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北域之乱

云岚已有些领悟了，道：“您是说……”

皇后点头道：“你看那畅月楼，奢华无比，多么像……一座金笼。”

“回禀娘娘，宛修容到了。”一传话的宫女进殿禀道。皇后略略回了神，抬手道：“叫她进来吧。”

宛修容，这女子还是可用的。依附了陈氏却有能力自保下来的，定不是简单人物。

只期盼她不像江氏那样难以控制就好。

启祥宫里，刚分派过来的玉红已经在殿里伺候了。可是，本该与她一同来此的小桐却没有这样的福分。菊香去要人时，那小桐早已因犯了错被朵姑姑惩罚致死。

江心月听了消息，只能无奈地叹一声，小桐这丫头，果然是活不久的。

玉红将一块桂花糕送进主子嘴里，稍稍有些喜悦地道：“宝贵妃娘娘十分厚待主子，知主子喜欢萦碧轩的桂树，特地吩咐花房给移栽过来。”

江心月敷衍地点点头，却低了声道：“她这个样子，实在太冒险了。昔日，她避世之时，还有许多的嫔妃羡慕她少事端，可如今……”

玉红不明白主子为何提别人担心，只不一言地沉默着。

江心月看向她道：“你如今也肯跟我多说话了，这很好。我虽然喜欢稳重的奴才，却不喜欢闷葫芦一般的奴才。若把话都憋在心里，不知劝谏主子不知为主子出谋划策，这样的奴才就只能做杂役了。”

玉红听了一惊，她一来就被提做了大宫女，原来……她还险些成为了三等的宫人。她忙跪下道：“奴婢谨记主子教诲，对主子一定知无不言。”

江心月浅浅一笑，道：“你记着就好。你要明白，到了内廷，就不可能避开是非窝。”

这个玉红，在晗竹院时就是每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一等会自保不惹事的人，可她到了启祥宫，也好存着这份置身事外的心思么？

多少的险路等着她江心月来走，做奴才的怎能不跟着主子上险路？

玉红叩头道：“是。”她沉吟片刻，又道：“奴婢恰有一事要禀，是在后院里做活的绿珠。奴婢听菊香姑姑说起，道绿珠先前是个不安分的。可如今她做活用心，也不再惹事端，奴婢觉得奇怪……”

江心月点头道：“嗯，这是个应该回禀我的事。”她拿娟帕拭去唇角的糕粉，道：

“她倒是学乖了，只是明面上不惹事，不知暗地里在搞些什么鬼。”

原来绿珠这丫头并不像她想象地那样愚笨。先前她为莲容华时，绿珠整日闹腾，自己却奈何不了她，因着她是太后的人；可如今她为皇后效力，较之太后来说江心月要顾忌得少得多。

江心月倒是很想她闹腾起来，就能逮着机会碾死她。可是……她却不给她这样的机会了。

她以指轻叩几面，徐徐道：“这样，本宫命你去留心她，你可能做好？”

玉红听了忙喜道：“奴婢定不负所托！绿珠有丁点的动静，奴婢都会看好！”

她喜于主子能把这样重要的事交与她，绿珠这样的细作，最是要提防，而若监视的人也生出二心，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她只和江心月相处了几月，能得主子这般的信任，实在不易。玉红欣喜着，只觉得自己的前途愈来愈明亮了，想日后定会为主子尽忠。

江心月将她的喜色看在眼里，暗自轻笑，其实她怎可能把这事全盘交与一个初来的宫女，她早已令花影暗中留意绿珠，这么说不过是换得玉红的忠心罢了。

而绿珠……确实是要加紧留心着了。

殿门外突有些杂乱的脚步声，只听一声尖细而悠长的声音高呼道：“圣上驾临莜月殿——”

江心月一惊，忙立起来道：“皇上怎么突然来了？这几日北域王抵达宫中，前朝不是应该很忙乱么？”

玉红蹲身为主子理顺妃色水烟褶裙，只听殿门“吱呀”一声急促的响动，皇帝已然风一般地跨步进来。 她忙慌乱地跟着主子屈膝行礼。

江心月见皇帝举止烦闷，便猜是前朝又不顺了。她觑着皇帝沉沉的面色，小心道：“皇上今日劳累，臣妾这儿刚煮了些宁心茶，给皇上泡一盏来可好？”

皇帝面色略有缓和，点了头在座上坐下。江心月忙接过花影递来的茶具，冲好了热气氤氲的一盏捧至皇帝面前。

皇帝就着她的手轻啜一口，面上的沉郁之气顿时消散了大半，淡笑道：“朕的心月就是这样的巧心思。”

江心月笑道：“宁心茶本该采集莲叶之上的露珠冲泡。可如今是深秋，臣妾可惜再无法冲泡此茶，就想试试别的法子。这一壶，所用的是金菊之上的露水，没想到竟比莲叶之露还要清香宁神。”

皇帝点头道：“你很是用心体贴。朕在你这里，总觉得舒心。”

江心月心里稍有得意。侍奉君王，最是要懂得排解君王的不顺心。皇帝在前朝的事物何其忙乱，心中又会有多少烦忧，驾临后宫就是为了找一份舒心。

皇帝有了不顺能来她的莜月殿，也是从心里觉得她会令人舒心。

江心月觑着皇帝的神色，心里思量再三。虽然女子不应过问前朝之事，可是皇上已经来了这儿，就是想找人说说话的。若她装傻地什么都不说，可能还会令皇上恼怒。

她终是小心地道：“皇上，可是那北域之事令您烦心？”

皇帝蹙眉一叹，道：“正是。朕已下旨令先帝的令慧公主下嫁北域，还借了他们粮财以渡过今年的冬日。可是北域王得寸进尺，索取甚多，竟要大周每年供给北域粮财……”他说着“砰”地一声磕下了茶碗，恨恨道：“我大周是中原大国，本应令他们向我国上供，哪有供给北域的道理！”

江心月听了也觉北域之人刁蛮无道，却不敢给皇帝出什么谋划，只低眉柔声道：“皇上息怒。”

而令慧公主，她只有十五岁，却要嫁于年过四十的北域王。传闻，北域王邪魅粗暴，其妻妾常于龙榻暴亡，北域女子皆极惧入宫为妃。

十五岁的公主将要面临何等惨烈的命运呢？这一切，都无人会关心，朝廷只会关心北域是否会退兵。

皇室的公主，多半是用作和亲的。一个女子就能平息两国战乱，实在是很划算的事。

江心月正出神，却冷不丁听皇帝道：

“供给之事，你可有什么见解么？”

她一惊，便觉背后有冰凉的冷汗渗出，她知皇帝最重朝堂皇权，女子怎可置喙政事？可现下皇上又偏偏要她来说，真是的，放着岳大人这样能干的谋士不问，偏偏来问她？

这难道又是皇帝的试探么？试探她对朝堂有无野心？也许她应该说“臣妾才疏学浅，对政事一窍不通”之类的废话。可是……这样又是在敷衍皇帝。

她再绞尽脑汁地想，侧目撇着皇帝的面色，极力想从中探究一二。好像，皇帝是真心在问她的，好像又不是……

“朕问你话呢！”皇帝见她犹豫着，不禁烦闷地开口道。

江心月被他这么一吓，心里一紧，舌头和脑子都打结了，道：“皇上……臣妾想，臣妾想不可答允北域的要求！”

话一出口，她简直想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真是太不小心了，被他吓唬得竟把自己对此事的真实见解给说了出来。

皇帝一听来了兴致，挑眉道：“为何呢？说来听听。”

江心月颓然闭了目，只觉自己如上断头台一般，但事已至此她只好一股脑儿说出去了：“其一，北域要求无理，若答允就成了大周向北域上贡，有损我大周颜面。其二，北域虎狼之国，再多的粮财也无法喂饱，只会令他们得寸进尺愈加垂涎大周。其三，大周……虽表面强盛，但有大理数次作乱在先，又有陈家外戚为祸，国力消耗，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北域是国而不是番地，供给他们会耗费大量的财物，是百姓之祸。”

她心中惴惴，因“表面强盛”这个词实在是不好听，帝王听了多半会恼怒。

好在郑昀睿算得上是明君，并没觉着不顺耳，只因这确实是事实。他看着她，眼里的笑意越来越浓，等她说完，只击掌道：“想不到，你身为女子也会忧国忧民，真让朕惊叹。”

江心月并未因皇帝的夸赞而欣喜，却更加地惶恐了——“忧国忧民”？！那是君王和忠臣良相才该做的事，女子哪里有资格操心国事？

正想着该怎么脱险，她突地被皇帝一双大手拉入怀中，一惊之下再加上过度的紧张，只觉脊背都僵得不能动弹了，只好顺从地坐在皇帝膝上。

“朕心里，也是如你所想一般。”皇帝抚掌朗声笑道：“你与朕，果真是心思合契的。”

江心月听了突地窜上一股无名火，心思合契？那是爱人之间的心灵相通，可谁会跟这种不懂得爱人的君王心思相通！

至少她是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