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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坠崖

第一百七十三章 坠崖

容陌从不知,莫阿九竟还留着这张字条,亦不知,她在看清字条上的三字时,是何等绝望。

被自己深爱之人放弃、赐死,那个一贯跋扈惯了的莫阿九,却依旧在问着他,是否爱她。

她的爱,其实从来都很纯粹。

好久,久到容陌的手颤抖逐渐停止,久到……他的神色已是茫然,他方才缓缓将字条放在一旁,轻轻望着那个香囊。

歪歪扭扭的女红,却无一不诉说着用心。

蓦然,他的手一顿,香囊内鼓鼓的,像是……有什么东西一般。

迟疑片刻,他最终解开香囊口,里面,卷着一叠小小的布贴,每一片布贴上均有字,清秀小巧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却也足以让人依稀辨认。

“陈国三十七年农历三月七,原来那男子名唤容陌。”

--这是他们初识之日,那一日,她满脸欣喜与羞涩立于他身前对他笑的粲然:“容公子,我是莫阿九!”她说这句话时,俨然一个普通女子,而非一国公主。

“陈国三十九年农历二月,今日,容陌应下了娶我。”

--这一日,他们即将成亲,他满心抗拒,却从不知,原来……她满心欢喜。

“容陌心底,似已有心上人了。”后面的字迹,再无日期,唯有几行小字,匆忙赘述心思。

“原来……容陌所想要者,竟是这天下!”

“今日,父皇病了,容陌不在,只有桃夭陪着,我其实很怕。”

“赵无眠原来那般喜欢桃夭,真好,何时容陌也对我这般上心?”

“父皇说,容陌,会是一介明君。”

“今日,容陌醉了,他说,他恨我,厌我,怒我,恼我,绝无可能爱我。”

“原来……他不会允我怀他的孩子,因为,我姓莫,不过听张嬷嬷说,生孩子太痛了,我才不要生,哈哈哈……”

最后几个字,分明是笑着,可字迹却被晕染的最为厉害,她又哭了吧。

她其实……鲜少在他面前哭的,却不知,原来……她的泪,全数掩在了笑之下,而他竟从不知!

“他已登圣位,我为后,可为何,这位子这般寒?”

布贴越往后,情绪越淡、越绝望。

“今日,他带我去了上元灯会,送与我一个香囊,我定要学会女红,送他一个。”

可那香囊,却是将她推入地狱之物。

不知不觉,布贴已翻至最后。

最后一张上,唯有五字:“昨日,香囊开。”

也便说,这是她看见香囊上那三字的第二日,是她跃下城墙的前一日。

容陌翻来覆去翻看了好久这些布贴,他竟从来不知,她写了一手隽秀的行书,他也从不知,她心底,竟这般多的痛苦。

他总是以为,一国公主,自小锦衣玉食,素来嚣张跋扈,岂会有痛苦可言?而今方才知,她竟是……将所有的笑全数给了他,将痛苦,留给了自己罢了。

好久,容陌缓缓将布贴重新放入香囊之内,而后静静将香囊戴在腰侧,轻轻的摩挲抚摸,这样,就算是她送给他的,就当做……她依然在。

手,突然一颤,容陌猛地抬眸,似想到什么,匆匆忙忙起身,行至內寝深处床榻之内。

他隐约记得,那里的暗格处,曾有莫阿九的字画,那些宫人从不知这些隐蔽之处的。

掀起被褥,按下暗格通道,暗格徐徐打开,伴随念旧的灰尘扬起,一幅画轴缓缓出现在他的身前。

迟疑片刻,容陌最终将画轴拿在手中,心底似欢喜似悲戚。

他的手微颤,颤的甚至连画轴都打不开,最终方才将纸栓解开扔到一旁,画轴瞬间展开。

只是一幅画卷而已,宫廷画师画下的极为繁复画作,那一日,本该他与莫阿九一同入宫作画,可终是只让她一人前来。

画作上,她坐在木椅之上,穿着华服,似格外端庄,神色之间,竟有了温婉之色,唇角微勾,淡淡微笑。

可那笑,却委屈的如同哭一般。

落款处,有画作时辰。

陈国三十九年隆冬。

那时,她已现他有逼宫之意,难怪……就连笑都带着那么浓重的哀伤。

画卷里,女人的笑,为何……突然变成了哭?

笑着笑着便哭了出来!

“容陌,别家夫妇每日伉俪情深举案齐眉,你我二人,怎的不像夫妻呢……”曾经,那个女人苦恼立于他身前,问的格外认真。

他们自然不像夫妻,因为,他从未真正将她当做过自己的妻子!

“不过也无大碍,容陌,你只需知晓我爱你便好了。”转瞬她却已不甚在意挥挥手,诉说着自己的爱。

“容陌,听闻你喜爱睡莲,我在后院养了几株,你看着可是欢喜?”

“容陌,今日你诞辰,这金缕衣我看着金贵的很,你便收下吧!”

“容陌,听闻你近日被容家那些势利眼瞧不起?我让父皇把他们都打回老家了!”

“容陌,你心上人可是……温姑娘?”

“容陌,你可曾爱过我?”

“容陌,我们生个孩子,可好?”

“容陌……”

那个女人的声音,俨然诅咒一般,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容陌猛地紧蹙眉心,那些曾以为遗忘的过往,却不知何时,悄然回到他的记忆之中,难以割舍。

“我离开了。”

城门前,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用她的命威胁着离去,而后再无回头之可能!

莫阿九终究是进步了,她其实知道,他怕极了她再次死去!

此刻,这个一手遮天、高高在上的一朝天子,这个三年打造盛世的一国皇帝,望着眼前的画卷,蓦然眼眶一阵酸涩。

泪,终究悄无声息的落下,滑过男人完美的下颌,砸到绒毯之上,隐忍而绝望!

……

无人知晓,这一日,中宫究竟生了何事,亦无人知,容陌在此究竟经历了何事,但所有宫人均知,自中宫而出的容陌,以往那含有的人情之味,似乎顷刻间消失的彻底。

哪怕身子虚弱,隔日,他依旧脸色苍白的出现在了朝堂之上,处理政事军务,从不含糊,杀伐越果断。

然在容陌上朝的第三日,距京城五百里处青鸾山上,山贼倾巢而出,劫持了一辆马车,奔逃之际,马车坠崖,摔的稀烂,马夫尸已寻到,轿内却唯有一件素色女袍,女子却不见踪影。

山贼此番大动静,朝廷终是再忽视不得。

“皇上,山贼本就作恶多端,此番更是集结三千人马,不可忽视!”

“是啊,皇上,以往那山贼也只在山头作恶,而今竟下得山来,恐山下百姓安危难保……”

“皇上……”

朝堂之上,文武大臣争论不休。

容陌安静坐在龙椅之上,薄唇紧抿,心底……却始终惶恐难安。

“禀皇上,赵无眠将军求见!”门口,侍卫跪在地上,高声请示。

“快传!”容陌陡然直起身子,望着赵无眠快步行入。

“末将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赵无眠跪在地上,朝堂之上,二人间素来君是君臣是臣。

“爱卿平身。”容陌回,望着赵无眠神色,他已派他前去打探消息,可赵无眠的脸色……却万般凝重。

“山贼并无三千,也便一千又七百众罢了,”赵无眠顿了顿。

“还有何事?”容陌的声音陡然低了下来。

“那坠入山崖的马车,找到了。”赵无眠低头,始终不敢直视容陌,将手中马车与马夫画像呈上:“和前几日城门口余公子与莫姑娘乘坐的马车,几乎一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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