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亲吻

被敬重的父亲训斥过后，克伊尔德也并没有任何明显的改善。他依旧接受不了对方的面容，并且也没法忍受自己对着拥有这样一张脸的人好言相待。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少女看起来一直都并不在意他对待她的态度，但她能够牢牢地记住克伊尔德要求她做到的事情，所以只要克伊尔德采取视她为空气的态度，两人也可以勉强算是相安无事。

“哦，碧雅。”茜格菈非常喜欢慈爱地抚摸碧安蔻的头，“很抱歉，克伊这个脾气实在不讨人喜，不要因为他的态度而难过。”

碧安蔻只是眨着她那双眼睛看着茜格菈，并没有说什么。

“不过，这可真不太好。”茜格菈若有所思地说，“克伊这个脾气，总不能放任他这么展下去。”

虽然她非常相信自己的儿子并不是还在因为那个女人而伤神，但是以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会因为同样的长相而放弃自己多年以来的绅士风度，去对一个从性格上来看天差地别的人火，这可不是什么好的现象。

茜格菈回过神来，现碧安蔻依旧在那用一贯出现的无辜表情看着她——自从克伊尔德训斥过她那种茫然的神情实在是太过于失态之后，她就换成了这个样子。

这还是她教给这个孩子的，如果听不懂别人在说什么，而她不能当时就问出口的时候，只要保持微笑真诚地直视着对方就可以了。而即使是这么简单的一个事情，她都需要绞尽脑汁去让少女彻底地明白理解。

好在少女只是缺乏常识而不是没有智力，因此只要教会她，她就能够记住，从这一点来讲，少女反而要比普通的小孩子好教养得多。茜格菈也吩咐着佣人们平日里多多教给少女一些基础的知识——这也是她唯一能够为女孩做的。

尽管茜格菈想要向克伊尔德为少女争得更好的态度，但不论是她的丈夫还是她的儿子都认为她的行为不够合理，克伊尔德是少女的监管者，用什么态度对待少女是他自己的权利。

“茜格，你知道的，魔王任命克伊担任那孩子的监管者，不论曾经你和琳珀莎的关系有多么的亲密，我们不能做太多干涉——而我认为，这也是能够好好磨练克伊的机会。”

当茜格菈为她丈夫的不支持而对他生气的时候，帕德隆给出了这么一个回答。尽管茜格菈为此感到难过，但她也不能不承认她的丈夫说的是正确的。不管是什么事情，既然是魔王指派的任务，那么就不应该被其他人指手画脚。

所以，她想要因为以前与好友的感情而把那孩子当做女儿对待是她自己的事情，但她不能要求克伊也同样做到这一点。

“这是……”

茜格菈刚刚注意到少女脖子上还佩戴着一个饰品。在碧安蔻第一天来到家中的时候那件上衣将它挡住了，而之后的更换衣服的时候，为了培养少女形成保护隐私的习惯，除了帮助少女换衣服的女佣之外，她让包括她自己在内的其他人都离开了房间。

当然，这并不是说她的佣人不够尽职，只是她从来没有下令过要求将少女身上的每一处都详尽地观察并汇报——那可不是对待女儿应该有的态度。

而现在，少女身上穿着一条朴素的白色连衣裙，那个低领口的设计让她胸前的一枚翡翠色的圆环露了出来。

碧安蔻低头看了看，然后又抬起头来，一双黑色的眸子有神地看着茜格菈。

“它一直都在我的身上。”少女清脆地说着，“没有离开过，罗赛说，那可能是我的妈妈或者爸爸给我的。”“哦，是的。”茜格菈轻声地说着，“也许我可以确认这一点。”

在年少无忧无虑的时期，她曾经与她的友人在不起眼的商店中买到了这枚据说是被称作“玉佩”的饰品——那个店主甚至声称它是从女神大陆流传过来的。时隔千年，魔王大陆的人民尽管爱戴他们的魔王，但是对于女神的事情也没有当时那么抵触了。

说句实在的，茜格菈当时并不认为那个饰品的品质有店主所吹嘘的那么好，但是琳珀莎喜欢它的颜色，所以就掏钱买下了它。

如果是要留给自己的孩子，琳珀莎本应该拥有更多更多的值得的东西。但是……

茜格菈看着眼神清澈的少女，不由得叹了口气。

原因不明的黑色羽翼，它毁掉了不知道多少个家庭。

“茜格夫人认识我的妈妈或者爸爸？”

茜格菈曾经想要让碧安蔻称呼她为“茜格妈妈”，但这个想法遭到了克伊尔德强烈的抵制，因此只能作罢。

“当然，我和你的妈妈是非常要好的朋友。”茜格菈温柔地说，“虽然其他的地方没有那么相像，但是你和她拥有同一双眼睛，对吗？”

碧安蔻茫然地看着她，然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没有见过她。”

茜格菈将自己的惊愕隐藏在了平静的面容下。她知道碧安蔻从出生起就被带进了监狱，但是她从来没有想过少女哪怕一次都没有亲眼见到过她的生母。

哦，希望只是因为她们被隔离开来不允许见面，而不是她的挚友有了什么不测……

“这几天感觉怎么样，碧雅？”

茜格菈体贴地转移了话题，虽然少女看上去并没有感到悲伤，但她相信那只是碧安蔻不知道该如何去表达，就像她不知道该怎么说出“疼痛”这种感觉一样。

“衣服很舒服，食物很好吃。”碧安蔻眯着眼笑了起来，“这里很大，我可以到处走，梅丽娅还会教我很多东西，比之前开心。”

梅丽娅是茜格菈特意安排给碧安蔻的女佣。那是一位做事沉稳，但性格活泼的三十岁左右的女士，而且她也不缺乏耐心，并拥有一定的文化底蕴，用来帮助碧安蔻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就好。”茜格菈伸手抚摸着碧安蔻的脑袋，“如果有让你不开心的地方，要记得告诉我。”

尽管茜格菈信任梅丽娅对诺比勒家的忠诚，但她并不能确定这份忠诚是否能够延续到少女的身上。在大多数人看来，有罪者依旧是有罪者，魔王给予他们的宽容并不能真正赦免他们的罪孽——即使没有人能说的上来他们究竟拥有什么样的罪孽。

“嗯。”碧安蔻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少女并不懂得推辞客气，别人给予的她便接受，但这并不让茜格菈讨厌。

“那么，今天也祝你拥有愉快的一天。”茜格菈轻轻地亲吻了碧安蔻的额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先走了。”

作为诺比勒夫人，她的生活也不止是喝喝茶看看书而已，她拥有她丈夫的信任，因此也拥有诺比勒家一定程度的决定权，所以总会有着各种各样的事情需要她来做决策。

碧安蔻伸手摸着刚才被亲吻的位置，亮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茜格菈。

“刚刚那是什么？”她问，“那是魔法吗？我现在觉得很开心。”

茜格菈的身体顿了一下，紧接着，她微笑着捧起碧安蔻的脸，温柔地注视着她。

“那是亲密的人之间所可以做的事情。”她慈爱地说，“我喜欢你，把你当作我的女儿，所以我怀抱爱意地亲吻你。而如果你喜欢我，那么你也同样可以亲吻我，脸颊或者额头都可以，不要亲吻别人的嘴唇，梅丽娅会告诉你为什么。”

这个行为还拥有更多其他的解释，但茜格菈的时间与碧安蔻的知识还不允许她解释更多，而拥有充足时间的梅丽娅更合适于教导者的身份。

“哦。”碧安蔻懵懂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碧安蔻踮起脚来亲吻了茜格菈的侧脸——比起说亲吻，她更像是和小孩子一样地涂了对方一些口水。

但茜格菈并不生气，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

“也许你该练习一下正确的亲吻，亲爱的碧雅。”茜格菈打趣地说，“不过，我现在也感到非常开心，因为你证明了你也喜欢我。——好了，我真的需要走了。”

在碧安蔻的目送下，茜格菈离开了这条走廊。她盯着在整理房间的女佣了会儿呆之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轻快地走向了走廊的另一头，在一扇酒红色的门前停了下来。

碧安蔻刚要伸手去推门的时候，想起了梅丽娅的嘱咐，然后又将手收了回来。

梅丽娅说过，不要直接推门，那是不礼貌的行为，人们不会喜欢突然出现在他们的屋子中的人，所以要轻轻地敲门，告诉里面的人，你想要进屋。

碧安蔻想了想，在手上比划了一会儿之后，对着正确的手势点了点头，轻轻地在那扇门上敲了三下。

“请进。”

男子的声音有些模糊地传了出来，但碧安蔻清楚地听到了。她推开门，完全不觉得拘束地走进了屋子。

“——你来做什么？”

克伊尔德紧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少女，虽然她身上那件没有任何花纹的纯白色的连衣裙要比之前那件华丽的礼裙要顺眼的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就可以接受对方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甚至还出现在他的房间中。

“梅丽娅说，少爷认识拉诺和罗赛。”碧安蔻蹙起眉思考着，“她说，拉诺和罗赛，和我一样，那两位少爷是少爷的朋友。”

在克伊尔德的命令下，碧安蔻不被允许直呼他的名字，因此她和女佣学会了“少爷”这个称呼，而克伊尔德似乎可以忍耐这种程度的叫法。

碧安蔻混乱的表达让克伊尔德再次失去耐心地闭上了眼，他非常清楚，梅丽娅作为女佣即便知道这些信息也不会随便告诉给一个外来人，所以这是来自于他的母亲的授意——而他不能做太多的反抗，因为在少女的事情上，他已经太多次地反驳他母亲的意见了。

“所以呢？”克伊尔德高傲地问着，“你应该不会是希望我带着你去找你那两位狱友吧？在贵族看守下的有罪者的聚会？哈。”

少女无辜地注视让他抿起了自己的嘴，几天没有见面让他忘记了面对少女时所应该使用的说话方式，很明显，即便是这种程度的嘲讽也无法让碧安蔻理解其中的含义。

“她们的看守者是我的朋友，没错。”克伊尔德刻板地说，“但是我不会带着你去见她们。”

“哦。”

碧安蔻低下头来踢了踢脚。不知道少女在被放出监狱前是否有被进行过相关的告知，不过克伊尔德下的命令她从来都不会反驳或产生疑问。碧安蔻全部的疑问都只是她听不懂的深奥的词语而已。

克伊尔德将自己的视线转回了他手里捧着的书本上，不知道为什么，对方这样的态度反而让他的心底有着些许的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