不错的收获。许诺的搜罗范围之广超过了叶珏的想象，总是在她看到一款钟意的时候就在下一秒又开到一个同样让她眼前一亮的设计。眼花缭乱地看了不知道多久之后，她终于泄气地放下了花花绿绿的画册，摸出电话来想要搬救兵。
电话簿里的名字很少，几乎几十秒就全部翻过了。按说叶珏这样性格孤僻的人应该没有什么朋友，而她又是那种一忙起来就会把朋友忘干净的人，可是意外的是她的朋友倒是很少为了这样的原因而和她绝交或者闹矛盾的。
自然这其中的原因，一半是因为她的朋友们都感觉如果自己火叶珏还是会这样保持冷冷的女王样不在意，还有一半，是护短的公爵大人一定不会绕过他们的。
两害取其轻，所以对于叶珏时不时的长时间“冷冻处理”大部分人还是认命地受着的。翻来覆去看了许久，叶珏终于打通了其中一个人的电话。
几乎在接通的一瞬间就被人接起了。电话那头似乎有很多人，背景里是阵阵哀叹和嚎叫，让叶珏皱着眉把手机放远了些。
“看！我赢了！拿钱来！”距离听筒最近的这个女人大嗓门地吼着，声音里带着异样的兴奋。
“好啦……”听到无数的哀叹和抱怨声响起，然后是各种拉链声，钞票被取出来的沙沙声，对方捏着钱得意的小声……
叶珏在这头，却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甚至也忘了这通电话的目的。
“喂喂！”对方似乎也意识到叶珏没有说话，以为是电话的问题，“听不到么？”
“嗯。”叶珏低低应了一声，“你在忙的话，我一会再打。”
“不不不！”对方一听慌张地对其他人吼了一声“给老娘先滚出去”之后，伴随着关门声，终于安静了下来。
“嗯，找我当伴娘是吧？要穿什么礼服？什么时候婚礼？”对方还不等叶珏开口便噼里啪啦地说起来了，“我说，我可要和一个帅哥伴郎！是不是贵族无所谓，只要脸蛋好看身材好就行！要是单身的哦，我可不想在你结婚的日子被人家指认是小三！”
“楚清然，”面对这样的女人，叶珏缓缓开口，如愿听到对方立刻闭嘴了，才继续讲道，“我不是问你这件事。”
“那什么事？你说！是不是又有什么乱七八糟的记者找你麻烦了？”
叶珏知道自己如果不一次性把问题说清楚会被她又一次次打断唠叨个不停地，终于一次洗把打电话的原因讲了个清楚明白：“我是想让你，帮我选一下婚纱和捧花。”
“什么！你要我帮你选！你婚礼用的婚礼和捧花！只要我一个人？小玉，你对我太好了……我要为公爵夫人选捧花啊婚纱啊！全世界都会知道我楚清然了，会有多少好男人来对我投怀送抱啊！”叶珏知道这是楚清然应该会有的反应，安静地等着她泄完。
双子座的人的两面性总是在楚清然的身上得到淋漓尽致的体现。
叶珏的冷处理让她尽情泄之后，楚清然立刻平静下来恢复了原本的语气……带着丝丝诱惑的沙哑嗓音说：“真的只是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叶珏顿了顿，“还要麻烦你帮我调查一件事。”
“嗯哼，什么事？这一次当做我送给你的结婚礼物，不收钱哦。”
“帮我调查一下，为什么我和许诺结婚的消息，这么容易被媒体接受了？明明女王都是带着不乐观的态度的。”
“哈哈！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楚清然不以为然地笑了，“我收了人家的钱，自然要做到。”
“是你！”叶珏惊讶地问，“谁给了你钱？！”
“这个嘛……你觉得还有谁会这么做？除了你那个傻老公！”
“你是说，许诺他找你的！他怎么认识你的！”叶珏怀疑地说。
“小玉，你不会这么天真以为你和我的交集都是不被他知道的吧？人家可以公爵诶！就算一次两次没有察觉到是我动的手脚就算了，上次你要我帮你弄走家门口的媒体的时候我派去的人就说许诺已经吩咐了人收拾了！”
叶珏恍然想起之前那次苏暖送她和许诺回家的情节，明明是许诺清空了记者，他却说是自己做的……而自己还真以为是楚清然做的就答应了！
“看来他早就知道了。”叶珏哀叹一声，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许诺的能力。
“怎么，你露出马脚了？”
“嗯，算是吧。”叶珏也不否认，“好了，你找时间来看我吧，我需要你帮我出出主意。如果注意不错的话，就让你当伴娘。”
如同楚清然一样，叶珏也了解她的喜好和死穴。
两个人的渊源甚至长过和许诺的相识。她们是在同一天被卖入了那间夜店，但是楚清然却是大大方方地在第一天就出卖了自己的身体给片区里有权有势的黑帮头目。她天生媚骨，勾人的本事绝对一流，几乎从未失过手。叶珏在她的帮忙下，才得以抱得完璧到现在。可是楚清然却是在做了黑道老大的女人五年之后意外地杀了他然后告诉叶珏她成了苏格兰地区的头目……一个大姐大。
彼时叶珏刚刚本科毕业准备去学设计，接到楚清然的电话有意外也有惊喜。虽然许久未变，虽然境遇或许天差地别，可是相见的时候仿佛又回到了相依为命的日子。
什么都不想，活下去就是唯一的愿望的日子，单纯得令人惊叹。
两个人隔着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生活环境，再次开始联系起来。仿佛中间的五年断层不曾存在一般。
她们不常见面，偶尔在网上视频的时候也总是楚清然一个人说个不停叶珏安静地听。她虽然不喜欢唠叨的楚清然，却意外地喜欢楚清然那把魅惑的嗓音说故事的时候的沧桑感。不知道是真的经历了太多，还是只是声音的原因。直到叶珏告诉她自己要回中国一趟的时候才知道，她竟然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被卷入了帮派斗争而被送到英国来逃避追杀的黑帮小姐。叶珏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她从来都不觉得黑帮和楚清然联系在一起有任何违和感。
“那那个时候买下你的男人呢，你认识吗？”她忍不住问。
“我认识。他就是那个背后搞垮我爸的人。”楚清然冷然地说，“所以我弄死了他，得到了他的一切，也拿回了我爸失去的权力。”
她告诉了叶珏自己在中国的势力，如果需要的时候可以帮叶珏处理任何问题。
“难道杀人放火也做？”叶珏难得地开起了玩笑。
“如果是你，杀人放火也做。”楚清然低哑地笑着。
“为什么愿意为了我做到这个地步？”叶珏疑惑地问，“我们真的相处的时间其实并不是很久。我没有帮过你，你却一直护着我。还是说，你护着我，不过是为了在接近自己的仇人的时候顺便卖我一个人群。”
“我也不知道，小玉。”楚清然最初一直以为叶珏的名字念做玉，所以就一直这么“小玉小玉”地叫了下来不愿意改变，“或许，因为我从你身上看到我一直想要拥有却没有办法拥有的纯净吧。”
“纯净……”
“我知道你受过伤，很重的，让你对所有人都关了心，甚至自己都不知道把心流失在了哪里。可是，你的心里和我不一样，满是杀戮和仇恨。哪怕那个人伤你再深，你还是不会记恨他，甚至会觉得是自己造成了这样的局面。”楚清然说，“所以，看着那样的你，我不自觉地想要保护，仅此而已。而且，也顺便让我更靠近那个我要复仇的对象不是么？两全其美。我在越来越接近心里的黑暗的时候，还好有你，让我安抚一下罪恶感。”
于是叶珏坦然接受了楚清然留给她的联系方式，而且也在需要的时候叫了那些人帮忙……虽然最后其实是许诺要求的。而这样的楚清然，最在意的不是当新娘，而是当伴娘。
因为只有未婚女子才可以做伴娘，所以她眼中伴娘是比新娘还要珍贵的角色。叶珏的威胁，恰到好处。而许诺在第二天看到自家宅邸内突然出现的楚清然的时候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现，只是礼貌地吩咐下人去准备客房给她，还特意腾了一件空房给她和叶珏慢慢挑选。
自始至终，都没有问这个着装暴露而性感的女人叫什么，和叶珏怎么认识的。提到的时候都是用“阿珏的朋友”代替楚清然三个字。
这让向来都在男人面前如鱼得水的楚清然很是挫败。虽然她也知道朋友夫不可欺的道理，不过如果能让传说中的黑心公爵区别以待，倒也是对她虚荣心的巨大满足了。
“我说，小玉你的未婚夫真的和传说中一样！”楚清然兴奋地说。
“嗯。”叶珏点点头，不在意地翻着手中已经看过几遍了的设计图。
“你怎么都没反应呢！以后要跟这么个黑心公爵一起生活，你真的想好啦？”楚清然怀疑地说，“虽然七年来他一直都很照顾你是没错，不过这么守了你七年才突然进攻，也太逊了吧！”
叶珏微微一怔，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把事情点明了说。七年的时间，也难为他还肯等我哦。”
“说不定，他之前对你都是别有用心也说不定。”楚清然突然说，“不然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对自己爱了那么久的女人忍耐着不下手？！”
叶珏对楚清然的推论也不意外，她总是认为肉体上的结合是必经的阶段，也是对方在意自己的表现，所以对许诺这样看起来对谁都冷冰冰的样子很是反感。
如果没有叶珏，她大概也会觉得许诺很有挑战性会想要尝试撩拨他一下的。
“你以为谁都像你那么想？”叶珏无奈地把手中的册子塞给楚清然，“别忘了你是来干什么的。”
“是是是，我的公爵夫人！”楚清然喜滋滋地结果两本大册子开始细细地看了起来。
叶珏和她一边看着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每个设计哪里好哪里差，迷迷糊糊地叶珏窝在宽大的沙椅上歪着头就睡着了。
楚清然一个人说了一大堆才现没有人回应自己，回头一看自己身边的叶珏熟睡的样子好笑地帮她收起了册子，给她盖上了毛毯才有继续看着她手中的婚纱册子。
思绪里却满是叶珏跟自己谈过的许诺的事情。似乎寥寥无几。她对许诺的了解，不过是叶珏口中的“照顾了自己七年”，“人不错”的“好朋友”而已。哪知道回一趟中国，两个人直接就要结婚了，而且还是昭告世界。
她楚清然竟然都是通过电视媒体才知道自己朋友要结婚的事情，不禁气恼了很久。可是转念一想，叶珏的性格如果不通知她那么事情多半都是假的。
然而现在，恐怕叶珏比她自己想象的，还要在意得多吧。
“叩叩”的两下敲门声响起，还没有来得及楚清然开口就看到许诺自然地推开门走了进来。看到熟睡的叶珏，大步上前一把把她抱起，走出了房间。楚清然知道他是要把叶珏放上床睡觉，不过这样表情阴沉似乎有点生气，却动作自始自终都无比轻柔小心的黑心公爵大人，倒是更让她好奇。
安顿好了叶珏，许诺在楚清然的意料之中回到了之前的房间。
“公爵大人，您好。”
“你好啊，楚清然。”许诺冷冷地说，“或者说，苏格兰地区黑手党的翘楚，清？”
“公爵大人的中文真是不错。公爵大人知道我的底细，自然就好说话了。”楚清然也不意外地说，“我就直说了，你是为了什么而要娶小玉的？”
“我迷恋了她七年。”许诺理所当然地说着，“娶她不过是必然的结果。”
“如果是这样，那么过去的七年，你为什么什么都没有做？”
“我有陪在她身边。”
“可是什么都不表示。是害怕被拒绝吗？还是有什么别的原因？”
“在能够万无一失护她周全之前，我不能自私地把她拖下水。”许诺皱眉，“而现在到时候了。我有足够的能力，她也找回了自己的心。”
“嗯，这样啊。”楚清然满意地点点头，“那么，就好好守护她，绝对不可以松手。”
原本这样的语气是会让许诺生气的，可是对方到底都是为了叶珏而试探自己，许诺深吸一口气，缓缓地说：“绝对不会。”
“嗯，不错。那么我这关你算是过了。阿珏找我来，其实也是在你的预料之中吧？找这么多婚纱设计稿骗过她这个傻子，恐怕真的设计，你早就准备好了吧？”楚清然笑脸盈盈地说。
“惊喜只有保留到最后才有价值。”许诺不否认地笑了笑，释然地说，“虽然我不认同你的生存方式，但是还是谢谢你这些年在阿珏需要的时候的帮忙。”
“我自认为能够担得起这句谢谢，就收下了！”楚清然点头，“不过，婚礼我可是要当伴娘的！”
“没问题。”
两个人的交谈，叶珏自然是不知道的。她不过睡了一个午觉，醒来之后楚清然已经离开了，留下的是一张她选中的设计图……空白的纸。
“小玉，我先回去准备你们的结婚贺礼了。这是我帮你做的选择。交给那个男人吧。他会帮你准备好一切。你要做的，只有准备好嫁给他一件事情而已……楚。”
叶珏轻轻摩挲着那张白纸，看着走近的许诺，苦笑道：“看来你早就知道了，也早就做好决定了吧，N？”
“是啊。”许诺顺势坐上床把叶珏搂在怀里，“我不过是想要你在意的人认可我。”
“我讨厌你骗我。”
“嗯，那我不骗你了。”许诺淡笑道。就算骗你也不会让你现的，小傻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