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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牢狱之灾(7)

话到此处,所有声响又一次戛然而止,倾歌暗暗握紧了手掌,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还在。

“多少年了,有多少人问过我这个问题?我是谁,我好像也记不清了,却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大家都叫我莫寒。”

那声音,低低沉沉,倾歌的脑海里,无端便因此而生了一幅画面:飘飘欲仙的男子立于高阔的玉阶,座下万千弟子叩膜拜,一片虔诚。

那道声音又一次沉沉地笑了,却多了一丝悲凉,:“小朱雀,这么多年,你还是没变。”

“你叫我什么?”倾歌惊问出声,下意识又四处去寻他的影子。

“叫什么不重要,名字,不过一个人的称呼罢了。”

男子缥缈的声音,内里却有异样一闪即逝,倾歌并没觉察,又问了一声。

“你说得对,可是,你为何不以真面目见我?”

隐于无形中的男子眸光微动,并未答她,只淡笑道:“你想知道此番皇上会杀了你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难道,“你知道?”

倾歌压下了心头的颤动,惊问出声。

“我也希望我知道,从前,我也是能知道的。”

茫然不知他所言,倾歌却不觉狐疑。

意思是,现在就不能了吗?

他似乎能猜出她心底所想,未等她开口,便低笑道:“我在这世间流连寻觅了太久,看过了太多的沧海桑田,如今已没有多少灵力了。”

“寻觅?”倾歌不解,蹙了眉。

那道声音却淡淡道:“是,寻觅,我要走了,你,好生保重。”

他是在同她道别吗?倾歌却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哑声质问道:“没了灵力你会死吗?”

“生死有命,都是命数。”

倾歌眉头皱得愈紧蹙。

“你还会再来找我吗?”

“我不知道,我希望我能够再来找你,小朱雀,不管我能不能来找你,你都要记住我说的话,名字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又是这个问题,倾歌眉目锁深,抬眸四处搜寻他的身影:“我要怎么样才能知道我是谁?”

“这个我帮不了你。”话到此处,他却突然止住,沉声道:“嘘,有人来了。”

倾歌心事浮沉,不觉微拧了眉。

淡淡环了一周,瞬间烟波平静。

他,约摸是走了。

有轻轻的脚步声自石阶传来。

倾歌应声望去,来人身形是个女子,黑纱蒙了面。

是谁?

“参见南妃娘娘。”

走得近了,那人徐徐福身,低声对她行了礼。

微微沙哑阴凉的声音,是个女子。

“你……你又是谁?”

“又?”低低的一声,那人眸里一片狐疑。

倾歌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正咬了牙,便听来人道:“你不必管我是谁,你只需知道,我能救你。”

她目光炯炯,倾歌微微拧眉。

“你?”

“是。”那人神色微凝,淡淡道。

倾歌惶惶摇头:“不可能,这些狱卒只是暂时迷了过去,若他们醒来现我不在,皇上不会放过我宫里的奴才的……我也不能连累了哥哥……”

“娘娘所言甚是。”

“那你……”倾歌面色尽是怔疑。

那女子再抬眸,却缓缓笑了:“那如果,明日传出的消息是南妃娘娘暴毙了呢?”

倾歌骤惊,陡地抬眸:“你,你想干什么?”

“娘娘不必紧张,只回我一句,是否还留恋这宫里的荣华富贵?”

倾歌苦笑一声,摇头:“荣华富贵转头空,我有什么好留恋的。”

那人眸色一顿:“如此甚好,那么,接下来,娘娘只需全力配合我便好。”

倾歌不觉前倾了身子。

“如何配合你?”

“把这粒药丸吃了。”

倾歌徐徐看了过去,却并未伸手去接:“这是什么药?”

那人抬眸打量着她:“娘娘习过医理,可曾听说过龟息丸?”

“龟息丸!”

民间俗称的假死药,人一旦服下,不稍片刻便立即脉息全无,面若死灰,如同死去一般,直到七日之后,却会自然醒来,一切与常人无异。

可是,这药一直也只在医书上看过,这么些年,听人提起的不少,却不曾有人见过。

“你要我假死,然后再秘密送我出宫?”

倾歌惊问出声,心口已一阵震颤。

“娘娘好生聪慧。”一声长叹,那人眸中流光温莹。

倾歌这才算真正弄懂了她的计谋,却旋即凝眸出神。

“可是……若皇上执意追查呢?”

女子划眉一笑,道:“据我所知,皇上今日已下了娘娘三日之后斩示众之刑,皇上近日一直为太后的病忧劳,一个犯了事的妃子暴毙牢中,那是多大的避讳?这些狱卒都是人精,娘娘以为,这些人是要冒着生命危险报上去,还是悄无声息将此事压下来,待到斩之日随便找个人将她蒙了面,只说一句南妃进牢以后染了痨病,破了相,百姓也不会追究此事,待那人人头落地,便是娘娘重生之时。”

“这只是你的一面之词,若狱卒不这么想呢?时间仓促,如何寻来这样一个女子?”倾歌心头大震,不觉拔高了音色。

“娘娘放心,所有事我都已安排好了,你只需配合便是。”

倾歌心里一动,却又旋即低声道:

“你先告诉我,你到底是谁?”

死活,总该有个明白。

她正想得入神,手突然被攥紧,她一惊,便只听她道: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活?”

倾歌却愈听愈心惊,凝眉望向她,鼻子酸涩。

“我……我得想想……”

“好,我不逼你,不过,只有三日了,我来此处不易,在此之前,你若想清楚了,一定要想法令我知道。”

倾歌微一沉吟,抬眸道:“我该如何与你联系?”

“这个,”随着这一声,倾歌凝眸看了过去,只见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竹筒,“这是信蜂,娘娘若想清楚了,便打开这个木塞将它们放出来,我看见了它们,自会想法来见你。”

说完,她起身便要离去。

“等等。”倾歌低叫一声:“你为什么要救我?”

那人眸光微纾,“自是有人所托。”

“是谁的嘱托?”倾歌捏紧手心,汗水沾透掌纹。

“我只管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别的,娘娘也无需多问。”

那人漠漠打断她,再不迟疑走出。

耳边,有踏上石阶的脚步声响起,又在她隆咚的心跳声里渐行渐远。

倾歌呆呆凝着手里的物事,瞥了一眼窗外,神色微凝。

不知为何总一直有一种战栗的感觉,那是熟捻的感觉,因熟捻而不安的感觉。

这个女子,到底会是谁?

她想着想着,一时竟无法呼吸,若如她所言她真能逃过此劫,以后定是隐姓埋名,与那人天涯海角再不相见。

若选择留下来,她会死。她这样的女子,死了也是不能入葬皇陵的。

可是,总还是按部就班,那么,她放不下的那些人,或者便能平安度过此生。

即便她说一切都早已安排妥当,可总也免不了意外。

倾歌苦笑出声,人就是这样,在没有面对选择的时候,总会想,这世上没多少真正让人为难的抉择,不过孰清孰重,无论如何,总也有轻重。

却原来,这么难。

萧玄景,今日你亲口判下我斩之刑时,可也曾有过犹豫?

哪怕丝毫?

她心里悲恸,奈何不敢痛哭出声,却早已满眶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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