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她和他的回忆

陈青和宋小梁一起坐长途车回了老家。

下了长途车，两个人又一起做公交车回村子。

公交车到了站，两个人一前一后朝回家的方向走去。陈青的穿着已经有几分“城里人”的样子，浅色的衬衣，半根的皮鞋，长舒展着，走在乡村的土路上格外清新好看。宋小梁就慢慢跟着她，时不时偷偷看上几眼。

在快到村口的时候，宋小梁终于有勇气喊住了她，看见四下无人，从贴身衣服里掏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塞给了她，“这个，你拿着，虽然不多，先应个急。”

陈青一愣，打开一看，信封里一摞红色人民币。

“我不能要你的钱。”陈青急忙还给他。

“拿着吧，你总不能空手回去，你什么东西都没买，你妈会埋怨你的。”

陈青有点意外，意外宋小梁的细心。她只带了自己一个包，以为带钱回去就没买礼物，没想到钱丢了，就真是空手而归了。

“那留个电话吧，等下个月工资了，我还你。”陈青已经掏出手机，准备记录了。

宋小梁说了一个号码，然后有些不好意思，笑了笑，“钱不着急还，但如果可能，可不可以先还利息？”

陈青急忙点头，“应该的，给你多少利息合适？”

宋小梁低头看着陈青本来光亮但此时已经沾上尘土的皮鞋，一瞬间脸红了，嗓子有些紧，说出来的话声音也小小的，“利息不要钱，就是……回去以后，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陈青楞了半秒钟，突然笑了，“好啊，回去我再找你！”说着，红着脸跑开了。

两个刚出社会的年轻人，一旦有了些些好感，又有了某种关联，便像打通了任督二脉，每日想尽办法粘腻在一起，无师自通。

陈青清楚记得两个人交往三个月第一次一起过夜的时候，宋小梁亲吻着她，在她耳边说，“青青，我从上学时候就喜欢你，你知不知道？”

陈青不知道，喜欢陈青的男孩子太多了，宋小梁又是如此不出挑，她根本没有注意过。

而此时，她的眼里，心里，都被宋小梁牢牢占据着，爱情，就是这么莫名其妙，让人甘愿沉溺其中。

陈青在城里的一家饭店做服务员，宋小梁一开始是某个小区的安全员，后来因为和同事们闹矛盾，辞了职。为了方便和陈青见面，他干脆做了外卖员，偶尔能接到陈青饭店的单子，他还能高兴好一阵，可以等餐的时候多看陈青两眼。

时间在走着，人也跟着变着。

在两个人都20岁这年，他们的女同学好几个都已经当了妈妈，而宋小梁和陈青，还在城市里居无定所漂浮着，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工作，都无法真正融入这个城市里。

陈青已经接到几次家里的电话，催着她回去相亲。在他们村子里，20岁已经是个大姑娘了，女孩本来就少，加上陈青清秀白皙，来家里说媒的人家已经来了好几轮。

一开始陈青还瞒着宋小梁，电话多了，宋小梁自己都能听见。

才二十岁，就过了只靠爱情活下去的年纪。要结婚，要有房子，要有婚礼，要有彩礼……可宋小梁，除了常年吃着低保的老爹和村里最破的二间瓦房，再无其他。

有情饮水饱？都是电视剧里骗人的！

有钱人，才能终成眷属！

“青青，你也老大不小了，赶快趁年轻找个能托付的上的人家。村支书家的儿子不错，前两天还来打听你，估计是有意思，这几天你回来一趟呗。”

“妈！村支书那儿子除了喝酒就是耍牌，谁家姑娘愿意和他一起过啊？”陈青在电话那头直接拒绝。

“别听别人胡说，村支书家里条件不错，你下周必须回来！”

陈青挂了电话，心里满是委屈，她至今不敢告诉家里，她正在和宋小梁处对象，她妈一定会疯了一样打骂她。

陈青找了个借口，还是背着宋小梁回了老家，去相亲。

待到陈青回来，已经是三日以后。宋小梁再迟钝，也明白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不能忍受和喜欢姑娘的分离，脑子一热，拎着一堆东西就上门去提亲。

他以为，只要自己真心实意对陈青好，只要自己恳求陈青父母，宁可做入赘做上门女婿，她的父母会理解，会同意。

但是，现实面前，宋小梁确实太弱了。

陈青母亲让他进来，一项一项指出来：陈青父亲之前胃不好，长期吃药，现在病情恶化，光手术治疗费就要6、7万，而且越快越好，病情不能拖延太久；陈青弟弟也成年了，还是个聋子，之后就也要面临结婚，不多给彩礼钱，谁家姑娘能嫁过来？

最后，陈青母亲说，村支书家里可给家里15万的彩礼，如果宋小梁真心想娶陈青，只要也准备出15万，立刻把陈青嫁给他。

15万，一分都不能少。

宋小梁在城里打工每个月挣不到3000元，扣去必须生活费，每个月最多只能攒下1500元。15万，是他想都不敢想的一个数字。

可宋小梁太爱陈青了，他不会这么轻易放弃的。

他想了各种办法，去借，去挣，去卖血，去买彩票……都无法快速攒到15万元。

准确的说，合法的方法，都无法做到。

那么，不合法的方法呢？

偷盗需要技术，抢劫需要力气……这些他都不行，除了——绑架。

宋小梁很快把目标锁定在祁亮身上，他不仅是个富二代，最近还在负责村子里一部分拆迁。

“拆别人房子的人，没一个好东西！”宋小梁心里暗暗想，既然都是挣得不义之财，他心里自然一点愧意都没有。

宋小梁把祁亮骗出来，到了一处人烟稀少处，他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工具，将祁亮打昏，捆绑了起来，给祁亮父亲打了电话，索要人民币30万元，真正实施了绑架。

绑架就要有藏身的地点，宋小梁看好了村子后山背面，那里不见阳光，种不了长果实的树，得不到好处的地方，村民一般不会去，那山也没什么好风景，外人更是很少去，藏身的绝佳地点！

宋小梁找来了一辆摩托车。他把手脚被捆住、嘴被捂住、头被布袋套住的祁亮放在后座上，和自己捆在一起，共骑一辆摩托车往山上去。

摩托车还没到半山腰，大雨就如注而下，时大时小，雨下了半个小时，没有停的迹象。一辆摩托车载着两个男人本来就很吃力，通往山上的、隐匿的土路变得湿滑、泥泞起来，更加难行。

宋小梁打算等雨小一点再继续。他解下自己身上的绳子，把被捆住双手的祁亮从车上放了下来，他让祁亮双脚落了地，才现这个家伙已经醒了，扭动着身体拼命挣扎着，从嗓子里还不时出闷闷的低喊声。

宋小梁慌了，这完全不在他的计划内，他想控制住祁亮，但即便祁亮被捆住双手，看不清眼前的情景，但他凭着本能，身体一通横冲直撞，宋小梁也一时靠近不了。

两个人就在雨中相互撕扯着，一脚深一脚浅在泥泞的山路上相互推搡，既摆脱不了，又没有办法制服对方。

祁亮终于抓到了时机，抬腿膝盖使劲一顶，正好顶到宋小梁的肚子，宋小梁脚下一滑，摔倒在路边。

祁亮摆脱了他，快速跑了起来。可当时的情景是，如果他能看得见，绝不会这么贸然逃走，因为，没跑出十几米，他便被小树树根绊倒，摔倒在地，当他想挣扎起来的时候，脚下不稳，整个人再次摔倒，顺着山坡翻滚下去。

宋小梁想去拉，可是已经来不及，他只能看眼看祁亮的身体快速翻滚着，山林的大雨密集，能见光差，没几秒钟，就看不见祁亮位置，他消失在大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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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这些话，陈青还久久不能回过神。

叶添天一直听到入神，她紧蹙着眉头，眼神一刻也没有离开过陈青的脸。“然后呢？又生了什么？”叶添天问道。

陈青努力收敛自己的情绪，痛苦让她不愿意回忆。“我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宋小梁已经在我们住的地方收拾行李，他要离开，他要一个人走。我不愿意，我宁可和他浪迹天涯，也不愿意和他分开！我们就这样不顾一切逃走了，这一路，我们不敢坐火车，不敢住正规的旅店，不敢去人多的地方……我们想东北距离老家远，去一个偏远一点的地方躲一躲，没想到刚路过滨城，就遇见你们了……”

陈青再也没忍住，眼睛里充满了泪水，或许是因为懊恼，或许是因为委屈，“真的，真的不是小梁推他下山的……都怪我，要不是因为我，要不是因为我父母要彩礼，小梁也不会做出这种荒唐事！”

叶添天心情很沉重，她不能理解，现在科技高速展的这个时代，竟然还有相爱的年轻人，因为没有“彩礼钱”而被迫分开或者被迫铤而走险。

叶添天的眼睛注视着眼前这个年轻而羸弱的女孩，心中忍不住泛起怜悯之情，不过是相爱的两个人，想相守在一起怎么这么难？

审讯室里的对话需要全程录像，通过DV机里看到陈青颤抖着肩膀流着泪。叶添天也很难过，她想说什么安慰她，却说不出来什么安慰的话。

这个时候，叶添天感觉有人在桌子下面碰了碰自己的脚，她扭过头去，看见一旁的宋政文挑着眉毛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