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1
前几日，梁璀错更换了新的纱窗，晚上时，会把窗户开一个小缝。
这样，鸟儿的叫声就可以在清晨把她叫醒。
她租住的小区是个老式小区，绿化做得很好，有许多参天大树，看起来有些年岁了。
打开音响，音乐流出，梁璀错不紧不慢地从锅里盛出昨晚预约煮好的粥，然后去卫生间洗漱。
刷牙的间隙，洗手台上的手机作响，一条信息跃出。
何方：“今天晚上一起吃顿饭吧。”
她擦了擦嘴角的泡沫，盯着屏幕，任凭它暗下去。
不想见，怕生出不必要的事端。
应该见，因为于情于理，她都亏欠他。
人啊，总是矛盾，她含了口水在嘴里，仰头，漱口，不知怎地，忽然就想起了林滉。
她想着他昨晚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莫名觉得喜感十足，差点便将漱口水喷出来。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做你的人。”
那声音明朗，夜风掠过，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只是……
梁璀错又笑，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说得好像她是个山大王一样。
*
林滉醒来，一对黑眼圈，在脸上，浓墨重彩。
他应付地吃了几口早餐，便无精打采地去上班了。
他盘算着，下班应该照常去盎然报道，但想起昨晚那一幕，又觉得实在丢脸。
这样混沌地到中午，汪宇凡忽然打来电话，约他在公司附近吃饭。
他心情不佳，想也不想就拒绝，顺便把自己的不悦施给了他人，“你还要当无业游民多久？怎么就不能找点事情做？”
汪宇凡立马在那边叫唤：“你别忘了，我可是刚刚资助了木城环保未来新希望的人！”
还真是忘了，林滉没再过河拆桥，问了餐厅名字，向那头出。
*
到达时，汪宇凡已经点好了菜。
林滉坐到他面前，立马被看出了异样，“你这黑眼圈，配上你这憋屈的神情，来，给我说说，又被你老爹收拾了？”
林滉闷头吃菜，又过了一会儿，才细弱蚊声地说了句：“我昨晚表白了。”
“什么？”汪宇凡没听太清。
“我说，我昨晚表白了。”这次声音大，雅座周边大半都听到了。
汪宇凡兴奋，忍不住去深扒细节。
林滉起初不愿意说，被磨了半天，忍不住将昨晚生的事情道出。
汪宇凡听后，神情严肃地沉默了好多秒，然后拍了拍林滉的手背：“都这样了，我劝你就放弃吧。”
林滉黑脸，汪宇凡想了又想，实在憋不住，开始笑。
史诗级般的表白灾难。
“过些日子我就离开远大，来盎然，以后我就是盎然的人了。”
“我会永远站在你和盎然这一边。”
“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做你的人。”
……
总之一句比一句意向不明，越往后越是没有用的废话。
汪宇凡连连摇头，“勉强及格的员工誓词，打零分的表白。”
林滉被说得再无食欲，放下筷子，眼神哀怨。
汪宇凡就火上浇油，“话说你表白之前怎么不向我讨教讨教啊？再不济，你……”
林滉彻底黑脸，起身准备离开，汪宇凡赶忙拉住他，安慰道：“你的告白是失败了一些，但你为她做的事还是很给力的，就凭这点，也能加分不少……”
“我为她做什么事了？”
“去采访盎然的媒体不是你帮忙联系的吗？”
“是，那又怎么了？”
那又怎么了？这个问题把汪宇凡问住了，他愣了几秒后，说：“你不是还没关注今天的微博和朋友圈吧？”
林滉烦闷，“我哪有那心情。”
话说完，才觉得一定生了些什么，今天的汪宇凡明显是一副来凑热闹的姿态。
他立马掏出手机，打开微博热搜，又翻了翻朋友圈，有些被吓到，这结果完全超出他预期。
*
一夜之间，有关“木城最美治沙人”的话题便刷爆了微博热搜和木城人的朋友圈。
视频中的梁璀错，穿着件橄榄绿的长袖连衣裙，短整齐地撇在耳后。
只安静地站在那里，便给人一种清风徐来的感觉。
介绍起盎然和她正在做的事情时，她没有过多的修辞，语气也很平稳，一字一句沁人心脾，引人深思。
网友于是纷纷转载和留言。
“这也太有气质了吧！我第一个报名去跟她种树！”
“她做的事情真的是太了不起了，钦佩！”
“为这位美丽的小姐姐打Call，会持续关注的，争取为木城的治沙事业奉献自己的一点力量！”
……
清一色的赞美之词，林滉一条条读下来，心情渐入愉悦的状态，仿佛那个被夸赞的人是自己一般。
汪宇凡无奈，“出息！”
*
今天一上班，盎然的电话便没有闲下来过，陆陆续续的一直有市民打电话进来。
有的是报名参加志愿者工作，有的则是要捐赠一些资金。
梁璀错和其他几人被这阵势吓到，手忙脚乱间是抑制不住的兴奋之情。
肖珂和袁梦圆都表示要早知道借助媒体宣传这招这么管用，花钱也要早些请他们过来。
梁璀错自年少起便在这一行，见过太多一时兴起。许多热闹都是在媒体报道之后，只是那人群来得快，去得也快。
所以盎然这次的广受关注并不太叫她振奋，
道路艰且难，要有非比寻常的耐心。
终于接完一轮电话，姚大宋坐下来翻了几页微博评论，有了新的现。
在对梁璀错的溢美之词中，忽然冒出了几句别的评论，大致是说盎然要在苏芒哈进行绿化，而远大则要在苏芒哈建立新的工业园区。
“强烈建议远大旗下的造纸厂啊、建材厂搬出市区，也强烈反对他们再在苏芒哈建立什么工业园区！”
“我也抵制，这分明就是要将污染转嫁到别的地方！”
“革新排污技术的话喊了那么多年，结果污染一年比一年严重，这下好，干脆换地了！”
……
这些评论导向非常明显，都在指责远大的唯利是图。
梁璀错扫了几眼，没作什么反应，而其他几人则陷入了新一轮的兴奋之中，认为这样的舆论对他们而言非常有利。
互联网高度达的今天，全民都参与其中，针对一个热点事件有怎样的评论都不算稀奇。
但梁璀错却觉得这些言论过分集中了些，所说的点相似而且重复，像是有人在可以操纵一般。
只是，谁会去刻意地站在他们这一边，去对抗远大呢？
梁璀错想不到，只好开解自己说是她想多了。
*
有关盎然的报道铺天盖地，很快便引起了远大那边的注意。
杜览恼怒异常，立马召开了全组人员开会。
林滉坐在其中，和神情紧张地其他人不同，他虽然有些忐忑，但心情整体说来却是很愉悦的。
将网上有关盎然的报道打印出来后，杜览把其狠狠地摔在了桌上。
“这是什么？”他怒问，大家皆是低头沉默。
“我也真是佩服你们，公司有专门的公关团队，你们完全不知道好好利用，不仅让对方抢先占了舆论优势，还出现了这么多对集团不利的言论！”
有人解释最近重心一直都放在拉拢乡民上，立马被杜览给批了一顿。
“事情没做好就是没做好，不要再给我找借口了！”他叉腰，顿了顿，下了通牒，“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尽快将这件事给我处理好！记住，我要的是结果，好的结果！”
从会议室出来，大家均是死气沉沉，老李郁闷，“那个盎然的负责人看起来一副无公害的模样，结果怎么这么轴，不声不响地弄出这些事来！真难搞！”
林滉不吭声，径自回了工位。
几秒后，还是没忍住，傻笑个不停。
*
乐极生悲，刚下班，林滉便接到了林桥落打来的电话。
或许是因为做贼心虚，林滉觉得林桥落的声音低沉又严肃，很是少见，于是蓦地有些心慌。
到达约定的地点，林滉装镇定。敌不动他不动，敌动了他先看能不能跑……
林桥落看林滉快将菜单翻烂也没点出一个菜，想笑，可想着他做的那些事情，又不由板了板脸。
“你最近在忙些什么？”
林桥落先开了口，林滉没抬头，这一页菜单上的铁板牛肉栩栩如生，他仿佛都能听到焰火炙烤下刺啦刺啦的声音了。
“就工作啊，偶尔去健身。”他打马虎眼。
林桥落不再绕弯子，单枪直入，“你最近总往盎然那边跑，对吧？”
林滉翻页的手僵直在那里，他抬头，吃惊更愤怒，“你跟踪我？”
说跟踪有点严重，但林桥落也不辩解，“我不管你先前出于什么心理去帮盎然做了这样那样的事情，但现在开始，你得跟他们保持距离。”
林滉：“为什么？”一副不可侵犯的姿态。
林桥落叹了口气，知道此时和他讲再多的道理都是无用的。
那么，只能动之以情了。
“原因很简单，一块地没什么大不了，远大放弃了也就放弃了，可你父亲，绝不会放弃他在这世上唯一的儿子。”
他们自幼时一起长大，应着辈分的差距，他天真烂漫，他则少年老成。
他常常觉得，比起他而言，父亲更喜欢的是他的这个小叔。
毕竟他更像他，而现在，林滉觉得，他已经有要超于父亲的势头了。
因为，他更能洞悉人心，一下便抓住了他的弱点。那比冻结他的银行卡，软禁他，厉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