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悔不当初
霍肆目光凶煞地看向何子兮:“公主这话听着已经演习过千百遍,拿来骗人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何子兮努力挪动了一下身子,距离霍肆更远一点,她烧伤未愈,免得被他莫名而起的那股山火再烧灼一次。
霍肆却一把拉住何子兮的手,不让她动弹。
只是何子兮手指上被弓弦削掉的皮肉刚刚结痂,被霍肆这么一握,何子兮吃痛,不过何子兮只是微微撇了撇嘴角,一声未吭。
疼是自己的事,若是身边是个自己人,叫一叫也倒有些撒娇求安慰的趣味,叫给外人听又有何必要?
霍肆松了手,还端起何子兮的手指看了一圈,继续追问道:“公主常常说‘民为重’,那西北的民是不是虞朝的民?为何要克扣调拨给西北的粮食?西北的百姓难道不用吃饭?”
何子兮叹了一口气,无奈道:“侯爷明知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说得清道得明行得通的大事,偏偏要在今日逼着我说出个子丑寅卯?若侯爷是为了这等国事而来,那在御书房等候就是,为何要钻到我的寝宫来谈?”
霍肆冷厉道:“我今日本是要告知公主,兵部贾尚书今日请辞。受他影响,太皇太后阵营的人士气必然低落,我建议公主趁此机会扶植得力人手把控兵部。可谁知一来就看到公主不知检点竟然和一个太监含混不清,进而现我在公主眼中竟然跟一个太监相差不远,都是以色侍人而已。公主,既然如此,你为何不肯听我的违心之言?为何要编出曲子将我写得那些荒唐之言唱给我听?公主所言皆违心,却向我讨要一片赤诚,你倒是教教我,遇到如此骗情的无耻之徒,我该如何?”
何子兮耳朵里听到的都是霍肆的前两句话,兵部尚书从缺,那现在最好的后补人选是谁?何子兮把自己手头上堪当重任的人全都清点了一遍,似乎没有几个能通得过太皇太后的那一关,如果太皇太后不满意,那兵部迟早还是要回到太皇太后手里。
看来还是得跟樊黎讨要几个得力的文官来才行,樊黎推荐的人太皇太后那边八成是能够接纳的。
霍肆见何子兮神情微滞,目露精光,有种拨开乌云见月明之感,他当然明白这个爱极了权势的女人究竟在想什么,他说了那么长一串,句句都是作践着他的男儿自尊在说,可这个女人却只想到了她的朝政!
霍肆忍不住闷吼一声:“何子兮!让那些狗屁朝政滚蛋!”他指着何子兮的月匈口道,“这里……这里究竟有没有心?”
何子兮幡然醒悟,此时不是算计朝局的最佳时机,身边还有个催要情债的讨债鬼。
何子兮静静地说:“既然侯爷今天已经把话都说开了,那我不说些实话也不妥当。史上生过数次西北兵祸,朝廷当然不得不防。西北三郡已然占尽地利,若粮草和武器供应充足,又要占尽人和,一旦天时得宜,西北铁骑入主中原指日可待。西北如果只有两郡之地,且放弃地方官员的任免权限,那……”
霍肆终于忍不住猛地站起来,大吼道:“够了!”
霍肆声似炸雷,震得何子兮的耳膜嗡嗡作响。
霍肆目眦尽裂,质问道:“我不管这些,我是问,公主一意向我讨要真心,可公主曾有一丝真情给我?”
何子兮垂下眼睑,今日这一回是过不去了。
她说:“我曾经向侯爷讨过,也是因为我现侯爷确实不是时时处处皆权谋之人。那阿古将军我也调查过,他因着是纯种胡人,在卫安军中多受排挤,虽有田老将军维护,可毕竟能力有限。阿古能有今时今日能在军中立威,都是靠着侯爷重情重义。连赵魁这等田间耕种的莽夫,只因为身有军功也能被侯爷如此看重。朝廷里都是门阀倾轧,西北也有各方势力盘踞,侯爷能够舍弃众多旧族大户而只凭人品和军功用人,可想而知其中的艰难,堪称是唯才是举,魄力十足,也可见侯爷是真性情之人。可过后我反复想过,我是虞朝的摄政公主,我的一大要务就是削减番部实力,完成中央集权,我和侯爷是天生的对头。如果我是只醉心后宅情爱的女子,不懂得其中的利害也就罢了,可既然我懂,我还跟对头要什么真情?与虎谋皮,是我妄想了。侯爷既然和谨王也有牵扯,谨王可曾向侯爷要过真心?这点上,我是不如谨王了。”
霍肆听后气得浑身颤抖,双拳在身侧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真是恨不能像是在军营里谁招惹了他不快直接拳头伺候,眼前这小小的一个女子,若真是吃上他一拳还真不知道能不能活的过去。
除了气愤,霍肆还觉得酸涩,胸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片片龟裂剥落。
他记得何子兮向他讨要真心时的样子,或娇或嗔,或笑或恼都带着几分随心所欲,现在想来,那就是她用给他的真心。
可自从她现了他和谨王勾结,她对他的态度虽然更加恭顺,看上去也更加讨人欢心,可细细想来都是经过算计表现给他看的,其中并没有真性情,就像是贾尚书家端茶的那个丫鬟,被他一番调戏后难以抑制的惊异都是自真心,而何子兮收取了他的礼物和情诗后的表现太过镇静,无波无澜,那就是假意。
一直在勾心斗角和虚情假意中长大的公主的真心也许只有针尖那么点大,难得拿出来一回却又被他伤了一回。
这么说来,把何子兮的真心弄丢了的人,正是霍肆他自己。
霍肆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悔不当初”。
那时候他确实没怎么把她那点真诚当回事,他身边的女人哪个不是对他赤胆忠心?女人的真情于他来说彷如风中树叶,但凡有风吹草动就群飞乱舞,平日里乖顺得女人会突然间性情大变,甚是烦心,还不如那些能一直保持初心,平淡相交的红颜更加懂得进退。
可今日,当眼前的这个女人对他平淡得跟一般红颜并无二致的时候,他慌了,就好像流水从掌心淌过,抓握不住。
他曾经觉得她像水,现在他才知道,她是真的像水,不过不是只有潮汐往复的江海,而是一股幽泉,看似波澜不兴,其实流淌不息。
霍肆压抑着复杂的情绪,问:“前尘俱是不提了可好?从今往后我只对你忠心,谨王那边我定是虚与委蛇,时时处处为你谋划,你也不要总是记着我曾经做过什么不好的,你多看看我做的那些好的,我们还像是当初你跟我讨要真心时那般相处,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