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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花辞 第18节

正午时分,炙热的日光射入阁内,异常灼灼。睡梦之中,孟梁生生被烤出了一身汗,忙惺忪着双眼,起身用帷子遮住窗户。

阁内瞬间清凉许多,孟梁伸展双臂,活动了一下筋骨,顿觉神清气爽。长榻上,九辰埋首枕间,依旧睡得沉沉无觉,对一室暑热毫无半点反应,整个人安静的诡异。

孟梁眉心一跳,俯身细细望去,果见九辰面白无汗,双唇干裂起皮,周身都散发着一股强烈的灼热之气。孟梁伸手抚上他额头,立时被烫得缩回手。

“殿下,殿下,快醒醒!殿下!”

九辰半睁开眼睛,声音低哑,道:“又有人来了么?”

孟梁见他醒来,又惊又喜,一时激动,不由哽咽道:“是殿下起了高烧,不可再睡了。老奴立刻去王宫向王上请旨,求王上派名医官过来。”

九辰轻轻摇首,道:“不必如此费事。你想办法弄一些冰过来,帮我敷一下就好。”

孟梁也慌了,忙去地下仓储阁搬了些消暑保鲜的坚冰到书阁,敲成小块,用毛巾卷住,敷到九辰额上。

九辰很快便闭上了眼睛,浑身软乏到极致的躺在榻上,再无一点力气,神思昏聩之间,早已经感受不到身后伤口刀割般的痛楚,只是任由自己在冰火交融的黑暗中越陷越深,越坠越远。

孟梁喂了他一些白水,又遮了遮日光,便心神紧张的守在榻前,定期为他换冰喂水。

熬到日暮时分,天气终于凉爽了许多。孟梁打开窗户,放些凉风进来吹散阁内遗留的暑气,然后取下九辰额上的冰和毛巾,试摸温度。

触手处,是淡淡一层温热,已不复高烧之时的滚烫,孟梁抬袖擦掉额上冷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此时,外面再次响起了轻轻的叩门之声,缓而有力,十分清晰。这一次,孟梁不敢再大意误事,忙奔出去开门。

一个身着青色披风的纤瘦人影立在府外,手中提着一个食盒,见到孟梁出来,她微微抬首,道:“孟老,是我。”

有别于平日里的懒怠,孟梁敛起诸般杂乱情绪,低眉顺目,恭恭敬敬的请来人进府入阁。

沉睡之中,九辰感觉自己如同溺水之人,在翻天卷地的浪潮中漂游沉浮,耗尽所有力气,却抓不住一根浮木。迷迷糊糊之中,有一只冰凉如玉的手轻柔的拂过他的额头,替他驱散燥热酸痛,似春风化雨,舒适难言。

九辰费力睁开眼睛,盯着那抹犹如青花幽幽绽开的青色丽影,喃喃唤了声:“母后。”

那只手猛然一滞,许久,一个声音温柔的在他耳边响起:“殿下,是我,隐梅。”

九辰闻言,伸手用力揉了揉太阳穴,强迫自己清醒一些,才撑着起身,靠在榻上,道:“对不起,是我睡糊涂了,隐梅姑姑不要见怪。”说完,便向孟梁道:“给隐梅姑姑倒茶。”

隐梅抬手轻轻止住孟梁,打开食盒,摆出几道糕点,道:“这是王后特命奴婢给殿下送的糕点,都是殿下以前最爱吃的。”

九辰道:“子沂谢母后恩典,请姑姑代子沂向母后问安。子沂不孝,擅自离家五载,断绝音信,不侍双亲,过几日,一定亲去章台宫向母后请罪。”

隐梅点头应下,打开食盒底层,取出两包药草,递给孟梁,道:“这是退烧化炎的草药,你按时煎了,给世子服下。”

“这――”孟梁异常为难的看着那两包药,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道:“老奴尚未请示过王上旨意,老奴担心,万一王上――”

他话未说完,隐梅便冷冷打断,道:“违逆王命,最多一死,可若是世子殿下出了事,你十条命都赔不起!亏你还是宫中老人,孰轻孰重,竟一点见识都没有!我且问你,世子病成这样,你为何不进宫请旨?”

孟梁本就理亏,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说得老脸臊红,垂首不敢言语。

九辰见状,道:“隐梅姑姑不要责怪梁伯,此事,是子沂的主意。”

隐梅闻言,指着孟梁鼻子斥道:“如此,更是糊涂!世子年纪小不懂事,又兼病得糊涂,任性的话说了也就罢了。你倒好,一大把年纪的人,历经风波,竟被他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连个正一点的主意也拿不定,说出去,我都替你羞耻!”

她短短几句话,将这一老一少都骂得不成气候,字字带刺,针针见血,却犹不解气。

九辰冲孟梁使了个眼色,孟梁慌忙倒了杯茶,捧到隐梅面前,嘿嘿笑道:“阿梅,都是我的错,你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快喝杯茶,消消气。”

隐梅冷冷瞧他一眼,不作理会。

九辰接过那盏茶,亲自递与隐梅,道:“隐梅姑姑,都是子沂任性糊涂,您别生气了。”

隐梅起身,恭恭敬敬接过茶,道:“奴婢怎敢与殿下置气。奴婢只是希望,日后殿下行事,定要三思而后行,断不可意气用事。”

九辰一笑,道:“隐梅姑姑放心,这些道理,子沂都明白。”

隐梅系好披风,替九辰盖好被子,又将药的煎煮方法与孟梁细细嘱咐一番,才告辞离去。

孟梁见九辰只是盯着那些糕点,并不动口,便道:“老奴去膳房熬些粥,弄两个清淡小菜,殿下先吃块糕点充充饥。”

九辰却移开目光,淡淡道:“都拿出去罢,你若想吃便吃,不想吃便扔了。”

孟梁皱眉,道:“这些全是王后的一片心意,殿下怎么说扔就扔?”

九辰翻身朝窗躺下,并不说话。

孟梁无奈摇头叹息,收拾好食盒,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才听身后的少年轻如自语道:“隐梅姑姑说谎的时候,总喜欢盯着她手上的碧玉扳指。”

孟梁脚步一僵,再难开口,九辰已然道:“昨日的《列侠传》我都看完了,你再帮我多搬些新的过来。”

孟梁应下,知道此刻自己也不必多说什么,便又去搬了些《列侠传》和《白衣红袖传》给他放到榻边。

九辰随手捡起一本《列侠传》,翻了几页,便又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再醒时,天色已经黑透,一弯弦月正隐在云层之中,光冷凝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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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王驾亲临

次日,孟梁醒来时,九辰已经靠在榻上,正反复把弄着那晚带回来的机箭。

孟梁大约明白了那晚朱雀道之事,便道:“殿下可瞧出一些眉目?”

九辰摇头,道:“这弓的材质规格,与现在市面上流行的机箭差别极大,而且它较寻常弓体积小了许多,更轻弹有力,应该不是军中之物。能制造出如此良弓,这群人背后,必有高人。”

孟梁想了想,道:“老奴听说,但凡是有组织的杀手,身上都会带有统一的印记,这弓上面,可有什么特殊标识?”

九辰依旧摇头,道:“我找了很多遍,没有发现一点线索。这弓身之上,唯一特别的地方,便是木中的云纹。只是,这世上可做良弓的树木,何止百千,我没有见过此木,也属正常之事。”

孟梁听他说的在理,一时也再想不出其他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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