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3 断情绝爱

萧召南始终不明白她的话中真谛，重建玄机门，一个属于帝王直隶掌控的玄机门，相当于帝王的锦衣亲军，这是好事，是他巩固江山社稷必要的过程。

“朕相信阿衣！”他含笑看她，“阿衣一定会办得很好！”

萧无衣与他擦肩而过，亦步亦趋的走在长长的回廊里。

对于玄机门，没有人比她更熟悉。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她幼时最美好的记忆，如果没有那一场灾难，也许这里的一切都不会是如今的颓败之色。

推开满是灰尘的书房，萧无衣如同提线木偶一般走了进去。

“此处御林军都搜过，什么都没了！”萧召南站在门口。

萧无衣身子僵硬的转过来看他，“这里原本就没什么东西！”

“有一条地道，有个密室！”萧召南说。

“密室只是暂避之用！”她当然知道这里有个密室，“还记得我方才跟皇兄说的那句话吗？万望皇兄，永远都不会后悔。”

她顿了顿，“至少我此生选择了这条路，便已经没了后悔的余地！”

烛台被转动，墙壁处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一个暗格。

萧无衣拿起了暗格里的锦盒，轻轻吹去锦盒上的灰尘，“玄机门是南楚开国帝君所创，誓死效忠君王的直隶机构。但身为掌门人，从第一任掌门人开始，就有着密不外宣的规矩……”

“师父当年传我验尸之道，于是也告诉我玄机门最大的秘密。玄机门与寻常仵作不同，咱们是直隶帝王手中，不必级级上报，可直达天听。是以当做到公正无私，不偏不倚！”

“可这世上的人呢？”萧无衣慢慢的打开了盒子，里面有一个瓷瓶，金漆描绘缠枝莲花纹路，格外的好看。

萧无衣拿起瓷瓶，“人只要有心，就难免偏私，无端生出爱恨情仇之念！唯有六根清净，无欲无求，才能做得这玄机门的主人！”

眉睫微微扬起，萧无衣从瓷瓶里倒出一颗药，“玄机门的老祖宗曾卜上一卦，等到这瓶中药尽，便是玄机门彻底从世间消失之日！师父当年，便是吃了一颗，当时还庆幸留了一颗！”

唇角微扬，萧无衣突然笑了。

分明是狼狈到了极点，眼眶都红了却仍是冲着他笑。

那一笑如同回到了微时，那回眸一笑，娇生两靥之态，暖若三月桃阳。

“卓然死了！”她捏紧了手中的药，瓷瓶咕噜噜滚落在地，“尸体已经停在了停尸房里，我没想到自己重建玄机门的第一件事，便是替她敛尸，为卓然验尸还她一个天理公道！”

“哥……”她绷直了身子，泪如雨下，“我……”

萧召南眉心微蹙，孟德年当即领着所有人退下。

“你想说什么？”萧召南目不转睛的看着她，“卓然的事情不是朕做的，但你若是要查，朕会调拨人手随你支配。只要你留下来，帮着朕重建玄机门，朕什么都答应你！”

“真的？”萧无衣问。

萧召南道，“君无戏言！”

“你每次都那君无戏言来堵我的嘴，可你对我的承诺，哪次实践过？”她泪流满面，“罢了，既然是你说的，那我便提几个条件。”

“第一，从今以后废了我得安公主的封号，此后你我便是君臣。”

“第二，请皇上务必要信任我，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第三，玄机门必须有先斩后奏之权，可代天巡牧，查察天下之冤！”

萧召南颔，“这些，朕都依你！玄机门重见天日之时，这一切都会奉上！”他犹豫了一下，眉心微微拧起，“还有其他的吗？不为你自己，求点什么？”

“若我说，请皇上不要再恨我，你能做到吗？”她红着眼睛问。

他盯着她，沉默不语。

“既然做不到，何必痴心妄想呢？”她低眉望着手中的药丸，“其实我还有个秘密想要告诉皇兄，只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你说便是！”萧召南道，“只要朕能做到，除了你方才所提！人这一生不是爱便是恨，朕不爱你，自然只能把恨留给你！”

萧无衣笑得比哭还难看，“以后都不必了！皇兄的爱都给了鸢儿，恨都给了得安。三年前得安把命还给了皇兄，三年后，我将恨还给你！”

蓦地，她突然间药丸塞进嘴里。

“你作甚？”萧召南身子一晃，已然近至跟前。

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只握住她冰冷入骨的手腕！

下一刻，他狠狠捏起她的下颚，“吐出来！你吃的是什么？吐出来！”虽说公孙基子能吃的，且安然无恙的活到了三年前，但不知为何，萧无衣吞下去的时候，萧召南整颗心都跟着高高揪起。

她盯着他满是愤怒的眸，充斥着拆骨入腹的恨，眼角滑落最后一滴泪，“吞下去的东西，还怎么吐出来？”

他的手，死死的掐住她的脖子，猛地将她抵在了冰凉而坚硬的墙壁处，“朕说，吐出来！”

无温的手，无力的挣扎，冰凉的掌心覆上他青筋微起的手背，“得安最大的秘密……就是皇兄……”她已经喘不上气来，“曾经她为自己生出了兄妹之外的情感而感到羞愧，后来……那个秘密……”

“她知道那个秘密之后，竟是满心欢喜！”眼睛里的光，仿佛在溃散。光芒被阴暗所取代，情愫被淡漠覆盖，她终将只是萧无衣，不再是昔年的得安公主！

脖子上的手，慢慢的松开，萧召南不敢置信的盯着她，“你说什么？”

“得安……喜欢过……”她盯着他，“皇兄！”

泪水漫过面颊，她捂着自己生疼的脖子，笑得精疲力尽，“但以后再也不会有得安了，再也不会有了！皇兄的爱与恨，都没关系了！”

身子滑落在地，她费力的咳嗽着，“断情绝爱，萧无衣——终究只是萧无衣罢了！”

她缓缓垂下脑袋，“都没了！”

蓦地，萧召南惊惧的蹲下身子，当下扣住她的双肩，“你看着朕！萧无衣，你重新说一遍！阿衣，朕命令你，为朕……再说一遍！”

萧无衣抬起头，墨色的瞳仁里，倒映着他身后的雨雾苍茫。

那样的干净澄澈，无欲无求，再没有半分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