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珠花

原本在九国乱世之中北戎亦是一方霸主，后来被衍帝煜打败之后方才对大晟国称了臣。

北戎处于遥远的北方，族民个个骁勇善战，都是马背上的勇士。大晟国立国之初北戎人原本并不服气，时常起大大小小的侵扰举动。

衍帝考虑到百姓们刚刚经历了长时间的战乱，急需休养生息，于是他采取了梁慎提出的建议，对于北戎采取的乃是怀柔安抚政策，除了规定北戎地界的牧民无需向朝廷缴纳任何赋税以外，每年都会封赏给北戎大量的绸缎、珠玉等物，并且许以公主与他们的领和亲。北戎领大受感动，至此彻底称臣，一直未曾反叛。

可是睿帝原本便是看不起北戎那些蛮人的，对于衍帝的安抚政策极其不满，于是他登基之后先便停止了每年送往北戎的绸缎、珠玉等封赏，并且对于北戎领的朝见不理不睬，傲慢至极。

一开始北戎念及衍帝的恩待，强忍下气没有反叛，可是钱盈却将手伸到了北戎地界，他要求牧民放牧牛马也要交税，理由是牛羊马儿吃的是大晟国的草，占的是大晟国的地。并且声称北戎既然称臣于大晟国，那便应该每年向朝廷纳贡，就连纳贡的礼单都送到了耶律炎的手上。

耶律炎勃然大怒，点齐三万铁骑怒而出征，几乎踏碎了马蹄之下的中原大地。

北戎人大举南下，攻占了大晟国的城池后便会四处劫掠民居，欺辱良家妇女，无恶不作。

这是一座不大不小的城池，位于北戎大草原外的默烟州的中部，名为艾城，艾城的城守和守军闻听北戎三万铁骑的到来，竟是大开城门直接降了，耶律炎哈哈大笑，带领三万兵马直接进到了城里。

身形魁伟，长相粗犷的耶律炎大手一挥，正想下令让手下人放手劫掠，却只见一道金光从天而降，一名瘦瘦高高的灰衣和尚出现在了三万兵马的前方。

那和尚从天而降，吓得耶律炎一惊，他瞪着那和尚，厉声斥道：“你是谁，为何拦住本王的去路？！”

灰衣和尚面对着三万铁骑却是面无惧色，他面色悲悯，双手合十行了个佛礼，扬声道：“小僧菩提寺释禅，见过耶律王。”

耶律炎的脸上带了一丝不耐烦，他挥一挥手，道：“你快快躲开，若是晚了，本王座下宝马的铁蹄可不客气！”

释禅摇摇头，和声道：“耶律王能否听小僧说几句话？”

耶律炎越不耐，一抽马鞭，扬声喝道：“驾！”

他座下的马儿应声往前跑去，大有直接自释禅身上踏过去的意思。

释禅不躲不避，眼看着马儿的前蹄就要踏在释禅身上了，他的身上突然多出了一件金光耀眼的袈裟来。那袈裟放射出万丈金光，马儿踏在金光上竟是被推拒着后退开来，再也不得寸进了。

耶律炎一惊，他稳住座下宝马，心里不禁有些毛，盯着释禅厉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僧菩提寺释禅。”释禅声音平稳，重复道：“请耶律王听小僧说几句话。”

耶律炎眼看着走又走不掉，这小和尚也定非凡人，只得不耐点点头，道：“你说罢，快点说！”

“是。”释禅点点头，抬头看着耶律炎，沉声道：“小僧方才去过耶律王攻占的城池，见城中百姓惨不忍睹，哀鸿遍野。”

“小僧想要问一问耶律王，您为何起刀兵之争？”

耶律炎冷哼一声，不悦道：“睿帝欺人太甚！”

释禅点点头，继续说道：“好，既然耶律王认为是睿帝欺人太甚，那大可将怒气泄到睿帝身上，然，百姓何辜？”

耶律炎一顿。

释禅面含薄怒，沉声说道：“百姓未曾招惹任何人，可是刀兵一起，当其冲受苦的却是百姓！尤其是耶律王的兵马过处，小僧亲眼所见城中百姓聚在一起痛哭失声，小僧还见到被耶律王的手下侮辱了的女眷悬梁自尽！耶律王应当也有亲人，耶律王可否推己及人，若是您的亲人遭此横祸又当如何？”

说到最后几句话的时候，释禅提高了音量，声音中掺杂了一丝金色佛力，尽数自耶律炎的耳朵钻到了他的脑子里。

耶律炎眼前一黑，紧接着，他的脑海深处浮现出一个惨烈的画面，在那画面中，他的乡亲、他的父母妻儿被敌人劫掠欺辱，聚在一片疮痍的草原上失声痛哭，草原上遍地可见牲畜尸与人的尸体混杂在一起，看上去触目惊心。

那画面转瞬即逝，却看的耶律炎的心焦灼一般的疼痛。

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好不容易自那惨烈的画面中回过神来，不禁又想起他的大军过处，中原百姓们凄惨的模样。想着想着，他的头深深低下，面上缓缓浮起一丝愧色。

“南无阿弥陀佛！”释禅诵一声佛号，缓缓让到一旁，立在路边沉声说道：“小僧希望耶律王今后能够想想小僧的话，不要无故伤害百姓。若是耶律王今后依旧如此行事，那么便莫要怪小僧不客气了！”

耶律炎终于知道眼前的这个小和尚并非凡人了，他点点头，沉声道：“本王知道了。”

他对着身后的战士挥一挥手，扬声道：“留下一千人守住这座城池，剩下的人跟本王走！”

他正要策马往前走，却又忽然顿住，扬声喝道：“记住了，留下看守城池的人不许骚扰百姓，若是有作奸犯科的人，本王决不轻饶！”

“是！”一众北戎士兵中气十足的大声应了，耶律炎转头看了看释禅的脸上现出满意的神色，他这才带着兵马一路往前冲去。

将近三万铁骑踏在长街上，将马蹄声传入到长街两边的民居之中，惊得房中的百姓人心惶惶。但是好在马蹄声渐渐消失，却并没有一个北戎兵冲进自己家中，百姓们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释禅立在街边看着北戎的兵马鱼贯行过之后，他转身往城外走去，一边走一边摇头轻叹。

这睿帝如此昏庸无形，只怕是中原马上便会乱了，刀兵一起，最先遭殃的却是无辜的百姓啊。

他念咒将身上的袈裟隐去，脑中再一次想起了当日小舟上那名小和尚的话。

他面色一顿，陷入了沉思之中，喃喃念道：“万载修行不易……为何是万载？”

接着他不禁又想起小和尚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看着自己时那洞察一切的目光来了，他下意识的伸手入怀，掏出了一枚小巧的珠花。

那珠花以粉色绢帛剪裁成一朵桃花模样，桃花花蕊的地方缝了一圈米粒大小的珍珠，珍珠通透圆润，散出淡淡的光芒。

他低头看着珠花的目光不自觉便含了一丝温和笑意，带着浅浅的眷恋。但是想起小和尚的目光，他的脸色一变，现出一丝纠结与不舍来。

然而纵然是万般不舍，他还是松开手，任那珠花飘飘荡荡的掉到了地上。他双手合十，迈过珠花，一步步往前走去。

风轻轻吹过，吹的那珠花如同浮萍一般在地上飘摇不定，不一会便沾染了灰尘，将那粉嫩嫩的颜色给污浊了。

珠花孤零零的随着风往前翻滚不定，它的命运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伴着风在地上流浪，直至尘土将它本来的面目彻底掩住，再也没有人会注意到它。

可是没过一会，一只修长白净的手却又轻轻将它捡了起来，释禅动作轻柔的将珠花上的尘土拂去，重又将它放入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