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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叔侄

此刻已经过了掌灯时分,月光皎洁,看路不成问题,但是车中漆黑一片,刘过看不清芄兰面容,只感觉到她呼吸急促,偶尔咳嗽几声,吐出的气一片灼热,也许是马车的颠簸惊动了她,她又开始说胡话,其中有几个词是“别走”、“我怕”“爹”、“娘”“阿郎”。

刘过把手伸过去,摸到了芄兰的手抓住,握在手掌心,安慰道:“芄兰别怕,阿郎陪着你,我们正在去找大夫,你一会儿就好了。”

也许是他这几句话起了作用,芄兰安静下来了。

刘过从车中把头探出来,问前面带路的那个官员:“距离吴大夫的住处还有多远?”

那官员回头说道:“刘官人莫急,再走小半个时辰就到。”

刘过点了点头,瞥见乔七也跟了上来,骑着不知道是哪里借来的一匹马,跟在后面。

刘过感觉握在手中的那只小手是那么的柔软,这时候他是自内心的心疼芄兰,期盼着快点到吴大夫家,快点治好她的病,他真怕芄兰就这样去了。

不过小半个时辰,刘过却觉得过了几个世纪那么久,当马车停下来时,刘过现自己掌心都是汗,他松开芄兰的手,钻出车厢看了一眼,见面前一座四合院,那官员已经下马,正上前去叫门,乔七走了上来。

刘过从马车上下来,等着院子里的人开门。

众人等了大约一盏茶的时间,才见那道四尺来宽的红漆大门从里面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张皱巴巴地留着胡须的脸。

那张脸先是有些茫然地胡乱瞟了几下,然后才和那官员交涉,之后看了刘过他们几眼,和官员争执了几句,这才点点头,答应给芄兰看病,不过前提是要刘过送给他一幅字。

刘过想都没想就点头道:“好,我答应。”

那人打开了大门,请刘过他们进去。

刘过舒了一口气,把芄兰抱下车,芄兰被冷风一吹,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问道:“阿郎,这是什么地方?”

刘过道:“这里是扬州吴大夫的家,你马上就要好了。”

芄兰问:“不是江宁吗?”

刘过知道她此刻脑中还是迷迷糊糊,回答道:“不是。”

刘过抱着芄兰,跟着官员和吴大夫进了院子,直入大堂。吴大夫不去看病人,先盯着刘过看了几眼,这才去瞧刘过怀中的芄兰,饶是他性情古怪,瞧前这么娇媚的女子也是眼前一亮,随即又摇了摇头。

刘过见吴大夫摇头,只当芄兰已经病入膏肓,不得救治,直觉一股冷气笼罩而来,全身冰凉,不料吴大夫摇了摇头说:“这位小娘子病的实在厉害,不要在这里坐着了,去里屋吧。”说完打开旁边的一个侧门,引刘过他们进去。

刘过见不是芄兰没得救,松了一口气,抱着芄兰跟了进去。里面是一个十平米见方的房间,只要一张小床,一个木凳,除此之外再无家具。刘过把芄兰放到床上。吴大夫走过来给芄兰号了一会儿脉,转身又走了出去。

刘过不知道他出去干什么了,焦急地等了一会儿,只见吴大夫又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个小瓷瓶,从里面倒出少许白色的粉末,在芄兰的人中、印堂等处涂抹了一会儿,片刻后又有一个小童端着一碗刚煎好的药进来。

吴大夫给刘过道:“把这晚药给病人服下,观察一晚,明天早上再看吧。”说完又对那官员和乔七道:“留下一个人照顾病人就好了,你们两个还在这里干什么,都快回去,我这里可没有客房招待你们。”

乔七眼睛看着刘过,迟疑不决,刘过道:“你回去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那官员知道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告辞离去。

等那官员和乔七走后,吴大夫也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去了,房中只留下刘过和芄兰,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药。

刘过喂芄兰喝完药,扶她在在床上躺下,不多时芄兰便睡去了。

一灯如豆,给房间镀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刘过坐在床边的木凳上,看着床上芄兰娇媚的脸在昏黄的灯光下忽明忽暗,不知不觉中,趴在床沿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过忽然惊醒过来,抬头一看,只见一双亮晶晶的眸子看着自己,瞳孔中倒映着旁边油灯的火苗,显得异常清澈明亮,刘过呆了呆,才现是芄兰醒了。

刘过见她脸上的潮红已经退去,嘴唇也红润了许多,手伸到她额头上试了试体温,果然退烧了,柔声问道:“你感觉好些了没有?”

芄兰没有回答,她怔怔地看了刘过一会儿,忽然说:“从小到大,还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

说这话时,芄兰眸子中有异样的情绪闪现,仿佛是两湾秋水,盈盈地闪着亮光,刘过忍不住心头一颤,随即强压住悸动的心,道:“别说话了,好好睡觉吧。”

芄兰乖巧地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嘴角有一抹温柔的笑意浮现。

没过多久,芄兰就又睡着了,刘过却失眠了。睡梦中的芄兰安静地如同一个婴儿,看着让人心疼。刘过盯着她看了一会,又去看旁边油灯的火苗,小小的、红黄色的火苗上有一缕青烟飘动,仿佛是浮在火苗上面一般。慢慢的火苗变成了王雨霏的脸,对着他笑着,笑着,刘过也露出一个微笑。忽然一个踉跄,刘过猛地惊醒,那灯还是那灯,芄兰睡得正香甜,外面有鸡鸣声传来。

第二天早上,芄兰已经能下地活动,只是身子还有些虚弱,刘过依言给吴大夫留下一副字,雇了一辆马车,把芄兰接到驿馆,又在驿馆中住了一天才启程。

就在刘过离开扬州的同一天,一位年轻书生进了吴大夫的家,吴大夫看到他就说:“我说六郎啊,你也老别好高骛远的,也该取个媳妇儿,找个正当的营生,好好过日子了。”

年轻书生道:“四叔,我不甘心啊,你说我爹一辈子也没弄上个一官半职,我要是再没有出息,我……我对得起列祖列宗吗?”

吴大夫道:“算了,我知道你和你爹当年一样,是个不安分的主儿。我也不管你了。”语气一转,道:“六郎,你猜前几天我见着谁了?刘过,就是那个写《四书释义》的刘过刘才子,我还弄到了他的一幅字,走,我带你去书房看看。”

年轻书生道:“刘过,他怎么到扬州来了?”

吴大夫道:“听说是太皇太后招他进宫面圣,路过这里,他有个侍婢病了,来找我看病。”

年轻书生哂然道:“好大的面子,他的一个侍婢病了就要请您老人家给看,话说,四叔,你还真给看了?”

吴大夫道:“说是侍婢,不过以我看,更像是他的宠妾,就算是宠妾,也太过溺爱了,听说他扔下扬州城去迎接他们的士绅官员不顾,立刻就来我这了。这刘过,才学是有的,就怕是个好色之徒。”

吴大夫说完,又自顾自地道:“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小娘子长得真的俊,若我是刘过,我也会对她爱若珍宝的。不过我看那小娘子,还是处子之身,哎呀,真是不懂。”

说到这里,吴大夫又想起另一件事,道:“六郎,你那表妹年龄也差不多有十六岁了吧?”

年轻书生不悦道:“四叔你问这个干什么?”

吴大夫道:“我可听说了,你表妹可是一个好姑娘啊,可惜你的那脾气,好好的一门亲事……”

年轻书生不耐烦道:“四叔你就别说了,我爹糊涂,你也糊涂,等我将来中了进士,什么样的女子娶不到,去娶一个小乡绅的女儿?况且,他家早就没落了,娶个穷鬼回来,多丢人啊。过几天我去江宁看看,如果她还对我像以前一样,我就答应将来纳她做个妾,也算是抬举她了。”

叔侄俩一边说一边往书坊走去,当看到刘过留下的那幅字,年轻书生吸了一口气,叹道:“四叔,你真的能肯定这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写的字!若是模仿的也就罢了,要自成一家,没个数十年功夫,能有这成就!”

吴大夫道:“要不怎么人家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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