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喧闹拥挤的后台，唐莳跟陆衡之呆呆的站在光线昏暗的角落里，看着周围兵荒马乱的人群，脑子一直晕乎乎的——准确的说，自从唐莳得知彩票中奖的消息后，大脑就一直处于缺氧无法思考的状态。

就算他明知道这一切终将成为事实，就算他自觉自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事情真正生了，摆在眼前了，唐莳才现，原来自己所做的一切心理准备根本就不够。

唐莳无意识的用手摸了摸胸口，呵呵的低笑出声。明显智商低了200度的傻笑声，在整个气氛都显得急躁紧张的后台十分违和。好在也没什么人注意到唐莳的不正常。所有人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无暇理会唐莳的欢愉。

肚子已经饿的咕咕叫了，身体因为饥饿的情绪开始传递着虚弱不适的反应。但是唐莳都没有注意到——此时此刻，他满脑子都是白得了四百万的喜悦。他的狂喜甚至连身体的诉求都压过了。这样的状态已经持续很久。甚至不夸张的说，这一路领奖来回，唐莳也都是脑袋放空，脚踩棉花，恍恍惚惚的。

他没有办法保持足够的清醒，就连在彩票中心办理兑奖手续的时候，也是这样紧张又放空的状态。没有办法具体思考的脑袋只能听着工作人员的吩咐，让出具什么就出具什么，让怎么做就怎么做，好在跟着同去的陆衡之还算淡定，认真且缜密的检查了所有的步骤。而唐莳只是在签字和最终确认打款账号的时刻，清醒了那么一瞬间——

简直像在做梦一般，一下子就变成有钱人了。

唐莳傻傻的咧开了嘴角，虽然这四百万对于真正的有钱人来说，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可是在唐莳看来，这已经是一笔天大的巨款了。他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看过这么多的钱。

他在去银行转账的时候甚至有一种冲动，想要拜托银行的工作人员把这四百万换成现金堆在他面前，让他真切的看到四百万究竟是多少钱。可是再细想想，又觉得这种举动实在太丢人了，最终就没有付诸于行动——

不过还是很高兴，整个人都要被这种狂喜的情绪淹没了。

这种穷人乍富的晕眩感，没有体会过的人，是绝对不会了解的。

口干舌燥算什么，语无伦次算什么，大脑一片空白算什么？唐莳现在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人点了传说中的笑穴一般。想笑，只想笑，谁也没办法抑制的傻笑。最后笑的脸都酸了，也没有办法收敛一下脸部肌肉。

和唐莳相比，一旁的陆衡之则稍微要清醒了一些。以他的家境来说，虽然算不得大富大贵，但也是见过一些“世面”的。这四百万的软妹币虽然多，对于陆家上亿的资产来说，也不过是九牛一毫。何况两人也并没有亲眼看到摞成巨山一样的现金，只不过是尾巴上带了一串零的数字，从支票上转到账户上，再就是兜里拽着的巨额税收凭证了。

不过是四百万而已——

但是那怎么能一样，陆家再有钱，那是陆爷爷和陆爸爸拼了辛苦拼了命赚来的，跟陆衡之没有什么关系。可是这四百万，却是陆衡之因为相信唐莳才赚来的。

如果那天陆衡之对唐莳稍微不信任一点，如果那天陆衡之跟崔玉津一样，只买了自己的生日号码，如果……

只要当中稍稍有那么一点变故，那么今天自己就不能和唐莳一起，用同样的心情去庆祝。欣喜若狂，感同身受。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唐莳也会感到失望的吧？

最好的朋友竟然不相信自己，不支持自己神马的……

从小相伴到长大，虽然陆衡之偶尔不能理解唐莳分外纤细敏感的神经，但是他却极力照顾着唐莳的感觉。出去玩的时候，明明自己有钱可以让两个人住最好的酒店，但陆衡之宁愿跟着唐莳挤小旅馆，吃街边摊，也不会无视唐莳的尴尬情绪，执意去最好的地方享受。明明爸妈每个月给自己的零花钱达到几万块，但是为了表示自己跟对方是一样的处境，他宁愿让那些金钱躺在银行里生利息，每天只拿出十块八块的零花，甚至偶尔赖着对方买个手撕饼，烤肠一类的小零食吃的狼吞虎咽。

虽然这些细节被唐莳误解为自己不爱花钱，不懂享受，甚至抠门吝啬，但是陆衡之也甘之如饴，从不会开口解释。

他觉得认真相交一个人，其实是要努力让那个人觉得自在舒适的，而不是刻意去改变，或者刻意迁就什么。

所以每当陆衡之看到言情偶像剧里贵公子男主为了灰姑娘女主放下身段，明明不适应，也要去吃路边摊，逛便宜街市，让灰姑娘女主分外感动的桥段时，就觉得好笑。

真正喜欢一个人，想要同他交好，怎么可能让对方感觉到自己是以施恩的态度向对方示好。这种明晃晃的“我其实不属于这里，只是为了你才屈尊降贵”的昭告，如果放在现实当中，简直会让对方的情绪糟糕透了吧？

抽回不断散的情绪，陆衡之转头看着激动的浑身颤的唐莳，心中一暖，再次伸出双臂搂住那人的肩膀，揉着唐莳的脑袋笑眯眯说道：“别太激动。就像李姨说的，这四百万其实连一线巨星的半个代言都不到。只要我们两个足够努力，一定能够很快的赚到第二个，第三个四百万的。当务之急，还是尽快平静下来，整理好情绪。争取待会儿上台的时候，把舞蹈以最完美的方式呈现出来，直接晋级三十强才是。”

说到这里，陆衡之野心勃勃的看了一眼被完全遮挡住的前台。透过乌压压的遮挡缝隙看出去，只能看到壁顶璀璨的灯光和台下人头攒动的人群。那些在璀璨灯光下看起来十分暗淡的荧光棒和灯牌，随着舞台上的音乐有频率的摇摆着，在陆衡之眼中，是比那个舞台更加耀眼的存在。

陆衡之希望，能有一天，当他跟唐莳站在舞台上的时候，那些荧光棒和灯牌会只为他们举起，然后组成一片片星海，混合着那些疯狂且声嘶力竭的呐喊声，在漆黑的演播厅里，璀璨的比星光还耀眼。

烫的脸颊被一阵冰凉惊醒。陆衡之涣散的眼神再次聚焦，就看到了面前愁眉苦脸的崔玉津——手里还拎着一塑料口袋的食品。里面有面包，香肠，薯片，还有两瓶冰镇矿泉水。而将陆衡之从刚刚的深沉幻想中唤醒的，就是另外一瓶被崔玉津拿在手里的矿泉水。

“等会儿你们就要上场比赛了，快点吃些东西垫垫肚子。你们从早上到现在还什么都没吃呢。”崔玉津说着，从兜里掏出面包和香肠扔给两个人。这是他趁着两人呆的时候去下面的员工超市买的。

唐莳呆呆的接过面包，冲崔玉津道了谢，又木木的打开面包袋，将柔软的面包送入口中。咀嚼，直到第一口咽下去，身体出喟然急切的情绪，唐莳才恍然觉自己有多饿——

饿的胃都痛了好久。

再次真情实意的跟崔玉津道了谢后，唐莳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手里的面包和香肠，跟着又灌了半瓶子水，这才满足的拍了拍肚子，靠着墙壁伸了个懒腰。

崔玉津见状，开口笑道：“你们就先吃点东西攒攒力气，等会儿比赛结束了咱们再去吃顿好的——请我去苹果市最好的酒店吃顿价格最贵的酒席。谁让你们两个中奖了呢！”

说到这件事，崔玉津心里还是有些愤愤的。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谁让他当初没有相信唐莳呢。就像他姥姥特别爱说的一句话，这就是命。可能他崔玉津注定就没有中彩票的命，所以这会儿跟四百万失之交臂，虽然后悔的肠子都要青了，但日子总归要继续下去。以前的过错没有办法挽回，他只能狠狠的敲唐莳两人一杠子，算是一解腹中抑郁。

而这次的错过也几乎成了崔玉津一辈子的阴影。自此以后，终其一生，崔玉津都特别相信唐莳的话。不论唐莳说什么，崔玉津都不会反对。直到后来崔玉津成功开创一流时尚杂志，成为某跨国传媒集团的co的时候，还在采访中跟记者打趣，说他活了这么多年，什么信仰都没有，唯一相信的只有唐莳——

信唐莳，得永生。

听到崔玉津不甘不愿的一句“敲诈”，唐莳跟陆衡之相视一笑，点头应道：“那是当然的，想吃什么，待会儿随便点。你帮了我们这么多，我们怎么也要犒劳犒劳你。”

而且他们两个还给崔玉津准备了一个惊喜，不过这个时候还不能说。

崔玉津冲着两人微微一笑，举起手里的相机继续忠实的记录着两人身边生的一切。只是他的兴致依旧不太高——

这也正常，没人能在与四百万失之交臂的时候，还心大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气氛再一次陷入了安静之中。唐莳呆愣愣的站在后台，眉宇茫然的看着前台光亮漏过来的地方。身旁的陆衡之静默了半晌，抬手搭在唐莳的肩膀上，笑眯眯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唐莳回神，看了一眼面上依旧表现的云淡风轻，搭在肩膀的手掌却微微颤抖的陆衡之，开口笑道：“没事儿，我有点儿紧张。”

陆衡之会心一笑，点头附和道：“我也紧张。”

唐莳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回话，林昭然蹭了过来，嘴里神神秘秘的说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的，取到钱了吗。”

自唐莳两人走后，他跟宋立嘉两人也没消停下来，一直在谈论着这件事儿。在林昭然看来，唐莳这小子就是狗屎运特别强大，中彩票这么有点儿的好事儿都被他摊上了，所谓的走后台凭关系晋级海选，也就不算什么了——

十分诡异的，有了这种想法之后，林昭然竟然觉得心里好受多了。

身后宋立嘉伸手推了林昭然一把，低声说道：“你别乱说话，这里人多耳杂的，被人听到了不好。”

他这会儿还不知道唐莳已经跟李梅约定好了中奖曝光的事情，单纯因为财不露白的心思提醒林昭然，不想给唐莳两人带来麻烦。

林昭然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却也没再多话。。

宋立嘉又冲着唐莳两人问道：“你们的舞蹈准备的怎么样？我看我们赛区留下的组合特别少，你们两个的舞蹈风格又那么特别，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陆衡之伸手揽过唐莳的肩膀，含蓄却十分自信的说道：“不知道，不过我们会尽最大努力的。”

唐莳抬头，看向两人客气的问道：“你们怎么样，挥的应该不错吧？”

宋立嘉微微一笑，还没开口说话，林昭然抢先说道：“还没呢，因为是电脑随机安排比赛顺序，我们两个被安排到了下午的第二十二场，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未落，就听一阵电话铃声响起。林昭然在众人的视线中从兜里掏出电话，接通之后刚说了不到两句，只见林昭然突然脸色大变，一把推开挡在面前的众人，朝外面跑去。宋立嘉见状，也立刻奔跑着追了出去。

落在后面的唐莳三人面面相觑。没来由的，唐莳突然想到在他的记忆中，根本没有林昭然和宋立嘉这两个人的名字，脸色微微一变，心中突然升起了一丝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