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一壶药
水燕倾不满地白了即墨泽一个白眼,左歪歪了几下,又右歪歪了几下腚,终于觉得自己坐舒坦了,才开口幽幽道:“你这王府,倒是比我那府邸的品味,要高上了一个档次。”
“喜欢?喜欢就住下来。省得隔了一堵墙,多不方便。”即墨泽坐上了上座,于雕花金色茶几之上接过一杯翡翠玉雕杯盏,吹了口气,泯了一口茶,将目光再自然不过地便落在了水燕倾身上。
那目光之中含着浅浅地的探询和深深的情意,似白月料峭过了湖面的静谧,波光微动处,情之所起。
而这目光,却被水燕倾的一个回头,给华丽丽地忽略了。
水燕倾的目光,锁定在站在门前的一个人身上。
那人,正是,端木煜翰。
他一身素衣,天水山青色,于襟口处绣上了一朵娟秀清丽含苞待放的兰花花苞,以金丝轻轻描边勾勒着花瓣的形状,以淡粉色江南的丝绸线浅浅填色,最后一抹绿叶的叶尖似含上了玉珠水露,蜿蜒于他的唇边浅浅笑意处,醉成了塞北的微醺歌谣。
他手提一壶紫砂大肚壶,淡淡的药味从那壶嘴之处随着一缕白烟袅袅而出,混合着他身上的淡雅兰花味,倒是显得那味道没那么苦了些。
端木煜翰就这么浅浅地笑着望着水燕倾,手中的紫砂壶在他宽大的天水山青色袖口轻微荡漾,一轮圆月和满天星辰弯在了他的眼角处,似褶褶生光,又似瞬间黯淡无光。
“燕倾,我去你府上寻你,你府中下人说你在此处,我便寻来了。”端木煜翰轻声细语温温柔柔地说道,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水燕倾的脸颊,却倒是完完全全没有注意到即墨泽的存在一般,竟也没打个招呼。
“那个……进来坐坐吧!外面寒。”水燕倾急速地便撤回了目光,指了指一旁的座位,示意端木煜翰可以坐下。
“好。”
端木煜翰浅浅一笑答道,便踏过了高高的门槛,手提着药壶,径直便走了进来,见到了即墨泽,弯腰一个君王之礼,轻声道:“煜翰,见过即墨。”
他没有称即墨泽为宁国公,反而是换了个比较亲切的称呼。
即墨泽往常都是端木煜翰喊什么便也回敬什么,却不料今日,他却端着翡翠玉雕茶盏,随手晃动着其中的玉露琼浆,激荡出了几滴绿玉酒后,微扬向上的一个抬眼,他含笑正色道:“晋中侯,多礼了。”
水燕倾意识到,即墨泽称呼的,是端木煜翰的阶品。
而侯,是比国公,低一个阶品的。
果然,端木煜翰的脸色,有些微微泛白,却倒也释然一笑,轻轻将紫砂壶放于了水燕倾一旁的茶几之上,慢声细语道:“这药,乃是家父亲自熬成,能强筋健骨,补中益气。今日回去后,燕倾可以睡前喝上一盅无妨。”
水燕倾盯着那药壶闻了又闻,但觉一股难以下咽的苦味随之而来,她连连摆手说道:“这个,我喝不下去。煜翰,谢谢你的好意了。”
端木煜翰似早就料到一般,亦不说话,只是轻轻道了一声:“无妨,那便放在这儿吧。”
说罢,他将壶身,轻轻往水燕倾那边移了移,将壶嘴处的袅袅热气似亦移向了水燕倾的方向,才缓缓坐下。
恰巧,是能够被水燕倾呼吸到鼻尖的角度。
即墨泽,微微皱了皱眉,目光锁定在那壶身之上,却并没有阻拦。
而水燕倾初闻这抹药味,似呛得难忍一般,一直轻微地咳嗽,继而便是皱了皱眉,意欲挪开位置,却由于腰伤,无法换位置,却又难于开口,只得默默忍受这苦涩无比的药味。
却于片刻之后,这抹药味似窜流至了周身血液,水燕倾顿觉一股薄荷清凉般的感觉在全身布散,舒畅至极,似通体周身都被洗礼了一般,整个人似在云端。
正当水燕倾享受无比之时,却眼前晃过了一个冒失的人影,跌跌撞撞似崴了脚般而来,一路都是扶着桌椅便,众人看是那曼妙无比的越国使节,自然也未多说什么,皆让开了路,让她好生扶着。
却不料经过水燕倾周围之时,她扶在茶几之上的玉指,竟然突然间一阵轻微的抽搐,整个人便开始像没了力气一般,身子压在了茶几之上,而那壶端木煜翰带来的紫砂壶药物,竟也在此刻,随之“喀嚓——”一声落向了地面,散了一地的药渣和汤汤水水!
还没等端木煜翰和即墨泽落,她便颤颤巍巍地跪下,胆战心惊地哭泣着说道:“微臣该死!微臣该死!竟不小心碰碎王爷的心爱之物!求王爷责罚!”
即墨泽却一声不吭,眉头紧锁地嗅着这屋内的药味,有芍药、甘草、藁本、还有一些是他也不知道的中草药!
这配方如此特殊,竟是他也不能察觉到的成分!
即墨泽不动声色,正欲开口之时,却听到端木煜翰轻笑了一声,缓和道:“无妨,仅仅只是一个砂壶而已,不足以让使节紧张成这样。”
即墨泽心中冷笑道,怕是这紫砂壶,也及不上这药方的半分值钱。
但于面色之上,即墨泽却如清风细雨般和气地说道:“此壶是晋中侯带来,他既然不责怪,本王自然没有任何异议。是吗?煜翰?”
端木煜翰依然淡雅浅笑,不置可否。
而水燕倾却于那壶碎一刻,顿觉胸口有一股鲜血往上涌来,快至嗓子口之时,却又被弥散而开的药味瞬间压制了下去,薄荷凉凉的感觉顿如潮水般袭来,布散在她周身的每一寸每一落,让她似飘逸在云端,通体舒畅无比。
水燕倾尽量克制着自己心中的诧异,很明显,这壶药,有问题!
水燕倾将怀疑的目光投向了端木煜翰的方向,却撞上了他眼中如深海一般的深沉和低诉的温柔。
他的目光之中,有关切,有如山般的厚重,亦似深深海底望不见的斑斓珊瑚,于那瞳孔处,低低浅浅地诉说。却偏偏又有一抹怎么也抹不去的愁云,氤氲在他的眼角,似无奈的丝织纠葛,又似大雨滂沱下,他独立于冰山之处的孤凉寒彻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