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饥不择食
顾流风不肯在褚妙仁面前承认,但他的男友力确实已经匮乏很久了。
他也并非没有向林嘉提出来过。
其实作为一个尽忠职守的完美男友,他一直创造各种机会让林嘉与自己独处。他总是在家做好了宵夜,等她回来一起吃,或者在她没有演出安排的时候,准备一部浪漫大片两个人一起看。
他们以前都是这样相处,顾流风也觉得林嘉是喜欢这样的。
但现在有些不同,不知是不是因为她忙。林嘉要么在外面吃过了,要么就是在吃饭时候讲今天在外面的见闻,哪个集团的领导夸她大气稳重,留了她的联系方式;又或者是今天郭萌萌又多么娇气,站得离打印机三尺远。
顾流风很烦这样。
他觉得两个人都在外面忙了一天,好不容易有时间坐下来吃顿饭,就应该多谈彼此,多谈将来。
他不喜欢林嘉把一堆毫不相干的人搬出来占据他们的浪漫时光,他自己就从不会提自己的工作和机构里那些熊孩子,听林嘉唠叨那些琐碎的事情,他就生气,常常一顿饭都板着脸。
林嘉看他懒得说话,唱了几次独角戏后,也不说了。
两个人同住一个屋檐下,也天天同床共榻,但交流的机会少得可怜。早上匆匆出门上班,晚上匆匆上床睡觉。莫说做-爱,偶尔顾流风主动凑上去,林嘉也只是敷衍了事地亲一下打。
那个吻里,一点爱意都没有。
顾流风很沮丧。
他不是人类,生死的事他看得很开,但他不愿意承认林嘉已经不爱他了。
不,嘉嘉只是暂时将生活的重心放到了别的事情上,比如挣钱养家。而她挣钱养家的目的,也是为了给他们的爱情一个交代。
顾流风送走了最后一名学生,坐在自己的桌子前摊开纸准备作画。
这两天状态很不好,他连画了四、五张都觉得不满意,气得将画稿揉成一团,甩了笔坐在一旁生闷气。
坐了一会儿,反倒越坐越气闷,他又站起来,在屋里反反复复、来来回回兜着圈子。
同样是男友力匮乏,但这一次的症状也完全不同。
上次林嘉和他分手,他基本是卧床不起,思念汹涌的时候甚至几度窒息。
可这一回,除了脸色略显苍白外,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有他自己知道每时每刻都痛苦不堪。他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明明春光明媚却一阵阵冷,明明饥肠辘辘,却食不知味。
难道真像妙仁说的那样吗?没有那么剧烈痛楚,爱却在天长日久中消失殆尽。
顾流风给林嘉打了电话。
她倒是接了,“流风,什么事?”
“呃,你下班了没?”
“这个点怎么可能下班,还有两个小时才结束啊,你知道的。”
“哦,我一会儿过来接你。”
“不用了,直播结束后,我还要留下来开台庆四十周年的策划筹备会。哎,歌放完了,我挂了啊。”
顾流风呆呆地望着电话。
他头昏脑涨,身体说不出的沉重,就像一台机器没了机油,身体里的每一个零部件都运转不灵。
他固执地又打林嘉的电话。
她把电话挂断,来一条微信。“流风,我在做节目。”
“可我不舒服。”他有点赌气道,“我想你今天早点回来。”
过了两分钟,林嘉才回过来一条。“你如果不舒服就先回家休息,多喝热水,实在撑不住去找褚妙仁,我不是医生。”
过了一会儿,又是一条,“流风,我在直播,请不要影响我工作。”
最后那个彬彬有礼的“请”字像一根钢针戳在顾流风心上,他突然一俯身,呕出一口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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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流风跌跌撞撞离开画室。
他觉得自己不论怎样也应该去电台一次,什么骄傲尊严都暂且放一放,他迫切需要林嘉,哪怕是施舍的一点点爱也好。
他已快要活不下去。
路过底楼的时候,书店的老板娘招呼了他一声,“顾先生。”
那一声先生本是现代人常用的称呼,但被她唤出来却带了古旧的韵脚、翰色墨香。
顾流风狼狈地点了点头。
“顾先生这是怎么了,脸色如此难看。要不要进来吃碗热汤面?”她仰起头问,温柔又体贴。
顾流风被那声音蛊惑,鬼使神差走进书店。
“顾先生每日都这么晚下班吗?”她巧笑嫣然,边问边去给他做面,“你的女朋友倒不来缠你?”
“她肯来缠我就好了,”顾流风苦涩道,“我求之不得。”
“能找到如此大气的女孩子是福气,很多顾客都向我抱怨说被女朋友黏得没有私人空间。”她笑道,“顾先生是做艺术的,更需要空间思考,对吧?”
顾流风不由自主点头。
“顾先生上次答应教我作画,但后来一直没有下文,我以为顾先生不愿意收我这个笨徒弟。”她微笑着道,声音如潺潺流水。林嘉的声音算得好听,但这个女子竟不输于专业的播音员。
“对不起,是我忘了。我每天六点下课,随后便是自己研习的时间,你可随时上来找我。”顾流风说。
她笑了笑,已下好面条端上来,善解人意的聪慧中又带了点恰到好处的娇憨。“那我就不客气啦。我每天请你吃面,还有豌豆泥,你就教我画画,可不许嫌我笨哦!”
那是碗普通的牛腩面,细细的面条码整齐了盘在碗底,四周徜徉着红褐色酱汤,都是极乖顺的样子。几块炖得酥烂的牛腩均匀覆盖在面上,另有两根小唐菜安静卧在一边,碧绿如翡翠。
顾流风只觉自己已饿得眼冒金星,迫不及待喝了一大口面汤,那醇厚鲜美的汤汁顺着食道进到他胃里,令他顿感温暖起来,好像空虚到极致的身子又瞬间被填满了一样。
谁说人类的食物没有用的,明明好多了。顾流风想,三两口吃干净那碗面。
“还有你喜欢的豌豆泥,你怕麻烦,我就给你拿勺子舀着吃好不好?”她用白瓷小勺舀了,喂到他嘴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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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八点半,当林嘉忙完所有的工作回到家时,顾流风已经睡着了。
她轻手轻脚地走进房里,坐在床边,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确实有些低烧,但并不很严重。
林嘉叹了口气,前一分钟还打电话说要来接我下班,后一分钟就说自己不舒服,分明是装的。我这么辛苦,他却仍是小孩子脾气,怪我最近冷落了他。
林嘉无奈苦笑,躺下来,拉过他的一条手臂搭在自己腰上。
顾流风却蜷起身子,扯了被子离她三尺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