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西山狩猎——夏蝉之死(4)
那是她这一生最难忘的时刻,他就像突然从天而降的神祗,将她拯救出了无边的苦难。
从此他便将她带在身边,每日教她习武,射箭,学习书法……他们住在一个世外桃源一样的地方,过着神仙般的生活。
她心头不知何时便住进了第一缕阳光,他给的温暖让她动容,让她贪恋无比,甚至甘愿沉醉一生。
直到现在想起来,始终觉得那些情情义义,恩恩爱爱,卿卿我我,都瑰丽莫名,根本不是人间颜色。
直到她及笄的头一年,他突然离开了她长达三个月,她在落寞里每天看着天边归来的大雁数着日子,终于在这样的思念将他盼了回来。
他却带来了一个消息,据他所说,对她而言的好消息。
说是从今以后她再也不是孤苦无依的孤女了,她以为他是要娶她,心头早已窃喜,甚至想他或许早已有了妻室,而这三月或者便是他回乡与家中的夫人商量关于她的事,那么,于她而言的好消息,莫非他此番已得了他夫人的肯,此番前来,便是将她娶进门的吗?
却原来,并非如此。
他竟将她带去了江南,他们一路去了两江总督的府上,他竟然要她做那个总督大人的义女,她虽不知他的打算,但感念他这几年来对她的恩德,即便要她死她也是甘愿的。
他们这一分别又是半个年头,半年后他来找她,要她顶替两江总督的女儿方青萝进宫选秀,他要她死她也是毫无怨言的,所以,她二话不说,什么也没问,就遵从了他的安排。
临走的前夜,他却突然潜进了她的房中来找她,告诉了她关于他的身份以及他所有的秘密,她这才知道原来他就是那个被先皇唾弃赶去了西南自立门户的四王爷,而他要她进宫的目的,竟是要她进宫为他做内应。
照他们的计划,她若是能被皇帝看中,今后在宫中行事将更加方便,谁曾想她竟然落了榜,她深知他若是知道肯定会很失望,所以暗里一直闷闷不乐,便独个儿在宫里游走,不知不觉到了浣衣局门口,却无意中瞧见一个半夜起来烧纸钱的宫女,她看她哭得实在伤心,就上前问了她,那宫女哭哭啼啼说了原委,原来她是包衣奴才的女儿,出了娘胎没多久爹爹娘亲便先后死于非命,她自小被一个姑姑养大,那个姑姑却在她十三岁那年因为无意中听了一个娘娘的阴谋惨遭害死,她害怕自己将来也和姑姑一个下场,又逢着姑姑忌日,不禁悲从中来。
青萝听罢她所说,唏嘘感叹之时,却突然生了一个想法:眼前的人或许是她留下来的唯一机会。
她便与那个夏蝉商量,可以帮她出宫,但她必须无条件配合自己,夏蝉满心欢喜地答应。
她跟在那人身边时,与他学过易容术,她想的法子便是将二人容貌换过来,如此,夏蝉既可顺利出宫,而她又可以以夏蝉的名义留在宫中。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那个夏蝉性格软弱,自小受浣衣局里荷芳姑姑的欺辱,她替了她的身份,只能忍着,直到倾歌突然到来,并且将她自那姑姑的鞭子下救下,她自个儿都是自身难保了,却还有这闲心管别人的事,青萝当时除了觉得这女子甚是愚昧之外,并无二心。
直到皇帝突然将她封了妃子,青萝突然便觉得,南妃或者是她实现那人心愿的一步好棋……
所以,从那时起便开始一步步接近她,在南妃身边,不怕见不到皇帝……
那日倾歌向她们打听宫中是否有王爷留宿先例之时,她便隐约觉得倾歌或许就是那个那夜在密林偷听了他们说话之人,当时虽有些进退两难,可还是秘密将信送了出去,那人的意思十分坚决,要她想法子除掉南妃!
南妃总归待她极好,这是她此生为了那人的事第一次有了犹豫不决,却在此时,又接到他的消息,说可暂且留着南妃性命,她虽不知他的打算,却暗暗松了口气。
后来宫女疯病一事之后不久,皇帝突然来南妃宫中的那夜,她便隐约觉得自己或许是暴露了,只因王爷让她去找的那个谢酉,处处透着可疑……
然而,他却又是处处都无懈可击的,她于是便有有些动摇,直到南妃去冷宫挖药草的那夜,“谢酉”一心一意要“杀”了南妃,她于是便连最后的那丝疑惑也消除了。
却原来,她早已暴露了身份,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
一口鲜血猛地喷出,她陡地一把撑在了身前的小桌上,力度大得甚至将那桌上的杯盘震得嗡嗡作响。
一双素手突然扶住了她的身子,她回头看了一眼,任由倾歌将她扶着坐到凳子上,嘴角的血仍旧在不断冒出,她突然一把抓住了倾歌欲要抽回的手腕,抬眸的瞬间,泪里裹了咸:“娘娘,奴婢生不能与那人在一起,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只可惜……可怜了你那未出生的孩儿……”
她似乎痛到极致,再无法说出只言片语,倾歌却只是下意识地摇着头,泪水却又一次无端滚落,她这一天似乎要流光她此生所有的泪。
夏蝉痛得在地上打滚,死死捂紧心口,不停张口却每每不得语,鲜血却无情地自她的嘴里汩汩冒出来……
倾歌将唇角咬得出血,终于逼自己放开了她,复去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儿,她死死握在手里,却颤抖着无论如何递不出去……
那丫头却痛得越厉害了,她方才已为她号过脉,她的五脏六腑已渐渐腐烂,听说,在倾歌来之前,她已服下了皇帝送过来的鸩酒……
皇帝的意思是让她死得尊严,倾歌心底明白,这于她而言已是法外的恩典,好歹,毕竟保全了她的名节,留了个全尸……
可人都死了,那副肉体,即便留下了又如何,不过留给地下的虫蚁饱腹罢了。
鸩酒,她从前是在医书上看过的,人一旦服下,顷刻便会痛不欲生,盏茶的功夫便将肠穿肚烂而死……
无药可解!
她终于将手中的东西递到了她的手中,声的瞬间,泪水又一次毫无预兆滚落下来:“这是绝命散,丫头,你知道的,你主子我没有别的本事,你把这药吃了,一会儿就不痛了……若有来生,便投胎做个普通人吧。”
夏蝉颤抖着手接过,嘴角此时早已青紫,却还浅浅弯了一个细弧,“……多谢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